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大业将成!
那本花名册被七娘用来垫放棺材的凳脚了。
那么多人一路寻找,又害死了十多条人命的花名册,就垫在棺材铺的一只凳脚下面。
放了些时日,册子最外面那一层的封皮有些许磨损,落满了灰,看上去破破烂烂,极不起眼,若不是七娘亲手把册子拿出来,苏梨绝对想不到这就是她费了这么多心力要找的东西。
“赶紧把这害人的玩意儿拿走吧!要是你今天没来,我都打算把它丢进灶里烧了还落个干脆!”七娘厌恶的说。
百花苑出事以后,她先是吃惊,后来便联想到了这个册子。
册子是白牡丹半年前给她的,那天棺材铺刚开业,正当间放棺材的凳子莫名歪了一下,白牡丹变戏法似的把册子塞到了凳脚下面,说是新店开业,要稳稳当当才行,她当时啐了贱蹄子一口,棺材铺开业,要的什么吉利?
如今看来,这人是一早就察觉到了危机,才留了一手把东西放这儿呢,她怎么不把自个儿也塞进棺材铺,好歹还能苟活几日,说不定还能听她宝贝女儿叫一生娘呢!
七娘愤愤的想,心里其实还是难过。
她原来也是百花苑的人,前年遇上一个憨直的屠夫,那屠夫傻乎乎,掏心挖肺的对她好,她嘴上骂着心里却是有些高兴的,苑里其他人私下成日拿她开玩笑,说她祖上冒青烟,竟然遇到个好人。
后来,她背着老鸨偷偷倒了避子汤,怀了那屠夫的孩子,她满心欢喜的想告诉屠夫这个消息,没想到那屠夫为了攒银子给她赎身,大半夜杀了猪给别人送去,半路被土匪劫了道,人也没了。
听见这消息她都不想活了,可念及肚子里的孩子,又狠不下心。
勾栏院的女子,个个都是得病死了的,死后用破草席一卷,丢到乱葬岗没多久就烂了,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白牡丹是第一个知道她怀孕的人,她和白牡丹向来不对付,两人因为谁长得好看这件事吵了大半辈子,遇见事了,却也是这冤家,偷偷联络苑里的姐妹,一个一个筹了钱帮她赎身。
白牡丹出的最多,把这些年给女儿攒的假装都给了她。
她离开百花苑那日,出了钱的姐妹全都挤在门口劝她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好养身子,别被人欺负了,唯有白牡丹,穿了最漂亮的衣服,在平日那戏台子上唱大戏,说她走了,自个儿就是百花苑顶顶好看的那朵花了!
那时她没想过,这一走,便是阴阳两隔的世界。
想到过往就是,七娘眼眶再度发热,今天她哭得够多了,好像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似的。
她抬手擦擦眼泪,起身要回后院继续给那群饿得嗷嗷待哺的猴孩子们做饭。
“七娘。”苏梨低声轻唤,拿着花名册的手松了又紧,平白浸出一掌心的汗:“她……我娘生得好看么?”
赵氏是主母,苏梨从来都是唤的母亲,对娘这个字眼还很生疏。
七娘转身看着她,在昏黄的灯光下,忽的一个旋身,以唱戏花旦的身段亮相,眉飞色舞:“比我这等美人勉强还要美上三分吧!”
这是苑里姑娘平日惯用的调侃打趣,鲜活又明动,苏梨不由弯眸,虔诚的躬身行礼:“阿梨谢过七娘!”
七娘敛了笑,直起身子撩开门帘往后院走去,末了只丢下一句:“走吧……”
走吧。
不知是说给苏梨听,还是说给那未散的冤魂听。
苏梨又拜了两拜,这才提步走出棺材铺。
已是后半夜,苏梨在客栈敲了半天门,小二才打着哈欠提着油灯来开门,嘴里不免嘀咕嘟囔:“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厨子都歇下了,热水可没了!”
“有劳了!”苏梨道谢,拿出几个铜板丢给小二,见到钱,小二脸上带了笑,赶走睡意乐道:“姑娘快些上楼休息吧,右手边第一间房便是。”
一路上了楼,小二把客栈大门重新拴上,屋里又恢复宁静。
苏梨进了屋没有点灯,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借着清幽的月光读着花名册上的内容。
册子是从五年前开始记的,每一页页头都有年份,一开始只有零零散散一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记录,后来上面渐渐有了京都官员的名字,京兆尹,吏部侍郎,兵部侍郎,甚至是……苏良行!
苏梨越看越心惊,三年前先帝薨逝,新帝继位,这李勇竟几乎把文武百官都打点了一遍!
难怪这些年他在陇西县为非作歹毫无建树,不仅无人告发,还有升迁之喜!
可陇西县也不是什么物产丰饶的大县,李勇就算搜刮了些钱财,哪里能上上下下做这么多疏通?他哪儿来的钱?
苏梨诧异,再往后翻,册子上没了名字,只有事项。
远昭国雪历年春初,秘密采购铁矿石十车,雇商队以游商为名入城,此后每两月采购一次。
远昭国雪历年春末,送十名重刑犯入城,对外宣称牢中突发瘟疫,已病亡。
远昭国雪泽年夏,秘密采购十桶桐油,藏于酒坛之中入城……
册子上不曾写这些东西都送往了何处,可一看见桐油二字,苏梨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被炸毁的昭安楼。
如果这册子上的东西李勇都送到了昭安楼,那安无忧想做什么已经昭然若揭了!
难怪那夜安无忧不惜炸毁昭安楼也不让苏梨顺着那地炉查看,恐怕是那底下藏着的东西,根本来不及被转移,只能出此下策堵了苏梨的去路!
安无忧让李勇采购了许多铁矿,又秘密送重刑犯进城,恐怕是以昭安楼为庇护,在地下秘密弄了个练兵库!
茶楼白日生意红火,说书的先生还有铜锣助兴渲染气氛,听众越发得趣,那地下的兵器锻造声也能由此被遮掩,夜里各家各户都安静下来,底下的人自然也都跟着歇息,难怪夜里那库房的地砖是凉的。
苏梨看得心跳狂乱,将花名册往怀里一揣,去隔壁敲了孙捕头的门。
孙捕头一直等着她还没睡,几乎是一听见敲门声就把门打开,许是白日受了惊吓,李公子这个草包也还没睡,见苏梨进来就要哼哧开口,苏梨直接上前一脚把人踹晕。
“苏姑娘,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孙捕头关切的问,借着幽暗的月光隐约看见苏梨眼睛有些浮肿,像是刚刚狠哭过。
“东西拿到了,京中这几日恐怕要出大事!”
苏梨没有细说,孙捕头知道事关重大也没有多问,苏梨将二十名暗卫召出,把花名册撕成两半,前半部分交给孙捕头,后半部分交给其中一个暗卫:“你们五个立刻回宫,将这半本花名册交给陛下,就说……安家要反!”
最后四个字苏梨说得很轻,却震得在场所有人都失了言语,那五个暗卫互相看看,冲苏梨行了个礼,率先离开,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孙捕头,一会儿天亮了,你雇辆马车带着李公子,和他们十个人从官道回京,这半册是李勇贿赂京中官员的罪证,你一定要亲自交给赵大人,其他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问你要你都不许给!”
苏梨说完又看向那五个暗卫:“此事非常重要,请五位务必拼尽全力保护孙捕头和这半本册子!情况若十分紧急,弃了这个李公子便是!”
“苏姑娘,你不与我们一起吗?”
孙捕头关心的问,赵寒灼虽然没有交代他要保护好苏梨,可让一个弱女子留下也不是大丈夫所为。
“明早我也会与孙捕头一起出城,但出城以后我们兵分两路,我带剩下的五个从小道回城!”
“不行!苏姑娘,你只带五个人太危险了。”孙捕头皱眉,一点也不放心。
“花名册在你们身上,我只是个幌子,他们追来也没有用,况且,我与他们有些旧怨要算,孙捕头不必再说!”
苏梨拍板做了决断,不容回绝,她脸上虽有伤疤,可神情坚定决绝,身上那股魄力丝毫不输男儿,孙捕头被震得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拱手叹息:“全听苏姑娘的,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不如苏姑娘一个女子果决,实在惭愧!”
“孙捕头不必如此,此行一路凶险莫测,还望诸位各自保重,若不慎下了黄泉,路上碰见也好结个伴!”
这是边关军营每次战事前陆戟都要给众将士说的话,苏梨学不到他那样的豪迈,只是习惯性的与大家告个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了无牵挂,豁出命去!
“苏姑娘保重!”
几个时辰后,天刚蒙蒙亮,苏梨便和孙捕头一起雇马车和马匹,陇西县不算很大,时辰又还很早,勉勉强强也只从马市能挑出来十匹马来,苏梨也不强求,给了钱把马牵走。
剩下的十五个暗卫早就换上寻常衣服,几个人与孙捕头一起挤在马车里,剩下的人和苏梨一起骑马。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城外走,看上去颇引人注目,路过棺材铺的时候,苏梨往里面瞧了一眼,昨夜那少年又扮成老头,在柜台东张西望,饶是白日,棺材铺里的光线也十分阴暗,七娘不在,不知是不是又在后院收拾那群猴小子。
苏梨不知七娘与这些小孩儿背后有什么样离奇曲折的故事,看了一会儿,抬手解了腰间的荷包准确无误的丢到那少年面前。
“以后每年帮我去我娘坟头多烧些纸,别苦着她,这是预付的工钱!”
苏梨拔高声音说,话落,晨光恰好穿透云层轻柔的洒在她身上,将她脸上那小片伤疤笼在清浅的光晕之中,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绝美无双。
少年看得呆了,面前又嗒嗒嗒丢过来几个钱袋,却是其他几个暗卫也解了自己腰上的钱袋。
“你……你们……”
少年平生第一回被钱砸蒙了,拿着钱袋结结巴巴的追出去,一行人却扬了马鞭策马狂奔起来。
在后院给一群猴小子洗衣服的七娘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你这贱人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竟然生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
声音落下,一声轻叹随风消逝。
却说苏梨和孙捕头一路疾行出了城,没多久便兵分两路。
四匹马护着一辆马车在官道疾驰,苏梨和另外五人下了小道,扬起一路尘土。
两队人马分开不多时,城里追出一队人马,个个人高马大,穿着灰色短打,腰上配着大刀,背上背着箭驽,胯下的马也均是毛色油亮的千里良驹。
在这对人马最后面,是一个穿着银色锦衣的公子,那公子面色不佳,像是长期纵欲过度亏了身子,在那公子的马背上横放着一个女子,女子身着一身月白色袄衣长裙,两手反剪在身后被捆着,身子软软的垂着,看不出死活。
这公子不是张岭还能有谁?那马背上的就是失踪数日的苏唤月。
“大人,他们分两路走了,往哪儿追?”
下马查探的人折返身说,张岭看看官道和小道,脸上浮起狂妄的笑:“你带几个人从官道追去瞧瞧,不必动手,看着他们别出什么岔子就行,反正他们进了城也成不了事,其他人跟我来,把那骑马的小娘们儿绑来给爷爽爽!”
说到最后,张岭的语气便不正经起来,其他人都见怪不怪,按照他所说,四五个人去追孙捕头,剩下的全都跟张岭一起去追苏梨。
一路尘嚣蔽天,不知是谁搅动了棋局风云,不知谁才是执棋人,谁又是局中人……
这一日,楚怀安也没闲着。
安珏被抓了,军情处群龙无首,他便用昭冤令把人全接管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楚怀安不稀罕对这些人发火,一大早没事干,把人拉到昭安楼外面的街上列队站了一排,连一只苍蝇飞过他都要叫人逮着看看苍蝇翅膀下面有没有藏着什么玄机。
昭安楼的掌柜陪着笑又是送银子又是送吃的,最后还送了两个伶人出来给他弹小曲儿听。
楚怀安全都照收不误,翘着二郎腿等着看这圆滑的掌柜还要送给他什么大礼。
这两日城里戒严,天已经亮了,街上也还是鲜少有人走动,住在附近的人都从门缝偷摸着想探个究竟,前两日国公府才听说被搜查了,国公爷现在都还被拘在宫里没能出来,今儿怎么逍遥侯又带兵把昭安楼围了?
国公爷和安家可都是远昭国的功臣啊,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啊?
民心惶惶不安,楚怀安才不管那些,抖着腿在门口蹲守着,像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就等着什么时候里面窜出一条尾巴能被他一口叼住,拽出只不怀好意的黄鼠狼来。
掌柜的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净拿茶楼里的伙计出气。
楚怀安跟看戏似的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叫上一声好,气得掌柜的差点没撅过去。
这人也真是太气人了!关键人身份摆在那儿,还不敢上前把人赶走。
天越来越亮,开始有人哼哧哼哧的往里抬木材,准备库房和柴房的修葺工作,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往外抬废渣出来,没有监工看管,这些人进进出出的倒也十分有序,没出一点乱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怀安看得无趣,打了个哈欠,向左右的人问道:“抬进去多少根木头了?”
“三十根。”
“抬出来的废渣呢。”
“十担。”
这人是有多无聊,连别人来来回回的趟数都要数一数。
“继续数着!”楚怀安命令,又躺回去继续吃瓜子,刚吐了几粒瓜子皮,冷不丁看见抬木头进去的人和抬废渣出来的人擦肩而过,同时出现在了视线范围里,吃东西的动作一时顿住。
不对劲!
抬木材进去的是穿着短打、高高大大的壮汉,一次四个,抬废渣出来的是茶楼里的伙计,瘦瘦小小,一次两个人。
壮汉把木材抬进去以后就没再出来,而抬废渣的伙计出去以后就没再回来!
这些人都上哪儿去了?
楚怀安丢了瓜子猛地站起来,正要进楼里看看,屋里传来轱辘辘的车轮声,安无忧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出来。
“侯爷。”安无忧笑盈盈的打招呼,身上的气息淡泊宁静,丝毫没受全程肃严的气氛影响。
楚怀安恍若未闻,大摇大摆的继续往屋里走,脚刚要迈进去,安无忧再度出声:“侯爷,慎行!”
慎行,谨慎行事,已是直白的警告。
“怎么?本侯口渴,想进来喝一杯茶都不行?先帝的遗旨里好像没有这句话吧?”楚怀安偏头问,眼睛循着那些抬木头的人进了后院,只是被门挡着,终究看不真切。
“先帝遗旨的确不曾如此规定,但侯爷前些日子挑了安家子弟一臂,纵然是安珏不对在先,侯爷此举也未免太过狠戾,安家不敢报复侯爷,伤害皇亲国戚,但从今往后,侯爷还是不要踏进我安家一步!”
安无忧的声音仍是温和的,却没有一丝烟火气,柔到极致反而透出冷来,不近人情的冷。
楚怀安眯了眯眼,一脚落进茶楼门槛:“爷今儿就踏了,你能拿爷如何?”
话音刚落,破空之声传来,挟裹着遒劲的风刃,直直的钉在楚怀安鞋尖一寸的地砖缝里。
只是威慑,并无伤人性命的意思,所以楚怀安也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安大少这是何意?”
“侯爷所见便是本意,侯爷今日若还要硬闯,安家拼尽最后一条人命,都不会再任由侯爷欺辱!”
欺辱?你他妈那叫自作自受,还有脸说老子欺辱你?
楚怀安腹诽,将安无忧话里的认真听得分明,今日他如果执意要踏入这昭安楼,只怕会有一番激战。
军情处的人到底不比御林军,硬闯恐怕要吃个闷亏,楚怀安思量片刻,收回那只脚。
“安大少今日如此阻挠本侯,可是楼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既是见不得人,自然也不可与外人道也,侯爷又何必浪费唇舌问我这么多?”安无忧从容反驳,听在楚怀安耳朵里就只有嚣张的一句话:你丫有本事就硬闯进来自己看个究竟,没本事就闭嘴!
这病秧子说话真是越来越惹人厌了!
楚怀安咬牙,扭头冲站在路边那一排人低吼:“都在这儿给我守好了!若是有人要闹什么幺蛾子,直接抓进大理寺,有什么事本侯担着!”
“侯爷。”
安无忧复又开口,楚怀安转身,扯出一抹狞笑:“做什么?爷也是你想叫就能叫的吗?”
“草民并无恶意,侯爷愿在这儿坐多久便坐多久,只是今日没瞧见侯爷身边的阿梨姑娘,有些想念罢了。”
安无忧说着脸上扬起浅淡的笑,好像和苏梨有多亲昵的关系似的。
楚怀安一怒,一脚将离自己最近那人的佩刀踢得出鞘,扬刀便杀进昭安楼。
嗖嗖嗖!
利箭不断袭来,楚怀安挥舞着刀斩断,趁着藏在楼上的人重新搭弓瞄准的时间一个旋身把刀架到安无忧脖子上。
“都别动!”
楚怀安厉喝,搭在弦上的箭生生止住。
“侯爷,你抗旨了。”
安无忧提醒,病态的脸上丝毫没有慌乱,好像架在他脖子上的不是刀而是擀面杖。
“圣旨上写了爷想揍你的时候不能进来揍你一顿?”楚怀安反问,手上微微用力,安无忧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主子!”
茶馆不同方位同时响起急切的低吼,安无忧仍无动于衷,目光波澜不惊的与楚怀安对视:“阿梨上次来昭安楼伤了脸,侯爷觉得这次她会被伤成什么样?”
“你敢动她?”
楚怀安再度用力,刀又入得更深,只要他用力压下,顷刻间就能要了安无忧的命。
安无忧像感觉不到痛似的,拿出一方白色绢帕擦了擦脖子上的血。
“侯爷误会了,不是我想动她,是她先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想要她命的人太多了……”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带着惋惜和叹息,好像已经看见苏梨命丧黄泉的模样。
抓着刀柄的手用力到青筋几乎要爆裂,然而最后楚怀安还是竭力克制住,没有一刀要了安无忧的命。
如果可以这样做,楚凌昭就不会隐忍这么久了!
况且这么多人看着,楚怀安的手只要再进一分,那些人手上的箭就会把他扎成刺猬!
“她要是有分毫损伤,我一定剐了你喂狗!”
放完这句狠话,楚怀安丢了刀大步走出昭安楼。
“主子,您没事吧?”
掌柜的惶恐不安的冲过来,安无忧用那帕子捂住脖子上的伤口摇头,方才的处变不惊褪去,额头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虚汗:“无事,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问,声音也明显虚弱了很多,掌柜的连忙回答:“已经差不多了,再有半个时辰,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大业可成!”
精心谋划了三年,终于要成了……
安无忧的眉头舒展了一瞬,复又拢成小山。
“主子可是又心痛了,快些把药吃了吧。”掌柜的劝诫,脸上一片心疼,安无忧摇摇头:“不必管我,去做你的事!”
他先天不足,年少时便与轮椅为伴,心性早不是寻常人可比拟的,掌柜的再是担忧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犹豫半晌只能应道:“……是!”
与此同时,楚怀安从军情处带了一队人马朝城外奔去。
城门虽然开着,但早已戒严,远远地看见他们要出城,守城官兵便拿着长戟拦了路:“侯爷,陛下有令,戒严期间,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让开,本侯有急事要出城!”
“请侯爷不要为难属下!”
守城官兵寸步不让,楚怀安现在若要出城,只有硬闯。
双方正僵持着,众人忽的发出惊呼,循声回头,皇城方向的瞭望台燃起黑烟。
黑烟起,预警有外敌逼城。
可现在城外一片安宁,哪儿来的外敌?谁点的黑烟?
“关城门!快关城门!”
守城脸色一变,连忙招呼人就要关城门,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大理寺急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大理寺急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话落,一辆几乎要散架的马车卷着尘土疾驰而来。
守城的官兵正迟疑着,楚怀安果断下令:“来人,把他们拿下,开城门!”
军情处的人相互看看,一咬牙还是听了楚怀安的话,把守城官兵拿下,城门大开,马车驶入城中,下一刻,拉车的老马终于不支倒在地上,孙捕头抓着晕死过去的李公子滚出马车,落地那一瞬间,孙捕头嘴里喊的还是那句:“大理寺急案!”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还有的人呢?”
楚怀安急切的问,孙捕头站起来,已是遍体鳞伤,根本无暇听楚怀安说了什么,亮出腰牌:“我是大理寺的捕头,我有急案处理,请诸位借匹马行个方便!”
都伤成这样还要往前赶路,可见是多紧急的案子。
楚怀安已经猜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当即开口:“所有人,听本侯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把孙捕头安全送到大理寺!”
“是!”
得了支持,孙捕头扭头就要上马,被楚怀安一把拉住:“苏家三小姐呢?你们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
孙捕头认出楚怀安,思忖了片刻坦诚道:“苏姑娘带了五个人与我兵分两路从小道入城,现下恐怕被人堵在半路上了。”
说完,楚怀安松开他。
原本要跟楚怀安一起出城的人护送孙捕头朝大理寺赶去,楚怀安则调转马头往城外奔去,与他们背道而驰。
刚骑出一段距离,漫天的尘沙和齐整的铁蹄声呼啸而来,胯下的马受惊止步不前发出一声嘶鸣,放眼望去,上百精骑奔驰而来。
守城的官兵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人已经吓傻了。
这……这是真的有外敌入侵吗?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路上都没有人阻拦传报的吗?
“侯……侯爷!”
守城的官兵哆哆嗦嗦的喊了一声,平生第一次遇见兵临城下的情况,脑子都糊成一片,只能朝楚怀安求救。
胯下的马不停地后退,楚怀安勒了马缰绳,又拍了拍马脖子,才将它安抚下来。
“此乃远昭国国都奉今,敢问诸位风尘仆仆为何而来?”
楚怀安高声问,背脊挺得笔直,青色朝服上的银丝暗纹折射出漂亮的银光。
见过那个场面的人此生都无法忘记,远昭国容貌无双的逍遥侯与威武无敌的镇边将军曾在皇城城门口有过一场短暂的对峙。
向来纨绔的逍遥侯身着昭冤使朝服,收敛了平日的放荡不羁,露出皇室骨血里浑然天成的威仪与贵气,俊逸斐然。
杀敌无数的镇边将军手执长戟,身披银甲和红色披风,铮铮铁骨无人可及。
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站在一起,气势碰撞摩擦,一时竟分不出孰高孰低。
逍遥侯提问后,镇边将军举起手中的长戟直指城门,自丹田发出一声洪亮的高呼:“臣提叛贼骠骑将军赵飞扬首级前来救驾!”
在他身后的数百将士齐声高呼:“末将前来救驾!末将前来救驾!”
声宏如钟,一时激起远处山林中的飞鸟,震得人心头发颤。
原本被安抚下来的马被惊得又后退几步,楚怀安轻夹马腹往城门走了走,高声开口:“开城门!迎镇边将军入城!!”
“侯爷,这……没有圣旨,他……他是擅离职守啊!”
守城官兵迟疑的说,心跳如擂,不安到了极点,现在把人放进去要是出了什么大乱他怎么承受得起?
“开城门!”楚怀安再度开口,声音拔得更高,他翻身下马,身先士卒让出路来:“迎镇边将军入城!一切后果,由本侯一力承担!”
他的态度强硬至此,守城官兵没了退路,只能将城门大开:“迎镇边将军入城!”
话落,陆戟带着上百精骑冲入城中,一时马蹄如洪,烟尘漫天。
等人都进了城,楚怀安复又翻身上马。
“侯爷,您……您去哪儿?”守城官兵惊疑不定的问,刚刚不是才说好要一力承担的吗?侯爷你突然上马是不是想跑路?
知道他在怕什么,楚怀安将身上的昭冤令丢给那人:“若有人要问责,拿出这个,尽管说是我放人进来的!”
“那……陛下若是问起侯爷呢?”
“本侯去找个人,若是找不到活的,就替她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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