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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二章 青玉瓷


“林三伯父,”丁长平带着一丝疑惑上前走了一步,“您真的要让出家主的位置吗?”

林三老爷无奈地笑了笑,“看来,你和许老头子已经收到消息了,”

“长平刚刚踏进桐城,便听到了这个消息,但愿这不是真的。”说这几句话时,丁长平始终凝望着林原清,希望能从他的脸上得知一些事情,可是他的神色太平静了。

林三老爷瞧着丁长平紧张地模样,他倒是很平静,“呵呵,不必担忧,老夫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威胁,”

“可是,您怎么会突然想舍弃那个位置呢?”

“它本来就不属于我,”林父缓缓地站起,走到紧闭的窗户旁,神情恍惚,出神地看着那扇窗户,“这些都是旧事了,不提也罢了”

“伯父,那今后有什么打算?”

林三老爷转过身子微微一笑,“寻一方清净,养花养鸟,”他说起这句话时,眼睛里流露的向往是怎么伪装都伪装不了的,“大病初愈后,身子骨大不如前,只愿闲居做逍遥人啊!”

丁长平凝望着面前这位老人,有那么一刹那,他也想舍弃一切,同这位老人藏身深山中……但是,不行啊!他还有无数的兄弟,而且,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母亲和小妹,那种念头,只能想想……

窗外是皑皑白雪,雪花飘落,一地的白色,是哭泣的羽毛。

雪是苍白的、是寒冷的、也是孤独的,世人贪恋屋中的温暖,不肯停留在苍茫的白色里。

同样的白色,是青城外的白色。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身旁是一个披着斗笠和裹着黑色大衣的男子,他回望青城好好的城楼时,眼中露出的寒光冷意,比彻夜不停的大雪,还要骇人。

傅岩正坐在马车里头,马车里还有着暖炉与热茶,马车里的装饰很普通却很温暖,傅岩拾起窗帘,入目的尽是苍白,骏马“踏踏、踏踏”的马蹄声萦绕耳中,仿佛是在提醒他,之前在青城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苍白的梦!

那个女子,不过是一场美梦……

他放下窗帘,悠悠的叹了一声,唤石裹着厚重的大衣,戴着粗糙的草帽,也听得清那一声叹气,悠长悠长。

素语静静地倚靠在窗口,她的双眼一直凝望着窗外的雪景,夹带着湿气的寒风吹来,她禁不住搂紧身子,连打了两个喷嚏,许良缘慌忙把她扯走,把窗户合上,她瞧着身旁这位鼻子通红的女子,一阵数落。

“大冬天的,都不懂爱惜自己,要是病着了怎么办?”许良缘边数落她,边递给她一杯热水,“真是的,那么大的一个人还那么乱来!”

素语放下热水,忽然从背后搂抱住良缘,这让良缘十分惊愕,“姐,姐,姐”素语什么都不想说了,这一刻她只想紧紧地抱着良缘,她贪恋那种姐姐的温暖,良缘紧绷的身子在那一声声“姐”中,松弛下来了,她慢慢地解开环绕腰间的双手,转过身子来,轻轻地抚摸素语的青丝。

“你的素言阿姐临走时,曾托我好好照顾你,可是良缘姐姐没有做到,唉!”良缘叹气,不知是为素语,还是为她自己。

“良缘姐姐,还是不知道兄长和阿姐的下落吗?”

“不知道啊,你的兄长云游四海,而素言曾来过书信,只说已为人妻,并不曾告诉过她的住处,塞外何其大……”

素语唯一的希望破灭了,本以为良缘姐姐会给她带来好消息的,她总想知道那两位亲人的消息,但总是无法知悉。她沮丧地垂下了头,良缘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用手掌捂住她那冰冷的双手,试图给她温暖。

“二姑娘!”侍女小月匆匆进屋子,嘹亮的嗓门,惊醒了屋中的两位女子,“许小姐好!”小月连忙向良缘行礼,随即匆匆拉着素语的手腕往外走,“宫中来人了,老爷让奴婢速带姑娘去大厅!”良缘也跟着出去了。

昨日之人,已成今日黄花。林原清深深地叹息,“素语啊,到我屋子里一趟!”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素语紧跟在林父的身后,她极少进父亲的屋子,屋子的布置很简单,却给人一种整洁、平静的舒适感。

林原清进了里屋,弯下腰从床底拉出一个大箱子,然后从腰间掏出钥匙,把大木箱打开了,随即略带疲惫地捧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匣子,素语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父亲将两个匣子放在了她的面前。

“父亲,这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匣子,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匣子都没有上锁。

林父微微一笑,慈爱地看着素语,“青玉瓷,我们林家的祖传宝物,”素语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又立即平复了心情,她转而疑惑地看向林原清,“三叔父,让四叔取代您的位置,是您的意思吗?”林三老爷摸了摸胡子,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搭有一个护花的矮木架,积雪压着它,破旧的架子就如同迟暮之年的虚弱老人。

“木架终有一日会塌下,不如趁它开始松动时,把它拆了,重新搭建新的架子。”他叹了一声,目光转到素语年轻娇美的脸庞,继续说道“以免来年春天时,伤了娇嫩的花。”

“叔父,您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素语踢开凳子站起,“您,倒是告诉我啊!”她的心突然慌乱起来,她总觉得面前慈爱的叔父,她的父亲有两个亲兄弟,但是,从小到大,林素语唯一愿意亲近的长辈,也就只有三叔父了,她不希望,他有大事瞒着她。

“坐下。”林三老爷依旧微笑着,“能有什么事啊,叔父不过是感叹自己年老了,看把你吓成什么样了!”叔父继而哈哈一笑,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素语坐下来了,可是她依旧存在着一丝不安。

摩擦声传来,一个精致的匣子挪到了她的面前,她茫然的抬头,“叔父!为什么?”

“因为,你是林家的女儿,你有责任守护它!”林父说着话时,一脸的严肃和庄重,“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语儿明白,”素语定定地看向林原清,“叔父,我不会再追问任何事情,您做事自您的道理,”随即她轻轻地抱起贵重的匣子,“叔父,语儿先退下了,”

她穿着宽大的毛皮大衣,宽松的袖口遮住了怀中的匣子,她静静地漫步在长廊里,从前院大厅处传来的热闹声让她异常的反感,她的心里也不清楚她到底在反感什么,是因为叔父不是家主了吗?还是因为怀中这个意义重大的青玉瓷?或是父亲那些捉摸不透的话?她不懂!

桌子上还静静地躺着另一个匣子,林父的手轻轻地放在匣子的上头,几只手指轻轻敲打着、敲打着……

长廊外,茫茫天空已经不再飘雨丝了,接连三日的蒙蒙细雨,已经停了,苍凉之感袭来,素语叹了一声,“早已经立春了,为何仍感觉不到一丝春意呢?”

叹息声久久地萦绕在长廊,怀中的匣子仿佛有千金重,把她的心都快压垮了……

叔父的身子恢复之后,林素语也不用再待在桐城了,而在战乱中受到毁坏的林府,已经修缮好了,所以,春光明媚的这一日,她便只身返回青城。

临行之时,她站在马车旁,同徐伯和徐大娘两人,说起了话,她说:“还是没有梁谨实的消息吗?”

徐伯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回答:“自从他不告而别之后,我便派人在桐城四处寻找,可是,始终没有梁谨实的任何消息。”

他当真是离开了,一语不发,无缘无故地离开了。

整整四年,他到林家整整四个年头了,离别之时,竟然连一句话都不留。

梁谨实啊,梁谨实,你当真无情无义吗?

想起不告而别的梁谨实,林素语的心里头没有任何的怒气,她是伤心,她是难过。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林素语不再说话,慢慢地转身,踏上了前往青城的马车,马车轮子开始滚动,咿呀咿呀的,像是肤白腮红的戏子,站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戏,听得有些心烦。

徐伯和徐大娘依依不舍地目送素语上了马车,徐伯怀中的小宝死命地挣扎,想要跟着马车一起走,无奈徐伯的手臂太有劲了,它怎么都挣脱不开,小宝只能哀怨地呜呜叫了。

同时,良缘和长平也牵来了两匹骏马,两人站在几位年长者面前,长平最先开口道“三伯父、三伯母,我们也得走了,几位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啊!”说话时,他的目光却只是看向了林三老爷。

“长平、良缘啊,你们才来两日便要走了,真是怠慢你们了。”林原安最先开口,略带遗憾地叹息。

良缘忽然发笑,“林四老爷真是客气了,”语气带着疏离,林原安倒是尴尬住了,丁长平急忙出来圆场,“几位长者,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随即偷偷扯了扯良缘的衣裳,良缘神色冰冷地上了马。自始至终,林父都没有吭声。

“驾!”

“驾!”

马鞭声渐渐地远了,身体虚弱的三夫人被侍女扶进府了,双眼泛红,面色悲戚,她的后头的两兄弟缓缓地走着,林原安神清气爽,他意味深长地向身旁的兄长说了一句话,“那样东西,应该由弟弟来保管了吧!”林父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回话道“是你的,决不会少的,”

“那就好!”林原安大笑着,快步越过兄长,大步流星地进了府。

马车里头,素语一直抱着那个装有贵重物品的木匣子,自始至终,她都不敢,轻易打开它。

本事闭目养神的素语,因为马车撞上石块,停顿了许久,而后,马车夫终于重新掌控了这匹躁动的马儿,马车这么一撞,林素语将木匣子,抱得更紧了,她缓缓地睁开眼,“小心一些,不用这么着急赶路,能平安到达青城就行了,不必如此辛苦。”

“是,小姐。”

再次回到青城,那又是什么样的光景呢?林素语并不知道,她觉着,青城里的人,大概都忘记了她,忘记了林将军之女,也忘记了守护他们的林将军了。

父亲为了应国的安宁,为了青城不受战火的侵扰,他待在青城二十多年,也护了青城二十多年。

该死的应国国君,他简直就是一个废物,林素语在心里头暗暗咒骂起应国国君。

她的父亲逝世之后,这个昏君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而是直接送来了一个糊涂的文官,让那个文官过来镇守青城,只懂得权谋、只会算计他人、只会阿谀奉承的文官,如何守护偌大的青城,那个文官刚来到青城不久,便开始大搞宴席,一一宴请青城的名门望族,可是,单单就缺了林家。

林素语十分不喜欢这个新来的文官,她与他争吵过,她实在是瞧不起这样的文官,他们都是欺上压下的主儿。

这不,当他听闻留国军队即将要攻打青城之时,他便生了一场“大病”,身有疾,自然是要离开青城了。

还好,丁长平及时压住场面,在危难之时,她与他肩并肩,一同抗敌。

而那位应国国君呢?在自己的宫殿里,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自己所指派的那位老师,也是太懒了。

而且,应国国君,还把他亲生女儿作为筹码,与留国联姻,试问,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但是,不管怎么样,林素语都会回到青城,她见不得青城的老百姓们,遭受伤害。

春日早至,只可惜,伊人无观春日之心。

出于对死者的尊敬,踏进先人堂的苏清月,便为亡者上了一柱香,她在秦卿卿的灵位前,讲述一些有趣的小故事,她讲了很多很多话,可是,灵位之上的人,却再也不能当面与她玩闹了。

离开了先人堂之后,她们便踏进清和园的后院,后院的景色,当真当得起“满园春色”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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