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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为什么不替她报仇?


忽鞑的话音刚落,铁栏再度打开,第三名胡人勇士上场。

这名叫扈赫的勇士与其他胡人不同,他并不是特别高壮,甚至比陆戟还要稍矮一点,他的背稍稍有一点佝偻,看上去比前两个胡人勇士年岁稍大一些,其他的勇士都把头发编成了小股小股的发辫,他的头发却是乱糟糟的蓬在一起。

明明他和那些胡人勇士格格不入,刚刚喝酒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是他的存在感太低,还是他刻意避开了别人的目光?

苏梨皱眉,直勾勾的盯着扈赫的背影,总觉得哪里很不对劲。

扈赫刚刚上场,观看台上的胡人就发出激动的嘶吼,那嘶吼里并非完全的激愤,反而诡异的夹杂了几声讥笑。

这位扈赫不是胡人的勇士吗?这些胡人为什么要发出这样的声音?

苏梨不能理解这样的现象,陆戟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他握紧手中的长戟,眼神锐利的指着对面的扈赫,还未染血的长戟闪着凛冽的寒光,扈赫却一直微微垂着头没有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一只酒杯从场外飞来,嘭的一声砸到扈赫脑袋上。

“废物!还不快上!”

忽鞑用胡语骂了一句,观看台上的胡人也跟着起哄,其他人虽然听不懂胡语,却能听出他们语气里的不屑。

众人诧异,怎么回事,这才刚死了两个人,这些胡人就开始闹内讧了?

那一碗酒的酒意上头,陆戟虽然隐隐察觉有问题,却没有精力多想,他定了定神,提起长戟直冲扈赫而去。

扈赫没躲,就那么安静的站着。

直到长戟逼至眼前,他才猛地抬起头来,蓬乱头发下,是一双黑亮阴鹜的眸,其中一只眼眶空洞洞的,没了眼珠。

猛地被这样的眼神一看,寻常人都会有种被蛇蝎缠上脖子的恐惧。

陆戟瞳孔猛地一缩,眼底闪过惊愕诧异和不可置信。

手腕强行运力让长戟偏了半寸,锋利的刀刃擦着扈赫的脖子刺过去。

整个校场陷入一片死寂。

观景台的人也都愕然的瞪大眼睛。

镇边将军要杀那个胡人勇士,那个胡人勇士竟然没躲开,只是抬了下脑袋,就让镇边将军失手了?!

这是怎么回事?

满座哗然,忽鞑却不出意料的笑出声来。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忽鞑难得有耐心的抬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然后笑盈盈的看向楚凌昭:“陛下,你手下的勇士好像不行了。”

楚凌昭皱眉,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正想反驳,场上的扈赫动了,他抬手夹住长戟,另一只手抽出一把短剑刺向陆戟,陆戟松开长戟飞快的侧身让开,左臂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划了一剑。

伤口不算深,但陆戟立刻皱紧了眉。

伤处没有痛感,这把短剑上涂抹了能让人神经麻痹的药,若是多中上几剑,身体就会麻木失去知觉,甚至无法动弹,到时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扈赫没给陆戟喘息的机会,将那把长戟丢到地上,随后提着短剑冲向陆戟,陆戟也没躲,一边后撤,一边撕下自己的衣服下摆,用力甩着将它拧成一股绳,在扈赫的剑刺过来的瞬间,将剑缠住。

扈赫用力将他撞到铁栏上,嘭的一声,后背受到重击,陆戟却丝毫没有反应,只死死的盯着扈赫,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察觉到他的探究,扈赫咧唇笑起,用沙哑至极的嗓音吐出一句纯正的远昭国语:“将军,好久不见!”

如同炼狱中爬出来的厉鬼,向活着的人索命。

“顾炤!怎么是你?”

陆戟喊出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已经很久没有人喊过这个名字了。

被这个名字刺激到,扈赫的眼睛一点点爬上血丝,然后是疯狂的,几欲灭顶的仇恨。

“是我!”

扈赫回答,抓着短剑的手用力一拧,拧成绳的布帛碎裂开来,碎片翻飞间,扈赫用左手手肘将陆戟钳制到铁栏上,然后右手用力一击,陆戟抬手格挡,短剑歪了一寸,插进他左肩肩胛骨。

观景台上发出一阵惊呼,所有人都看见方才还底气十足挑衅忽鞑的镇边将军被人捅了一剑。

那个人看上去既没有赤泽高大,也没有褐罗那样具有压倒性的力量,他手上甚至只有一把短剑,可偏偏是他捅了陆戟一剑。

“陆戟,你他妈傻了!打回去啊!”

楚怀安第一个跳起来破口大骂,其他人不敢像他那样直接骂人,只能在干着急的喊:“陆将军!你还好吗?”

陆戟的情况当然很不好!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苏梨摸到了腕间冰凉的箭袖。

箭袖做得极精巧,被内务府的绣娘完美的藏在袖中,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里面一共有五支短箭,每一支箭镞上面都涂满了剧毒,足以一击毙命。

苏梨缓缓抬起手腕,不动声色的做了瞄准的动作。

她本以为自己是没有机会用这个的,但现在的情况,让她不得不保持警惕。

陆戟不能死!

就算帝王失信,就算豁出一国的颜面,能换他一条性命也足矣!

“顾炤,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戟冷声问,只看着扈赫,并未将肩上那把短剑放在眼里。

扈赫似乎极享受和陆戟说话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抽出短剑,伸舌舔去剑身上尚且滚烫的热血,像在品尝极美味的东西。

“这一切,自然都要败将军所赐!”

尾音消散,他眼底迸射出狠绝的杀意,再次提剑,这一次对准的是陆戟的心脏!

将军!

苏梨在心里喊了一声,正要扣动手上的机关,肩膀忽的被撞了一下,楚怀安边骂边从她身边跑过:“陆戟,我草你大爷!你给老子等着!”

话落,楚怀安一手撑在观战区的栏杆上跃入校场。

观战区离校场也就四五尺高,他跃下去以后却没站稳,摔了个狗啃泥。

众人:“……”

侯爷,你是猴子派来给我们远昭国丢人现眼的吗?

胡人勇士也被这一变故搞懵了,一时不知道该先指责楚怀安不守规矩,还是该笑他是个弱鸡。

众人就这么被转移了一瞬的注意力,再回头看向场上,扈赫被陆戟一脚踢开,那一剑并没有刺到陆戟身上。

扈赫往后退了几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戟那一脚没有用力。

至少对扈赫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就像陆戟只是为了避开那一剑做出的反抗而已。

他只是在防守,并没有在攻击。

“你为什么改了胡姓?”

陆戟问,扈赫没有回答,提着短剑再次冲过来,这一次陆戟照样没有躲,任由那一剑刺到自己肩上,然后抓着扈赫的手,狠狠一拧。

咔的一声,扈赫的右手脱臼,松了短剑,陆戟再度把他踹开。

扈赫捂着肩膀站在原地喘气,眼底是狂野的兽性,像两头争取领地的狼。

喀吧。

扈赫自己把右手接了回来,脚尖一勾,将地上那把长戟挑起握在手中,陆戟将肩上的短剑一寸寸抽了出来,反手横在面前。

不过短短的时间,他们交换了兵刃。

很奇怪的是,兵器交换以后,拿在对方手中却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陆戟身形修长,不似胡人粗蛮,似乎更适合拿剑,若是换上一身白衣,执剑而立,便是俊朗无双的侠客,不知要惹得多少闺中女子失魂落魄。

而扈赫拿起长戟以后,便摆出极标准的弓步,微微倾身向前,明明他头发蓬乱,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猥琐阴暗,却莫名透出一分正气,让人觉得他若是沐浴更衣,好好拾掇一番,也是会叫人移不开眼的俏郎君。

“顾炤!我问你为什么改了胡姓?!”

陆戟拔高声音,带了怒气,有耳力好一点的人听到这个名字,登时睁大眼睛。

顾炤?

是二十年前被灭门的顾家大少顾炤吗?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说起顾家被灭门,那也是远昭国的一桩奇案。

在赵寒灼这个铁面判官任大理寺少卿之前,往前数三任,也曾有个极出名的大理寺少卿,那位大人叫顾云修,出身断案世家,如今的仵作验尸标准有很多都是沿用顾家先辈编纂的验尸手册。

顾云修与赵寒灼不同,他虽与各种离奇命案和尸体打交道,却是个十分好相处的人,与朝中同僚的关系也很好。

先帝在位时很是倚重于他,然而后来因为判错了一宗案,被先帝革了职,一家流放出京,在押送去流放的路上,被莫名灭口,一家老小无一人生还。

当时众人唏嘘不已,有人觉得顾云修是断案多年树敌太多,被人买凶灭了门,也有人说是他知道了一些辛秘,被权贵使计要了命。

众说纷纭,后来时日一长,便也渐渐被人们遗忘。

而众人之所以对顾炤这个名字如此记忆犹新,是因为顾炤曾与顾远风、安无忧的名字并列出现在远昭国百姓耳中,顾炤与顾远风不仅同姓,年岁相同,连天资都同样超卓。

顾家出事前一个月,七岁的顾炤和顾远风还有安家大少安无忧曾有一次名动天下的神童之争。

三人将诗词歌赋都比了一遍,所做诗词,均惊为天人,甚至对当时的国事都做出了极为犀利的见解。

那日的比试,顾炤凭借家中耳濡目染的断案之术险胜,成为远昭第一神童。

那时所有人都惊叹着顾炤的天赋,也坚信他日顾炤长大以后,会成为比其父顾云修更厉害的神判,然而这位神童没能平安长大便夭折了。

众人没想到时隔二十年,还能再听见顾炤这个名字,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赵寒灼和顾远风听见这个名字也十分诧异。

赵寒灼接任大理寺少卿以后,通过查阅以往的卷宗,对顾云修这个名字和整个顾家都算得上是熟悉。

他没有见过顾云修,但他从顾云修留下的卷宗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毫不夸张的说,在赵寒灼心里,顾云修算是他半个师父,顾炤算是他半个师兄。

顾远风和顾炤的羁绊则更要多一些,因为同姓的缘故,顾炤对顾远风有一种特别的亲近和好感,顾云修也特别关照顾远风,几次邀请顾远风到顾家玩。

顾远风自幼聪慧,自然比其他孩子记事更清晰。

他记得顾云修是个很温和的人,现在想来,他后来的脾性其实潜意识里是受到了顾云修的影响,而顾炤更像是和顾云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若是顾炤顺利长大,远昭第一公子的称号,当非他莫属。

见过顾云修和顾炤的人,恐怕永远都不会相信,当年的顾家大少顾炤,经年以后会变成如今校场上这种模样。

顾炤这个名字再度被众人记起,扈赫因此被激怒,他眼睛猩红的看着陆戟,发出一声嘶吼:“远昭此等恶臭的泥沼,不值得我为它卖命为它冠姓!”

他的声音比陆戟的更大,拼尽了全力,喉咙好像被风沙刮过,浸染出缕缕血丝。

那是多年积攒的仇恨与愤懑。

也是顾家满门所有惨死冤魂的呐喊。

顾家不曾有错,有错的是远昭,是这个腐朽不堪的皇室!

所以他抛去顾家祖训,入了胡人一族,冠了胡人的姓名!

忽鞑似乎一直等着的就是这一幕,扈赫这一声吼得他极为熨帖,他饶有兴致的看向楚凌昭:“陛下,本王的勇士好像与你们远昭渊源颇深啊。”

“……”

楚凌昭一脸肃然,从顾炤这两个字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陆戟下不去手的原因。

顾家是被冤枉的。

顾云修被革职之事,楚凌昭尚且年幼,只模模糊糊记得顾云修曾在御书房与父皇大声争吵过一番,那一次吵得很厉害,争吵中楚凌昭隐约听见了老逍遥侯的名字。

争吵后没多久,顾云修便被革职了。

结合之前突然爆出的遗旨一事,楚凌昭不难猜出当年的龃龉,多半是顾云修不小心查到了越昭帝曾留下遗旨,告诉先帝以后,先帝对老逍遥侯起了杀意,顾云修不赞同此举,才会与先帝起争执。

先帝怕此事泄露,便革了顾云修的职,后来流放路上,许是先帝又许是太后不放心,终究还是派人灭了顾家满门。

“你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陆戟沉声问,顾家蒙冤一事他没有立场发表意见,但有些事他能。

听见这个问题,扈赫嗤笑出声,他一开始只是轻声在笑,后来变成仰天长笑。

那笑声极狂妄又极悲凉,听得人心里不舒服极了。

笑够了,扈赫提着长戟攻向陆戟,陆戟用短剑抵挡,长戟插着剑刃扫过,激起火花,发出刺耳的声响。

扈赫一把将长戟插在地上,抓着戟身借力跃起,双腿夹住陆戟的脖子用力一绞,两人同时摔在地上,滚成一圈。

陆戟到底受了伤,又有所顾忌没有下死手,动作便慢了一拍,被扈赫抢先压在地上,狠狠一拳揍在脸上。

“找你做什么?回来继续给昏君卖命?”

扈赫反问,言语之间对远昭皇室已经失望至极,陆戟想说话,扈赫又是一拳揍在他脸上。

两拳都极为用力,陆戟脸上立刻出现淤青,耳朵甚至嗡嗡的有些耳鸣,衣领被揪起,脖子被勒着有些呼吸不畅。

他听见观景台上的胡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也听见远昭的大臣在叫他的名字,可所有的声音都敌不过扈赫那句轻柔至极的低喃:“你也还没有死,为什么不替阿漓报仇?”

阿漓二字,像淬了剧毒的刀刃,毫无预兆又精准无比的插入陆戟的心脏。

致命的痛。

他的眼底涌出无比的悲恸与愤怒,落在扈赫眼中却只剩下刺眼至极的讽刺。

他笑得狰狞扭曲,揪着陆戟的衣领将他的脑袋狠狠掼到地上。

后脑勺在硬实的地面磕出一声闷响。

陆戟的视线有些模糊,扈赫又将他拎起来,恶意的凑到他耳边道:“听说你身边有人了,你和她睡过了吗?你忘记阿漓了是吗?”

“我没有!”

陆戟反驳,扈赫却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声音,自顾自道:“也好,你忘了也好。”说着用手掐住陆戟的脖子,那只眼睛闪过一丝清明,然后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魔怔。

“既然你不想替阿漓报仇,那就去死吧,你死了,我就能替她报仇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五指猛地收紧。

许是肩膀伤处的麻木将神智也麻痹了,许是脑袋伤得太重,又许是阿漓这个名字被珍藏在心底太久,一经提起,便化解了他所有的防御。

“陆戟,你他妈给我起来!”

一声怒骂袭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不明之物,扈赫下意识的抬手一抓,接住一个木牌,木牌两面端端正正写着‘苏梨’两个字。

苏梨?

扈赫眸子眯了眯,试图拧断陆戟脖子的动作顿了片刻,他偏头看向陆戟:“原来你的新欢也在今天的比试中?”

这个发现叫扈赫愉悦起来,他脸上久违的出现发自内心的笑。

“真是让人开心呢。”

扈赫笑起,准备再度拧断陆戟的脖子,陆戟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拧,两人均在地上滚了两下,陆戟两腿绞住扈赫的脖子,两人形成钳制状态。

楚怀安不合规矩的趴在铁栏边,看着场上怒骂:“陆戟你他妈就喝了一碗酒耍什么酒疯!还不快打他!你想死吗?你想死爷还不想死呢!你看看排在你身后的是谁!你死了,她就第一个给你陪葬!!!”

楚怀安用尽全力在吼,但因为身体发着软,声音也不是很大。

胡人一看楚怀安下场趴到铁栏边了,便有些坐不住了,纷纷起身也想下场近距离摇旗呐喊,负责维持秩序的御林军立刻上前拦住他们。

胡人情绪激动想要反抗,御林军也没怂,抽出长刀就与他们对上。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起来,楚凌昭还是那幅波澜不惊的模样看着场上的情况。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比试刚到一半,胜负未定,贵国的侯爷坏了规矩,反倒对本王的勇士大动干戈了?”

“王上方才一时激动,不是也往场上掷了个茶杯么?朕那弟弟脾气不好,见不得别人做什么,也算是礼尚往来,况且方才王上也见到了,他连跳个看台都会摔倒,即便趴在那里也没什么用,朕这便让人将他召回来便是。”

楚凌昭气定神闲的回答,扭头冲宫人递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下场去拉楚怀安。

这解释也算合情合理,楚怀安身份地位与旁人不同,他坏了规矩可以,但那些个胡人也想和他一样不守规矩就不行了。

忽鞑冷着脸看了楚凌昭一会儿,微微抬手,握拳,那些躁动不安的胡人见了便渐渐安静下来,御林军也收了刀,不过没再离开,就那么人墙似的围在那里,以免胡人再次闹事。

扈赫手里还拿着写有苏梨名字的木牌没放,为了抵挡陆戟,这个木牌就挡在他们中间,像一把寒光四射的刀,在他和扈赫之间劈出一条巨大的裂痕。

那些血腥陈腐的旧事,被揭开封条,散发着无比恶臭的气息向他席卷而来,叫他分不清现实和回忆。

阿漓……

我是有水的温柔的漓,不是分离的离。

陆大哥,你……你为什么亲我?哥哥说这样是不对的。

夫君,以后我便是你的妻了,我会为你生儿育女,若是遇到任何危险,我会挡在你前面。

夫君,你说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陆小刀?陆小剑?

那娇娇软软的声音,他听了近二十年,如今却只有午夜梦回时才能听见。

他其实不敢做梦,怕在梦里看见她被无情的折磨,又怕她满身是血的抓着他质问:夫君,我好疼,你为什么不替我报仇?

脑子陷入一片混乱,耳边的声音虚虚实实,最终都化作一声甜蜜又羞怯的低唤:夫君!

噗!

陆戟偏头吐出一口血来,胸腔每一寸骨头都叫嚣着发疼。

也许是刚刚褐罗那一脚积在胸腔的血,又许是这五年反复在胸口灼烧的痛积累的瘀滞。

“咳咳!”

陆戟呛得咳嗽出声,手不自觉的失力,扈赫挣脱他的钳制一跃而起,抬脚将陆戟踢开,然后捡起长戟在陆戟身上戳了戳,刻薄的挑衅:“陆将军,站起来!和我打一架!让我看看踩着我妹妹的尸骨爬上将军之位的镇边将军到底有多能耐!”

在战场上,最上乘的战术是攻心,最忌讳的自然也是自乱阵脚。

陆戟的阵脚已经乱了。

在扈赫看来,他已经不堪一击。

直接杀了其实没什么意思,当着这么多的面羞辱至死,才是最好的死法。

陆戟听不太清楚扈赫在说什么,但他还是爬了起来,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声音嘈杂,最深处却有股意念告诉他必须要站起来。

站起来!

刚刚站稳,扈赫提起长戟攻了过来,他有意羞辱,瞄准的是陆戟的右腿,想先挑断陆戟一条腿。

陆戟身体晃了晃,别说躲开,根本连站都站不稳。

眼看长戟要戳中陆戟之时,一声惊恐的、脆生生的惊呼掠过人群生生刺入陆戟耳中。

像一把匕首,撕开重重迷雾,揪出一丝清明。

陆戟微微睁大眼睛,侧身避开扈赫,抬腿一踢,戟身震颤,险些从扈赫手中脱离。

陆戟站稳,循声朝观看台望去,果然看见苏湛穿着一身雪白的锦衣站在楚凌昭身边。

“小心!”

苏湛惊呼,陆戟连忙回头应对扈赫,思绪翻涌得脑袋几乎要炸裂,在这一片纷乱中,陆戟终于寻回自己的理智。

阿湛不能有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将其他的情绪压了下去,紊乱的心绪恢复平静,陆戟的应对也渐渐沉着起来。

扈赫有些惊诧,没想到这么快陆戟就能重新将心防建设起来。

啪!

陆戟一记连环踢将扈赫逼退数步,长戟也脱手而出,不给扈赫机会,陆戟一脚将长戟踢出场外。

两人赤手空拳,只剩下肉搏。

“将军的心性果然非同寻常,我还以为你对我妹妹有多深情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短短四个字,扈赫就对陆戟的感情做出了评判。

但……他有什么资格评判呢?

“顾炤,阿漓怎么死的你我都很清楚,若她知道你改了胡姓,她会哭的。”

她会哭的。

最后一句陆戟的声音放得很轻,好似当初那个明媚天真的少女就站在他面前,让他心疼到了极点,不敢大声一点,将她惹红了眼。

“闭嘴!你没资格提她!”

扈赫不知为何恼羞成怒,冲上前和陆戟肉搏。

两人的筋骨都是在尸山血海中淬炼成的钢铁,拳脚相击,皆是硬碰硬,实打实,挟裹着劲风,卷挟着野性的杀戮。

陆戟左肩有伤,扈赫便有意识的攻击他的左肩,几次拳脚都正好打在他肩上淌着血的伤处。

扈赫再一次踢中陆戟,陆戟后退几步撞到铁栏上。

伤处的麻意几乎扩散到半边身体,陆戟动作迟缓了些。

好机会!

扈赫瞄准时机,足尖一点,整个人猛地腾空,想要一脚踢爆陆戟的脑袋,纷乱嘈杂的呼声之中突兀的传来一记小孩儿的哭喊:“不要杀我爹!!”

那声音撕心裂肺,极柔弱无助,惶恐不安至极,是扈赫最讨厌的脆弱生物。

他在叫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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