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明真心
墨国嘉禹十六年，正月十九。
今日阳光甚好，难得的温暖。趁着陆笙被族长带走，灏泽也被人邀去，家中无人管教，便偷偷出了房门。
“是个好天气，不知外面又是如何的热闹？”伸了个懒腰，换上喜庆的红袄，大摇大摆的出了君齐书生府。
要怪就怪师傅自己吧，过年就遣了所有家丁丫鬟回家过年去了。
大院里，摆着的那一尊玉雕，从进来之后的那一日，她就再没有注意过。
轻轻的推开了门，仿佛迎接了美好的一片天地。
这里不是热闹的地段，遂她只能沿着东边的路，兴高采烈的逛着。
街道边的美食，茶馆，的确像是大过年的气氛，看得她都很是激动。
年，月婆婆那里就是有滋有味的，书生府有那么一点冷清。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好像师傅师兄都不爱这团圆的日子。
想一想，倒是对的。他们师徒三人，都是孤儿，为何会喜欢团圆的日子呢？
“哟，筠琦，你这是偷跑出来的吧？”无意被人认了出来，皆是玩笑的调侃着。
她嗔怪了一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知道还说，我就玩一会，一会就回去。”
脚步不由得加速，离开了这边，背后的笑声却是越来越大，不知师傅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突然间，撞上一个人。
“筠……琦姑娘？”这个人并不眼熟，筠琦的记忆中，没有这个人。
倒退了几步，看他的脸色好像不大好：“你是？”再一看，手上还拿着喜服呢。
“姑娘，我家公子是轩辕平，今日就要娶少夫人入门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娶，偷跑了。全府都在找他呢……不知姑娘有没有看见？”
原来竟是那个轩辕平的家丁，这喜服竟是他的。的确，他那年纪也是差不多可以娶妻的。
“倒是任性，都那么大人了。你去芳华殿看看吧，可能他在那里。”拍了拍他的肩，就走了。
芳华殿，是他们初遇的地方。如果轩辕平真是有点喜欢自己，在那里缅怀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情爱啊，和婚姻未必等同。看见即墨瑜和安棋媛，她就清楚了。
漫步在这大街上，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而不快。嫁娶，那都是轩辕平自己的事。如果他真的反对，何不站起来反抗，为何只是婚前逃离？真的敢于挑战的人，说不定就已经离开轩辕门了。
不过这些离经叛道的想法，也不过就是筠琦自己的玩笑想法。轩辕平自作多情，也不是她的错不是？
然而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的。
她一再的溜达，脚步最终还是停在了芳华殿外。
这条路，和繁华热闹的地方南辕北辙，她竟然还是走了过来？
站在殿外，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争吵。
“公子，成亲之事已是全门皆知，你一人反对也无用啊。
少夫人人很好，听说长得也是倾国倾城，你何苦逃婚？”
是将才的家丁，没想到，轩辕平还真的在此。
“何苦？我早就说了，我喜欢筠琦，我非卿不娶！”几月不见，那声音硬朗了许多。
忍不住笑了笑，轩辕平到底是痴心错付了，怎么还是不改呢？
既然冥冥中注定了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她就来解开这个心结好了。
“哟，轩辕大哥非哪家姐姐不娶呢？”一步踏入，为了成全轩辕的婚事而来。
轩辕平也是一怔，没想到多年后还能与她在这里相遇。自从第一次的相遇后，她就再没有来过这里了。
“筠……琦？”也是有点紧张，话都没有说利索。看见她，像是看见了全天下最大的希冀，为了追求，为了永恒。
然而在筠琦这里，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她的眼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不是说你今日成亲么？我还想去你家吃喜酒呢。”走到家丁的身边，拿起了那新郎官的衣裳，喜服之喜，并非殷红可解。如她自己那身袄袍，红色，不过就是个形式罢了。
轩辕平果然失望透顶。刚看见她时，还以为自己可有一线希望，能够将婚事退了。
现在看来，并不能够吧。“筠琦，我成亲非我所愿，你明知我心中有谁的。”
如此，筠琦倒不好继续装傻，只能干笑了两声：“那你也明知……”
明知他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定睛一看，他竟是一身武者打扮，手中还握着一方长剑。寒冬里，他和师兄一样，穿的都极是单薄。
记得此前调侃过，说是自己喜欢的是威武将军那种，所以，他去习武了么？“你也明知我不喜欢你。”当断不断，必有后患。
将衣服放下，看了过去。
“是啊，你不喜欢，一直都不喜欢。”喜欢，是这世上最让人难以想象的感觉。会因为一眼，而误了终身。
“回去告诉我爹，我去从军了……”一语完毕，将家丁打晕。
筠琦看得震惊，哪里会想到他如此坚决。“你，挺有魄力。”
莫名其妙的称赞了一声，至于他做的是对是错，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评判不在她。
“可以等我三年么？”他将家丁抬去里面，本是毅然，却还是忍不住向筠琦示弱。
筠琦将袄袍裹紧了些，转身离去，背对他道：“我想我等不了你三年。”
什么望你找到更好的姑娘、姐姐，本姑娘也不差！这种话，她不屑说，也不屑骗。
身后，那轩辕平的脸色，倒是越发的平静，再不会像前几个月因为筠琦的玩笑话而伤心欲绝，险些自暴自弃。
“没事，你等不了三年，我能等一辈子。”随着那一阵阵的风，带来了他的执念，带走了他的怯懦。留下一封书信，扬长而去。
而离开这里的筠琦，也忍不住被轩辕平的所言影响了思绪。就像是此前认识的那些人，即墨瑜和安棋媛，即墨瑜和唐芷漪之间，是相爱相杀，或者至死不渝。
那所谓的爱情，从来都不是最明显的长相厮守。见到那样执着而无辜的轩辕平，就像是看见了唐姐姐，只是前者爱了不爱他的人，而后者是两情相悦。
筠琦并不因此而负罪，只是疑惑，疑惑情爱究竟是如何能将人折磨，还叫人心甘情愿？
街边的热闹，很快恢复，耳边的充斥，瞬间又将这个人抛却脑后。
“小琦？”忽然间，有人叫住了她。
她一回首，眉开眼笑：“婆婆！”街上的偶遇，遇见的是月婆婆。
婆婆身上是新衣裳，真是难得了。以往很不喜欢铺张浪费的婆婆，就算是到了新年，也不会换新衣服的。
“能出来散散心了？不过我看，你这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吧？”月婆婆甚是疼她，爱抚的将她搂着，看她的目光真是慈祥。
筠琦经不住这么慈爱，温顺的在月婆婆怀中依偎：“是啊，师傅师兄都不在家，我就出来一会会，很快回去。
不过现在遇见婆婆了，我就不想走了，我去婆婆家住着好不好？”
撒娇很及时，也幸得婆婆就喜欢宠着她：“好，那你先跟婆婆回家，婆婆回头找人给你师傅他们送信，说你在我这里住几日好不好？”
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欢喜的笑着。
那眉眼，虽全是岁月的雕刻，但那其中的善意真是处处让人温暖。
“好！”越发的觉得月婆婆待她如同亲祖母一般，搂的更紧了。
于是，在月婆婆的带领下，又回了婆婆的家里。
门前新联新字，跟在婆婆的脚步后，进了家门。
“婆婆，你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许久没有来，倒还是一点都不生疏，只是很多时候，这里就只有婆婆一个人。
月婆婆好像也是很久没有提到前尘往事，被筠琦这么一提，如同风儿吹过，拂起了旧心事的灰尘，越来越清晰。
“婆婆的夫君是个倔脾气，可不好相处的。”想起当初，嘴角都是弯弯的，“不过他对我好，愿意听我的。”
甜蜜的事情舒甜蜜的回忆，不知婆婆心中可有遗憾？“婆婆，这就是爱么？”
筠琦就坐在对面，仿佛茫然，又仿佛无知。
情感，见得不多，何况还没有经历过？
“也许算是。这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第一次见面就是成亲的晚上，没想到这一眼还是很有缘分的。
为他生子，为他持家，相夫教子一直都很好。从没想过，这到底算不算情爱，仔细想想，他也不愿多接触外面的女子，到底还是一心一意的。”
婆婆接着回忆，回忆里的都是美好的。
只是天妒鸳鸯，让他们没能守住最后一个誓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如果一个是你念念不忘、时常会想起的人，一个是偶尔会记起却含了歉意的，这算是爱么？”在婆婆那渲染之下，筠琦并没有多想，就问出了口。
谁是哪个自己比较在乎的人呢？
谁又是哪个值得自己像婆婆一样忠贞不二的人呢？
“也许前者是吧。
想到时都是安心和欢乐，看见这个人心都静了，也会紧张的张口结舌。
怎么，我们小琦看上哪家公子哥了？”
许是这个小小丫头如今越长越大，心思细腻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既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想必也是受了这问题的困惑。
听得婆婆这样询问，不仅没有红脸，倒是越发的开心：“原来我喜欢他啊。
不过婆婆，我现在可不能告诉你，等我再长大一点，再遇见他了再说呗。”
嬉皮笑脸的模样，完全没有女孩子那种羞涩的腼腆。看得婆婆目瞪口呆了，心里是不断的责怪。
怪的都是陆笙灏泽，将筠琦带成了这个样子。
“好，婆婆等着。”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筠琦将来的命运都会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开开心心的玩了一阵，便去小憩了会。
短暂而香甜的午休，在师兄的怒吼下，不得不结束了。
“我去，你什么时候喜欢的男人？哪家的？告诉我，我去告诉他有多不幸被你喜欢了！”灏泽的声音很大，完全也不避讳有无外人听着。
筠琦就在这么尴尬的话语中，惊醒了：“这么损我？被你看上的姑娘就很幸运了么？”
白了好几眼，却无奈被他拖下床去：“那是自然，你师兄我风度翩翩、武艺高强、聪明帅气，高大威猛，哪家姑娘被我看上，那就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等灏泽说完，筠琦就故作呕吐的样子，干干的吐了两下：“总算看见第二个师傅了，聪明不及，口才有余，口气都不小……”
一把被拎起，拖了出去。
情到深处不自知，道是无情却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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