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佛缘
自宋太祖赵匡胤平定中原,定都汴梁后,又将原有的旧城进行了大规模的翻修与改建。
而今的汴梁城墙全长逾三十里,高五丈,城墙顶端足以供六马并驱。城墙部分有毁损于五代十国纷争时期的者,也早由工部加急修补完毕,用青砖辅以糯米汁液、石灰砂浆等共同堆砌,坚固无比。
内城则仿唐时长安城规制,以十九条东西向长街与十六道南北向长路为基准,将内城分割成若干坊市。
皇城自然居于中央,而六扇门与大理寺则因其职责被置于天牢之侧,皆位于内城东南角,紧邻城南巡捕司。
而林轩出得大门,一路沿太庙街向北行,过得汴河,又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了太平兴国寺附近。可他却并未进寺,而是于附近寻了一条小巷拐入其中,走至尽头,扣响了一扇木门。
不消片刻,院中传来一青年男子声音,“来者可是林公子?”说着,只见木门向内打开,一褐衣青年就站在门内。
那褐衣青年观其相貌不过弱冠,一身短衣伴读打扮,梳一儒生头,脸带笑意道:“果然是林公子,快请进,我家公子已在书房静候多时了。”
林轩略挑眉毛,笑道:“你家公子又算到我来了?”
“公子说了,若是林公子你今日不来,那以后再至便也不必再开门迎客了。“那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将林轩引至书房。
待得他禀告过后打开房门,只见一人端坐于房中,面前置一七弦瑶琴,屋中有茶雾氤氲,刚打开房门便能闻得清雅茶香。屋中并无太多陈设,唯有主人背后的北墙之上悬挂一把长剑,长剑藏于鞘中虽未露剑锋,但一眼望去却杀伐之意尽显,与此屋格局却是格格不入。
再向屋中主人望去。只见其人身着一袭白色长衣,尽显风雅却丝毫不给人做作之感,头发披散恰如流云,虽坐椅抚琴但仍可见其高挑;脸上洁净无须,一双细长丹凤眼此时微闭似在感悟所弹曲中精妙之处,眉角飞入鬓角。再辅以其身旁无意散发出的淡雅之感,让人一见便可知其不凡。
那褐衣青年禀报完后便径直退出房间,将林轩独自留在屋内。
而主人家的琴声也并未因有人前来而中断,甚至连眼睛也不见睁开一下,依然沉醉于手中瑶琴。
林轩见此也丝毫不觉诧异,径自走到主人桌旁桃木椅前坐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屋内便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情况;主人自顾自弹琴,客人自顾自把玩书案上的物件。
终于,在林轩第十二次拿起桌上的镇纸把玩并第九次将其掉落到地上后,他听得屋中瑶琴曲忽地停止。
接着,一个略带压抑与克制的声音响起,”你要是再动我桌子上一件东西,我就把你绑在大相国寺塔顶呆一夜。”声音虽是含怒而发却并不掩盖其中的温润与无奈。
听得白衣人终于开口说话,林轩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不急不忙地把镇纸放到桌面上,说到:“哎,这才是原来的那个小然子,没事装什么深沉,”
白衣人脸色可见的黑了一下,咬牙说道:“我在养气练剑,什么装深沉。”
林轩无可无不可地摆了摆手,说道“对对对,你李大公子说什么都对。”脸上还露出了一副“我知道你在狡辩,但我为人大度不和你计较的神情”
白衣人脸上似是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井字号(话说这是二次元的吧)强压下去暴揍眼前人一顿的想法后,无奈地说道:“想知道什么,说吧。”
林轩嘿嘿一笑,不再刺激对坐之人,正正神色道:“我想知道,假币一案你是怎么看得?”
白衣公子看了他一眼,说道:“主犯野心不在颠覆天下,他也没那么大的胆量。不过,如今这朝廷之内有人助敌,而你六扇门内亦有他的眼线,不可掉以轻心。而今这局势错综复杂,破局关键却只在一人。”说罢,他拿起茶杯把玩。
林轩脸色微沉,思索道:”你所说之人可是前任大内密探,如今刚被恩准出宫建府的诸葛正我?”
白衣人似是早料到林轩会猜到,轻点头道:“正是此人,假币案声势浩大,祸及国本,皇上不可能不重视。而此前种种任谁都看得出来,朝廷或是宫中有对方的人,既如此,皇帝必然会派自己亲信暗中探查,与六扇门一明一暗,互为依仗。”
“而诸葛正我此人是陛下贴身侍卫,又兼太师之职,教其武功。先帝壮年崩逝,又是他保护陛下躲过明枪暗箭直至今日,说到信任,数遍朝堂怕也无人能出其右。”林轩接道。
“正是,诸葛正我此人,心思细腻、武功高强,又一直暗中查探,想来已经掌握不少线索。但暗探的身份注定他无法得到过多的力量,这一点,你六扇门却有。”
“如今,他有线索,你有力量,互补之下或许会有奇效也难说。”白衣人说罢,便又弹起了他的瑶琴,并闭上了眼摆明了一副不再理林轩的样子。
本来还沉浸在思索中的林轩被忽然而起的琴声唤回心思,看了看白衣人,说道:”好,多亏你了小然子,我先走了,日后再会。”说罢就出了屋子与院中打扫的褐衣青年打了声招呼后就告辞离去。
屋内,白衣男子本微闭的眼睛又缓缓睁开,在茶雾的渲染下看得却是异常迷离。手下的琴曲也略有散乱,男子发现后,轻叹一声,便收敛心思,又一心弹起了瑶琴。
出得院落的林轩却并没有急着去寻诸葛正我,而是拐进了一旁的太平兴国寺。于寺中遥祭了自己的家人后,就在寺中闲逛了起来,一边思索案情、一边考虑接下来如何行事。
时值二月,此时汴梁冰雪尚未消融,除梅花外更是无花开放,可在这寺内大殿外却有一株翠绿色的菩提树傲雪而立。如此奇观自是吸引了来往香客驻足观望。
看到这般景象,林轩不禁微微一笑。说来这奇景与他还有不小关系。
五岁那年,家门被屠尽后,柳岸便把他带来了汴梁。忽有一日,约莫五更时分,小林轩如中邪般大叫,无论旁人如何动作皆是无法唤醒他,急得柳岸近乎找遍了汴梁医者。
正当大家束手无策,小林轩危在旦夕之时,柳岸忽听得门房通报一日本僧人求见,自言有救人之法。时间紧迫,柳岸也来不及考虑此人来路,将人带入屋内后,柳岸不禁大失所望。只见那僧人还不到弱冠之年,观其眉眼,更是年轻。
可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只得让他一试。柳岸等人本都已绝望,只见得那僧人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箓贴于林轩额上,原本躁动难止的林轩竟慢慢停了下来,而那僧人口中仍不停地念着听不懂的东洋话,约莫一刻钟后,僧人方才停下,却明显能看出此时的虚弱疲惫。
柳岸见此,便让人遣散了众人,屋内只留林轩、正在打坐修养的日本僧人以及一旁的林轩夫妇。
过得半晌,那僧人似是略有恢复,睁开眼对柳岸说道:“柳大人,我本东洋一行僧。今夜三更时分,贫僧忽听得脑海中似有声音在呼唤贫僧,贫僧循声而至。到得门外,果见令公子遇险,如此种种,着实令人惊奇。”
柳岸二人也大感不解不过还是急忙谢过僧人。
那僧人说道:“我佛慈悲,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想来还是公子命中合该经此劫。如今令公子已安康,待其醒来后若还有不妥,二位可至太平兴国寺寻贫僧,近几月想来贫僧是不会离开此地的。二位,告辞”说罢,双手合十行李后便径自离去,倒是颇有高僧之意。
次日辰时,林轩果然醒转,身体也并无异样。休养几日后,柳夫人便带着他去太平兴国寺见那东洋僧人,兴国寺方丈净空大师也同至,两人人在禅室为林轩一番探查后也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至此,柳夫人方才放下心来。她与柳岸至今无子,可以说是真正把林轩当成自己的孩子了,舐犊情深,自然不愿林轩出事。
就在众人将离散之时,却见得小林轩跑至兴国寺大殿旁,也不进去,就在殿外右侧埋下了一颗种子。那时也无人知晓,一颗种子竟然能在汴梁这等苦寒之地长成葱郁菩提。
便是如今,净空方丈仍会不时感叹世事难料,这倒是另一番趣事了。
思绪拉回如今,林轩从菩提树带给他的回忆中醒转过来,想到如今的案子不禁摇头苦笑。“要是案子破不了,以后怕是真得找一个没人的寺院看一辈子树了。”
甩了甩头,让思路重新清晰起来,“手里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看来也只能去找诸葛正我了。老柳啊,你可别怪我,我这也是为你好啊。”念叨了一通,理清了思路的林轩便往诸葛正我的宅邸走去。
在他离开兴国寺走远后,原本街上的几个香客却互相对视了一下,又颇有默契地各自散去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却是不知,这汴梁城还能在暗流汹涌中平静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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