第七十四章 曾有凌云志当今
之前一直都是听林轩说的画舫，无情也就没多想，还以为只是一艘比较大的游船。
可真正离得近些这才发现，秦知州为大家安排的休息地，实际上是将数艘大船连接在一起。
构建出了一个太湖上的水上客栈，其中光是巡逻站岗的官兵、护卫，就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感受到林轩环在自己腰肢上的手臂，无情还有些紧张。
身体也一直紧绷着，没敢放松。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所幸有面具挡着，无情倒是也不担心会被别人看到。
“站住，使团驻扎重地，闲人不得靠近。”
还未等进到连营中，就见两个护卫将手中长枪一交叉，挡在了林轩二人身前。
此时两个人还都是戴着面具，再加上林轩穿的又不是官服，会被拦下也是在情理之中。
还没等眼前的两个一脸戒备之色的卫士招来人手，林轩已经一把扯下面具，看着两人说道。
“我就是这使团中的人，你说我算不算闲人啊。”
厢军都在外围防御，这能挨着使团如此近得卫士，说来还都是从京城中一路跟随至此的。
对于队伍中的护卫统领，当然是认得的。
看到林轩的面目，二人连忙撤回长枪，先是一齐抱拳说道：“林统领。”
随后其中的一个问道：“却是不知后面的这位是……”
说着，还抬头看了看面具。可惜现在本就是黑天，又是在湖边。
纯白色的面具将无情的面容遮掩的很好，硬是没叫他瞧出什么破绽。
旋即无奈地将视线投向林轩，毕竟这随意允许生人出入驻地，最后要是出了事，负责惩处的，还不是护卫统领。
林轩也是早就想好了说辞，待这卫士问出后，林轩就勾起嘴角笑着回道：“难得来苏州一趟，不体验体验这江南瘦马，岂不是白走一遭？”
说着，还冲无情勾了勾手指。
虽然这些事情都是提前商定好的，把无情叫过来的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看着林轩脸上的那股贱笑，无情就忍不住想要抽他。
还好她还记得眼前是什么场合，悄悄放松衣袖下攥紧的拳头，轻抬脚步上前。
用着晚上在街边学到的姿势，搭在了林轩的身上。
心底却是一刻都没有停下对林轩的咒骂，想着等会过了这一关，一定要叫他好好看看，谁是瘦马！
把无情唤过来之后，林轩便又笑着看向那个护卫。
还一边装着正义凛然的样子，一边用眼神示意着那个护卫。
使团停在这太湖虽说只有两天，可就是刚刚还有几位大人商议着，要去城中玩乐。
当护卫的他们自然也都是见得习惯了，只是没想到。这位林统领却是直接把人带回了驻地。
呃……虽说这样有些不合规矩。但规矩可都是人家定的，就是他们这些岗哨的站位安排，也都是林统领一手安排。
怎么着，也犯不着和顶头上司作对。
况且看林统领这样子，可跟往常大不相同。要是真扰了人家的兴致……
想到这，那个一直和林轩搭话的护卫不禁缩了缩脖子。
躬身说道：“林统领请便，请便。”
一边还拉开了旁边反应慢半拍的同伴，让到了一边。
“哦？你就这么让我进去。”
虽说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可看着手下的人明目张胆的违反定下的规矩，林轩还是感觉有些别扭。
“如果是林统领的话，当然是无妨的。其实您这都算是好的了。傍晚的时候有几位大人要出去，就从大营那边调走了三分之一的兄弟。以往出来的时候，我们也都习惯了。”
听到护卫的解释，林轩心头莫名有些憋屈。
不过现下也不好发作，点了点头算作示意，便揽着无情走进了大营，朝着自己的那艘画舫走去。
离林轩很近，方才他的变化无情也是感受得到。
待稍微离远点之后，就听她轻声说道：“你想改变这些，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况且现在真正错的不是这些兵卒，而是那些手握重拳，营私舞弊的宵小。”
听到无情的声音，林轩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脚下的步法却并未散乱。
“道理我都懂，可我真的是不敢拖，也拖不起啊。”
“本来以为只要解决了蔡京，就能还这朝堂干干净净。不想一个蔡京倒了，却是搅扰出了更多的黑暗。”
“我大宋虽说如今看着还是一片歌舞升平，但动荡的种子早就已经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如今这四方，北有契丹、西夏虎视眈眈，西有吐蕃伺机而动，便是南面除却大理之外，也还有一个百越之地。”
“这天下向来是有能者居之，如今的大宋，是当真没有能力守的下来啊。”
说话间，二人已经一路绕过了来往的巡逻护卫，终于是来到了林轩的房间外。
无情伸手推开了房门，里面还是不出意料的漆黑一片。
走进屋内点燃火烛，林轩的话却还没有停止。
“可即便形势如此危机，却还是有人只顾眼前苟且，大肆圈揽利益。这样的朝廷，当真能顶得住草原上的铁蹄吗？”
说罢，已经是瘫坐在椅子上，爬在桌子上定定的看着跳动的烛火。
另一边的无情已经仔细地将房门关上，之后才转身面朝屋内。
左右看了看，却并没有和林轩去到一起。反而是推开了一旁的窗子，迎着清凉的晚风，嗅着风中带来的水汽味道，趴在了窗子边。
林轩的话音沉寂之后，屋中一时有些寂静。
忽而无情的声音响起，“一直以来都没有问过你，要是可以让你选的话。以后你会是选择入朝为官，还是会去浪迹江湖四海为家，亦或是隐居山野、青山绿水。”
“嗯？”林轩闻言，抬头看了看背对着他的无情。
双眼微缩，仔细考虑后缓缓说道：“若是一切都如愿的话，我本是想解决了这些事情之后，就和你离开这。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便是伴着青山绿水，也比这俗世强的多。”
说着，长出了一口气，续道：“可就这么叫我，眼睁睁地看着国破民殇，如今看来也是不成的。这些年来我闯荡江湖，几乎是将这天下走了个遍。这些地方里，有青山绿水，有十里长街，更多的是那春光美景。”
“可若是有朝一日，铁骑席卷之日，莫说是王孙贵胄，便是这些百姓黎庶，又能剩的下多少呢。”
说话间，已经是站起身来，来到窗边靠墙而立。
双眼看着太湖上静静荡漾的水波，继续说道：“我些年来最佩服的人是荀令君，纵是国破社稷乱，他也能一心向汉。如今大宋还没有亡，我又怎么能……”
说着摇了摇头，却正好对上无情转过来的一双眼睛。
“你不用说什么负了我的话，本来我也没打算要隐居山林。左右不过是生计，出世入世又有何分别。”
无情轻启檀口，缓缓说道：“反正我做不到别人那般果决，你若是当真要留下，再多加一个我也无妨。”
说着嘴角上扬，在林轩的面前展颜一笑，映着皎洁的月光看去，却是叫林轩莫名的一阵心动。
“哪里就说道那么久之后的事了，这天下风云变幻无穷，朝令夕改都尚且不够，现在想的事情到时候也不一定会成真。”
“你放心，我刚才只是慨叹世事罢了。别的不说，起码那辽国在我看来，想要灭宋还是颇为不易的。”
劝解了无情两句，却突然听到岸上传来一阵喧嚣之声。
因着这处窗子是对着湖面而开，并不能看到岸边，所以究竟怎么回事也不清楚。
可隐约也是能听到，多半是白日外出寻访苏州城的八王爷等人回来了。
侧耳听了听，林轩转向无情说道：“你先在这等一会，我出去看看，多半是诸葛先生他们回来了。”
“好。”
无情点了点头，也未多说，就这般目送着林轩离开房间。
待林轩离开房间之后，昏暗的灯光中，才传来无情的一声叹息。
会有今天的这样一番抉择，在无情看来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纵观林轩的人生轨迹就可以发现，虽说他这二十多年，闯荡大江南北，行走江湖各处。
可身上始终还背着一个六扇门的名头，从来他代表的都是朝廷。
本以为等他解决了灭门之恨后，能离开这是非之地，便是寻一处无人的深山老林，也是能心旷神怡的。
可就看他如今的这个样子，怕是真到了那一天，这眼前的种种牵挂，也会一直牵扯着他，让他寸步难行。
然而如今的大宋江山，根本就不是出一两个治世贤臣就能挽回得了的。当今天子是有锐意之心，但无奈根基已然腐朽，朝堂之中党派横生，若是二十年前的变法能成，倒是还有一线生机。
可现在来看，怕是已经有些晚了。
无情自幼接触的便是官场种种，这些东西自然看的透彻。
可是难道林轩就真的不懂吗？许是还存着希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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