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三章 黄泉泪（五）

接着，江面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漩涡里的江水浑浊不清，谁也瞧不见底下到底有什么的东西。

这是唯一一条能够通往忘川河的洞口，苏清月不假思索，随即纵身一跃，宛若一只轻盈的白鸽，瞬间钻进了江水之中。

此时，落日已落了一大半了，漩涡也越发的小了，再不往下跳，就没有机会进入忘川河了，曾应被江风吹得瑟瑟发抖，他并不知道，江底的温度到底是高是低，他在纠结着要不要把大棉衣一起带上，随后想了想，还是不带了，大棉衣易吸水，一旦溺水，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大棉衣脱去了，他也紧跟着苏清月，纵身一跃，没入无边的江水中。

“碧水缘”上的船夫，愣在原地，像个木头人一样，看着这么一幕，他在碧江上行舟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这么佩服这两个年轻人，太过大胆了，毫无顾忌，就跳入了江水中，那可是碧江最深的河段啊，但愿他们能够顺顺利利的。

船夫倚靠在栏杆上，看着那个黑色漩涡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江面的多彩之光渐渐消失、渐渐消失，一边的落日，慢慢地往下滑，天地江湖之间，橘红色的光芒渐渐淡去，然后，苍茫大地又进入了黑夜之中。

天黑了，船夫发出一声叹息，但愿江底下的人，能过平平安安地归来。

两年前，苏清月和曾应曾经一同前往东海，为身患寒疾的黎曦媛寻找过火焰草，那个时候，他们两人都曾在幽静而危险的海底里行走过，而且还和蚌精打过一架，跳入江水之前，苏清月和曾应都在想着，这碧江底下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怪物吧。

跳进碧江江底之后，两人便直接来到一处“仙境”。

“这便是忘川河吗？”

曾应看着眼前的美景，发出了感叹之声，原来忘川河是一条如此“明亮”河流，河面之上泛着绿光，好像是有一种会发光的水藻，不断在江面摇曳它们的身姿，似是在向刚刚到来的两人打招呼:快过来，快过来吧……

眼前出现了无数的光晕，曾应仿佛看到无数的金银珠宝在向他招手，在招呼他，赶紧把这些奇珍异宝收好，恍恍惚惚间，曾应露出了如痴如醉的神色，慢慢地往前走了一步。

同样的，苏清月也受到了那些“星光”的蛊惑，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一身红衣的花生，娇憨可爱的模样，对着她甜甜地喊着:“清月姐姐，”她甚至还见到了兄长和嗜香怀抱一个可爱的娃娃，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花生，阿兄，不对！阿兄在平山镇，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苏清月率先从这一片幻象中清醒过来，眼看着一旁的曾应，流着哈喇子，就要掉进忘川河里了，苏清月大步向前，一把将曾应扯了回来，因为用力过度，然后又撒手得太快，曾应便直直往后摔了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疼死道士我了，”曾应被摔疼了，也清醒过来了。

“苏美人，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我的魂，好像被勾走一样。”

“是它们在作祟，”苏清月微微一施法，曾应的眼前，一片清亮，他瞧见了忘川河的真实景象，顿时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这，这，怎么这么吓人啊！”

忘川河里美轮美奂的点点“星光”，并非是夜空中的弯月和星辰，而是死人的眼睛，不，准确的说，是亡灵的眼睛，那些死去的亡灵，成千上万地站立在忘川河里，上半身露在河面，下半身隐在了河面之下，亡灵的眼睛，可真明亮啊，明亮之中却没有任何的感情，而且很是吓人，如今的他们，只能称得上是一盏灯。

“死人的亡灵，就这样子站在河水中吗？”瞧着这么一个场面，曾应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知道人死后是要入地狱的，喝了孟婆汤之后，就会重新回到人间，那个叫“轮回”若不是见到了这一场景，他根本就不敢相信，那些坊间的传言、师父喝酒时说出的故事，通通都是假的。

“不，曾应，他们应该是暂时待在忘川河里的，你刚刚没有注意到，站在忘川河里的亡灵已经开始变少了，有好几个亡灵，刚刚飞走了，”

“他们飞走了？飞去哪里了？”曾应仍是不理解，他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盯着苏清月，想要从她的口中，知道更多的事情。

“这些亡灵都喝过了孟婆汤，所谓轮回，是存在，死后与重生是一体的，凡间即将出世的婴儿，便是他们。”

苏清月讲完之后，曾应便开始密切注意起这些亡灵，果不其然，他果然看到了好几个亡灵，化作一缕青烟，从忘川河飞走了。

“不要靠得太近，虽然这些亡灵都饮了孟婆汤，但是也很难保证，他们不会伤害到你，而且，忘川河的河水，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你切不可大意。”瞧着曾应的脑袋越来越往忘川河那边伸过去，苏清月难免有些担忧，便开口提醒了几句。

曾应听了，便将脑袋收了回来，望着苏清月一脸讪笑。

“苏美人，我们现在怎么找通往四方之天的通道啊？”

“继续往前走吧，这儿的水，太过平静了，很明显，下边是没有洞穴的。”

苏清月和曾应，沿着河岸，慢慢地走，他们一边走，一边观察河水的变化，但是，很奇怪，他们有了好久，都没有发现这忘川河有何不同之处，河面平静如许，河中的亡灵，也是十分的安分。

一直都没有任何收获，曾应开始有些不耐烦，有些沮丧了，他有些闷闷不乐，说道:“苏美人，再这样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这条忘川河，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我们要走到何年何月啊！”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曾应将着急的情绪传到了苏清月的身上，她也开始变得有些烦躁起来，烦躁的感觉开始加重，她便闭上了眼睛，开始回想起掌门李滟秋对她说的那些话，“四方之天的药池之水，源自于忘川之水，”她在反复琢磨这么一句话。

药池之水，从名字便可以知道，这一池子的水是有药效的，唯有最纯净的水，方可涌入四方之天，作为药池之水，那么，只要她找到最纯净最清澈的水，跟着纯净之水顺流而行，便能过到达四方之天了。

“纯净之水，是纯净之水！”苏清月终于想通了，她终于从李滟秋的话语中，得到了最重要的信息，“曾应，仔细寻找，观察一下，忘川河那一段的河水，最是干净，最是明亮清澈。”

“啊？”曾应听了她的话，更加的稀里糊涂了，这忘川河，还有明亮清澈的河水吗？目光所及，河水可都是黑乎乎的，怎么也看不出，哪里有干净的地方。

偌大的忘川河，仿佛每一河段都长得一模一样，若是两人站在高处仔细一看的话，便能发现，这条忘川河，是弯弯曲曲的模样，只不过，两个人都是跟着河岸行走的，便没有发现到这样的不同。

苏清月和曾应在忘川河旁，在努力寻找前往四方之天的洞穴，而在四方之天里，与忘川河的场面，可不一样，那是另外一番景象。

东殿的女神君东兰，醒了！而且是睡醒了！

当她苏醒过来之时，寝殿里聚集了不少的仙童和仙子，他们都围到了东兰神君的身边，朝她诉说这段时间的忧思，一个个的，像十几岁的敏感小姑娘，说话也都变了。

这帮家伙可真烦啊，看来是平日里，和他们闹得太过了，他们都不会尊敬她这个东殿的神君，东兰一把抓枕头，正想把枕头甩出地面，给仙童和仙子们下个马威，但是呢，她没有抓到枕头，却抓到了一件丝滑的衣服，扯过来一瞧，竟然是她自己的护体神器——“雪衣”

“我的雪衣，怎么在这儿，我不应该是把它穿在身上的吗？”睡了这么长的时间，东兰的脑袋都睡出病来了，开始犯起了糊涂。

“不对，不对，我记得，我是把它脱了下来，盖在了，盖在了……盖在了长宁的身上。”当她想起崔长宁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她都想起来了。

那一日，崔长宁和士兵们拖拽着肥大的野猪，往营地的方向走去，而她则紧紧跟在队伍的后面，只为了能多瞧一下崔长宁，后来，明明很安静的雪山，突然间发难了，雪崩来了，而且像是有目标一样，径直冲向崔长宁的队伍，千钧一发之时，东兰脱掉了自己的护体雪衣，将雪衣盖在了崔长宁的身上，却用自己娇弱的身躯，替他挡住了巨石的击打。

碎石刺入后背的时候，可真疼啊，疼得东兰直想大声哀叫起来，但是，她正护着崔长宁，她与他挨得很近，若是她开口叫喊了一声，那么崔长宁肯定会认出她的，因而，她强忍着后背的疼痛，一声不吭。

东兰并不知道，即使她没有开口说话，也在雪崩结束之后，马上离开了，但是呢，崔长宁还是认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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