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澄开再聚
人生之大起大落,从成长开始。
“师傅,我在杜康镇认识了一个小和尚,他人可好了。就是每句话都带着佛门佛理,我听着很不自在。
而且师傅,为何我从前在轩辕门从未听过关于佛家的事情呢?
当时听小和尚介绍的时候,我那犹如开天辟地般的新奇,现在想想可真是丢人的。”
一路上的行走未免过于单调,于是闲不住的筠琦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她这些日子的经历。
说起前一个镇子,就不得不说起小和尚,那个人给她的印象实在过于深刻,是旁人所给不了的一种感觉。
也许是他太纯真,太无邪,干净的仿佛不染世俗的心,甚至和一个初生的孩提无二。
“轩辕门不信这个,所以很少人提及。我也是很少接触,自然想不起要告诉你。”陆笙的慢声语调,似是对这个门派有所不解,亦或是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一种存在。
“师傅,人之所以为人,自是因为信念和执着的不同。那么他们这样的人,不是很神圣么?
一心弘扬佛法,普度众生。虽然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需要他点化我的,可是那些经文听着听着真的可以静心的。”
筠琦的眉飞色舞,仿佛是对这个佛学甚是崇拜。
也许她不知道,世上的信念千千万万,这不是一个佛教就可以感化的。
也许她不懂,佛家是怎样的一种真谛。
陆笙只笑不语,这要是灏泽这样的说话,他早就一巴掌过去,嘲讽灏泽体无完肤了。
可筠琦不行,万事都在接触的开始地带,涉猎一些浅尝辄止倒没有什么。
然而他的脸上遮掩不住的,就是不屑。
筠琦恍然大悟:“师傅,你好像很不尊重这些。”
陆笙听到她的这个分析,愣了愣,蹙眉看去。尊重是对一个人的信念最起码的要求,不认可和不赞成都未必比不尊重来的更严重。
那么筠琦是如何这样断定的?
“是,为师从来就不喜欢那些佛法佛学,但为师不喜欢不代表你也要不喜欢。
为师记得,我的师傅是独步天下的第一聪明人。可就是因为一个佛门中人的喋喋不休、死缠烂打,耽误师傅解决的一桩大案,还未及时救出人质。
这件事,是师傅一生之中最为遗憾的事情,也是他认为唯一的败笔。
他就是因为过于尊重佛家,尊重佛门人,才酿成了大祸。”
陆笙的回忆,慢慢的回到了十多年前,在记忆的映照下,他仿佛再次看见师傅那和蔼可亲的面目。
一袭紫衣,长发落肩而散在背后,腰间是一枚玉珏,清透而润,养人十分。
手中是一柄长剑,剑鞘华丽的外表下,是隐藏的内敛和锋利。
师傅说过,剑是伤人的,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自己。
所以他很少出剑,最终却是扑朔迷离的下场。
陆笙自幼不爱习武,师傅并不逼迫;陆笙从小天赋异禀,师傅赞赏有加;陆笙也是孤儿,若没有师傅,就没有今日的轩辕陆笙。
“我师傅的这个败笔,一开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日,我看见师傅在雨中乱剑,他说,这辈子做了君齐书生,可以做错任何事,唯独不可以判错案;可以什么都不懂,唯独不可以不懂案子。
江湖的纷杂,朝廷的交织,我们君齐书生从来都只能置身事外。
错了一步,今生就都错了。
错了一人,君齐书生就不存在了。
他告诫我,以后但凡处理案件的过程中,务必不得搭理任何与案子无关的人,谁都不能动摇。”
陆笙的话,如同刻在心上,明明是回忆,明明可以欢欣鼓舞,却都是难过的压抑。
筠琦一叹,师傅并非不尊重佛法,只是不喜欢迂腐到一成不变的人。
听师傅谈到从未谋面的师公,筠琦倒是有些敬畏。这不是距离很远的第一代君齐书生,而是前不久的上一任呢。
“师傅,这么说来,你和师公的关系肯定很好。
师公此生只错了这一次,那师傅呢?”筠琦的好奇很快转移,看见师傅对师公无上的尊崇,他自己又怎么会差呢?
陆笙心里已是波涛汹涌,面上却必须装的若无其事:“至今为止,经手的案子没有出过错,没有连累不相干的人,为师可是问心无愧的。
可我觉得,评价只能等到尘埃落定,等师傅此生了结或者退位让贤之际,否则瞬息万变,谁能料到未来?”
陆笙此话明显不是真心话,筠琦眯着眼睛看去:“师傅,你说实话吧,为何在筠琦面前总是要这么正经呢?”
说的是,灏泽面前的陆笙,除了严肃很多时候都不那么正经,毕竟曾经也是好兄弟。
然而不知为何,在筠琦面前就不那么随心所欲。
陆笙尴尬的笑了笑,连忙咳嗽了几声,以示筠琦岂能这样说话:“为师是长辈,长辈就要有长辈的模样,不然你以为呢?”
筠琦很快摇头否定,露出坏坏的一笑:“师傅,你可不要糊弄徒儿哦。”
被她这样盯着看,又笑得如此,陆笙不禁心里一慌,也不知这次出来时历练了什么,反应飞快起来。“你是女孩子,总要不同对待的。”
陆笙企图以此遮掩过去,将她拉着走的快了些。
速度一加快,筠琦也有些吃不消,不断加快脚程跟上师傅。可师傅腿长,走一步是她的两步,吃了大苦头。
无奈之下,连忙告饶:“是是是,师傅我不问了,不问了。”
一转脸,筠琦已有些乏累,脸色微微泛白。
陆笙心下悔矣,立马站住在她面前停下半蹲:“上来吧,你这一天累坏了吧?为师是不会武功,可为师身子骨很硬朗。”
筠琦心里一暖,勉强笑了笑。从奉仙到澄开,从澄开回奉仙,又要从奉仙再去澄开,这可怜的恐怕前无故人,后无来者了。
“师傅,你真好。”
上了师傅的背,和出轩辕门之前的感觉一样的安稳。师傅虽不会武,却被师兄更为可靠呢。
陆笙笑了笑,侧脸看去:“这句话并不是什么好话,我如果可以选择,并不愿意做一个好人。
做自己愿意行的事情,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必理会别人对你的评价是好是坏。
好人,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人。
就好比,如果为师觉得某个姑娘好看,姑娘也心仪我,可我只是欣赏。姑娘誓死非君不嫁,我要是个好人,就只能从了。
可实际上呢,师傅并不喜欢她不是么?
言论正直,是行事的风格:刚正不阿、大公无私,是为官的准则;分的清青红皂白,理的顺千头万绪,是我们君齐书生的心态。
这样你还觉得好人是一个很好的评价么?”
路上的风景,比来时好看多了。
四月过半,诡异的气氛早已消去。这里的事情尘埃落定了,他们的心里也放下了一块石头。
如同飘飞的叶,恢复了自由。
“师傅,外面的世界真的很难懂。
表面和声和气,内里都是尔虞我诈。
表里不一的人太多了,我看不透。
师傅你说过,难得糊涂也是一种美好,这话我现在才明白。”
筠琦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微微的风声,像是呢喃的细语,温柔又细腻。
“你还小,看不透很正常。”陆笙背着她,走了很远,走的很稳。
筠琦偶尔恍惚,想起很小的时候,有个这样宽厚踏实的背,她也曾经依靠过。
虽是闭着眼睛,眼角的泪还是抑制不住的顺流而下:“师傅,你会丢下徒儿么?”
陆笙心里一疼,用那温柔的笑声抚慰她的心:“师傅是什么人,就能像你那不靠谱的师兄一样丢下你么?
你师傅我有着聪明绝顶的脑袋,有着惊为天人的外貌,有着……
为师的优点太多了,你和你师兄要学着的还多呢。”
筠琦本是沉浸在难过中,可偏偏因为师傅这些话,忍俊不禁:“哈哈哈……”
笑得太开,泪水仍然不止。
心里想着:师傅可真是一点都不拘束的。
天色又逐渐的暗了,陆笙竟能撑得住,从奉仙将筠琦一路背至澄开城下。
到了目的地的时候,筠琦险些睡着了。
“到了。”陆笙一回首,看见爱徒已昏昏欲睡,不禁蹙眉四下观察。
澄开城门附近的集市上,叫卖声不断,各种物品都有。
空气里弥漫着种种味道,忽而有一种香气扑鼻而来,诱得筠琦从颓废状态瞬间清醒:“好香,师傅,好饿。”
不知所谓的下了师傅的背,凑着玉鼻到处嗅味道。
那模样实在好笑,让人不知如何形容。
“师傅不香,师傅也不饿,师傅就是累。”一把拽住她的领子,拖走了。
她猛地清醒,苦着脸嘟嘴。
“哎,听说了吗?前面的白家和乔家不是联姻吗?新郎跑啦!
走走走,快去瞧瞧!”
“这可够损的呀,白家娘子可惨喽。
唉,那不就是白家娘子吗?”
听得路人一边议论,一边喧闹,很快吸引了筠琦的注意,转脸看去,远远的好像有个身着新娘服的女子跑了过来。
她挣脱了师傅,转身想看清这可怜的女子什么模样之际,被人一把拉去抱住。
“师妹,幸亏你安然无恙。”是师兄,是看见她沿途留下的暗号了吗?
拍了拍师兄的背,一脸无辜:“师兄,我饿了。”
离开了师兄的怀中,那新娘已与他们擦肩而过,嫣红的背影,异常的落寞。
“真是可惜了这样漂亮的姐姐。”筠琦竟如此感慨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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