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雪崩(二)
卢云阳如此勤恳做事,确实是让崔长宁有些刮目相看,营帐里头的粮草,是十天前送过来的,一般的粮草供应,是半个月一次,也就是说,营帐里头的粮草只够供应士兵们五天而已,若是大雪封山,若是粮草不能及时运送过来,那么所有的人,都要饿着肚子,这样的大雪天,饿肚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副将交代卢云阳仔细清点粮草,还有检查粮食的受潮情况,这个临时的清点员,很是认真,当崔长宁靠近他之时,他甚至都没有发觉他人的靠近。
“粮草的损坏情况如何?”
“呼,吓坏我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卢云阳猛的抬头,便见到崔长宁的大脸。
“刚刚来的,还蛮认真的啊。”
“那是,我可是立志要成为兄弟你的左臂右膀的!”
瞧着这意气风发的模样,崔长宁不免哑然一笑,微微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卢云阳,他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才好。
“长宁,除去毁坏的粮草,我计算过了,这些粮草最多只能坚持五天的时间。”
“五天吗?”崔长宁听了他的话,随后将头转向营帐外边的方向,有些担忧起来,“但愿,这一场雪,不会下五天。”
但愿,但愿吧。
谁也不知道,这一场雪,会下多久,他们只能祈祷,老天爷不会如此狠心。
北邙山区的第一场雪,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原先以为只会下个两三天的,却没有想到,这一场大雪,整整下了五日。
第四日了,当雪花继续飞舞之时,副将和崔长宁便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担忧。
营地的积雪都被他们清理得很干净,但是营地之外的积雪,却异常的厚,真的不知道通往北邙山区外面的道路,有没有被堵,崔长宁一大早就派人出去探查,但是雪下得太大了,人至今还没有回来,白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它们在地面越积越重,就如同他们的心情一样,越来越重,越来越沉重。
“将军,将军,将军!”前去探路的士兵回来了,这一声声着急的叫喊声,昭示着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崔长宁和副将猜测的没有错,通往汴京的唯一一条路,因为雪崩的原因,被堵住了,也就是说,他们连同两千多士兵,被困死在北邙山区了。
连绵不绝的一场大雪,造成了一场雪崩,外边的人进不来,里边的人也出不去,而且,他们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崔长宁愁得像个苦瓜一样,副将的精神状态比他的还差,前路被封的消息传到了军营的各个角落,士兵们的心也不稳了。
没有人愿意受困于此,他们更不愿意被活生生地饿死在这儿,有些心不定的士兵,开始躁动起来了,他们在军营里讲述了一些杞人忧天的话,其余的士兵听了,也跟着惶恐不安起来,为防止更多的士兵跟着躁动,然后做出一些不利于大局的事情,副将只能亲自将那些散布谣言的士兵捆了起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军法处置。
而后,崔长宁在大雪之日,召集起所有的士兵们,他告诉了所有的士兵们,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任何一个将士死在军营里,士兵们听了崔长宁的话,大受鼓舞,军心也稳了不少。
卢云阳一直在默默看着崔长宁的所做所为,到如今,他才明白,军营里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是怎样幸运的一件事情。
他始终相信,凭借崔长宁的本事,他们一定能解决这一场灾祸。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崔长宁的命令,可是崔长宁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如今的他,没有任何的头绪,他的脑袋瓜,一片混乱。
他们的粮食,只够坚持一天而已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魏庆丰和秦卿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随后师爷请来的那位大夫一瞧,便瞧见了清醒过来的唐掌柜,而且,让人惊讶的是,唐掌柜还能顺利开口说话了。
郑延年听了,也觉得十分的奇怪,这个唐掌柜,怎么老是变来变去的,之前还是不说话的,这个时候却突然又会说话了。
这边的女子一脸的忧郁,那边的男子则非常的淡定,他靠在石壁上,悠闲的把弄腰间的青纹玉佩,时不时又轻笑着看一下紧张的素语黑夜渐渐来临了……素语忽然觉得青峰安静得让人害怕,一个声音打破着这般安静的黑夜,这个声音也让素语松了一口气。
“我回来了,木柴在此,点火咯!”谨实叫嚷着从另一处跑过来,然后麻利地生火,他对找柴生火这事十分娴熟,素语最先靠近熊熊燃起的火焰,紧接着傅岩也靠过来了。
早就入秋了,夜里的气温低了,而在夜里的峰顶更是冷,不过有火堆的话那倒是不怕的。这几人都很舒服的坐在火堆旁,谨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匆忙又走开,不到一会儿他又立即跑过来了,不过他手上还捧着一坛就和几个空碗,这着实让在旁的两人愣住了,素语按捺不住好奇问道:“谨……小四!这酒从哪里来的?”
“嘿!是不是对我特别崇拜呢?”谨实骄傲的看向素语,素语本还想夸他的,听了这句话后朝他翻白眼,不过又立即收住了,她可不想在傅岩面前露出这种表情,有失身份啊!
“看来,小四经常风餐露宿,而且还对青峰特别熟悉”傅岩笑着对谨实说道,他对谨实这个人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
“那个,你只说对了一半,风餐露宿是在以前,而且呢,这是第二次登上青峰顶,这酒是我上一次费力背上来的,本来呢,打算明年初春时再喝的,”谨实一脸正经的,但随即又一脸忍痛的说“不过现在,只能提前喝了,算你们有口福!开坛!”谨实奋力一扯开,酒香四溢,令人垂涎。
“桑落酒!”傅岩与素语异口同声喊出酒名。
“没错!这可是上好的桑落酒啊!”谨实一脸不舍的将摆在地上的三个碗一一倒满,然后率先举碗喊到“拿起!喝!”,三人一起碰碗很是豪爽地喝下这碗酒。
“好酒!”傅岩最先开口,他极难得称赞一样东西,随即他又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谨实询问“这酒是哪家酒坊的?小四可否告知?”
“这个嘛!不能说啊,真的不能说。”谨实抓抓自己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的答话。
“那真是太可惜了!”傅岩的语气带有点失落。
“傅公子这等身份,还怕什么样的美酒喝不到?”素语语气冰冷的问道,她想起了桐城的种种,她心中的愤怒把那会儿傅岩在石阶拉过她和递水囊给她喝的事情烧得一干二净,而傅岩则苦笑,她对自己的成见还是那么大。
“林小姐,身居高位者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即使是一国之君”
“在我看来,傅公子完全可以利用智谋与武力,夺取任何一件东西!”这两人互相盯着对方。
“林小姐,未免太看得起在下了!”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话,谨实在旁听得心惊肉跳,虽然他也不喜欢傅岩,也愿意素语继续不留情的讽刺他,但他怕自己再不出声,这两人便厮打起来。
于是他急忙出来圆场,“那个,喝酒啊,喝酒啊”,谨实的话缓和了一下气氛,这两人不再交谈,各喝各自碗中的酒,只有谨实在旁傻笑、再傻笑,倒酒、再倒酒,他笑得脸都发麻了,倒酒倒得心痛到麻木了。
木柴烧尽了,只剩微弱的火光和丝丝的暖意,虽有明月但明月却被黑云覆盖,微弱的火光一灭,峰顶就要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茫茫黑暗中……
桑落酒早已被三人喝光了,酒的后劲很大,素语抵不住酒劲抱着胳膊醉倒在地,她的不远处是打着呼噜的谨实,谨实的不远处便是傅岩,傅岩没有丝毫的醉意,酒的后劲虽然大,但他却没事,他睁着眼看向睡熟的两人,这两人在这般平静的夜晚可以安然入睡,但他却不能安然入睡。
他怕他在这么安静的地方睡着了便会做噩梦,又梦见双亲被杀害的那个场景……
十四年前,傅岩那时不姓傅,他姓沈,他是应国大理寺卿沈涯的独子,沈涯与他的夫人非常相爱,膝下也只有这么一个独子,沈岩自小便习各种诗书,他的父亲对他寄予厚望。那晚,沈涯与唐千在客厅饮酒叙旧,十岁的沈岩在母亲的房中背诵《孟子》的“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母亲,孩儿背得如何?”
“背得很好,等会儿再背给你爹听”沈夫人轻轻摸着儿子的头发,眼里满是赞赏和疼爱。
“爹又和唐伯伯喝酒了,喝醉了,他就没法听到我的背诵了”沈岩生起了闷气。
客厅里的两人还在大口喝酒,沈岩已有醉意,唐千比他稍微好点。本是极为平静的夜晚,但沈府的墙上却埋伏着一群带着杀意的蒙面人,“嗖”的一声,带火的长箭直射酒桌上,沈涯和唐千立即退开,从墙上抽出长剑,一群带着长刀的黑衣蒙面人训练有素的从墙上翻入沈府,蒙面人人数极多,一些前去刺杀这两人,另一些则遍布院子砍杀仆人,沈涯和唐千奋力与这些蒙面人厮杀,然而却渐渐处于下风,眼看着黑衣人快要杀到屋子里头了,沈涯一面御敌一面急急朝唐千喊“唐兄!我掩护你,你快去房里,我的妻儿全交给你了!”刚一说完,他便被割伤了大腿,唐千大呼“贤弟!”沈涯不顾疼痛,用长剑拦住了唐千面前那些凶狠的蒙面人,“快走啊,救我的妻儿!”沈涯大喊,唐千只能伤痛欲绝的直奔沈夫人房中……
傅岩永远记得蒙面人闯入房中的情形,大刀砍来,瘦弱的母亲一把将他护入怀中,他在怀里清晰的听见刀入母亲身体的声音,他当时已经吓傻了,直到母亲嘴角流血,他才反应过来,他大哭叫喊着“母亲!母亲!”,唐伯伯赶来了,他杀了那个黑衣人并悲伤的跪倒在母亲面前,他第一次见到铁汉子一般的唐伯伯在流泪,“弟妹,我来迟了”。
“唐大哥,快……快带岩儿走,快啊!”母亲用微弱的声音说出自己最后的请求,她的嘴角不断有鲜红的血涌出,好可怕,好可怕!最后是唐伯伯把哭得撕心裂肺的他带出了房外。
“母亲!”他看见母亲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母亲死了,再也没有将他温柔的抱入怀中。爹也死,逃走时,他看到了火光旁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他感觉自己已经如同木偶一般,毫无知觉,任凭唐伯伯带着他逃出沈府,他只是就不停的不停的在流泪,双眼空洞,胸口疼痛不止……
“冷,好冷……”素语梦中的低喃惊醒了留在痛苦回忆的傅岩,傅岩摸了摸眼角,是湿的。素语紧紧的抱住胳膊,蜷缩着身子,此时已是下半夜了,青峰顶的气温骤降,傅岩看着快缩成一团的素语,有点于心不忍,他想解下身上的外衣给她盖上,毕竟是自己把她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引到这儿来受苦的,心中难免有些内疚。
他想要攀爬青峰不过是一时兴起,让林素语陪他攀爬也不过是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女孩子,满足一下之前对她的种种好奇,现在发觉,自己倒是对她有了好感,傅岩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傅岩正要解衣时,谨实已经站起将自己的外衣轻轻的给她盖上了,谨实没了外衣,冷得抖了一下,他定定的看着素语,口中似埋怨喃喃道:“真是活受罪,干嘛要陪你上青峰啊,喝完我的美酒又抢了我的衣,林素语,我跟你说……”谨实还想继续说下去,但素语像是被吵到了,用他的外衣把头盖上了,他也没法说下去了,转身,躺下,抱紧身子继续睡觉了。素语不在低喃,谨实的呼吸平稳了,青峰顶又回归平静,傅岩依旧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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