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如蒙惑解(八)
筠琦出门的时候,外面又是滂沱大雨,街上并没有一个人影,没有一个执伞行走的。
无论晴朗或是阴雨,这奉仙的每一处都是蔓延着凄凉和孤寂,从三年前那一场谋杀开始。
如果可以阻断这个月的“诅咒”,奉仙还有挽救的机会么?
“少主。”头顶突然多了一柄香伞,遮去了不少阴雨。
筠琦笑了笑,陪龙蛟一起下了台阶。“真相越来越近,可我也越来越害怕了,龙蛟。”
凄楚的笑意,在龙蛟眼里很难理解。
他一把拉住筠琦:“少主,你怕什么?有人威胁你?”
龙蛟想的很简单,也不清楚究竟君齐书生的徒弟所为的是些什么。
雨很大,滴滴点点打在他们头顶的伞上。耳畔还有打落瓦檐,摔落地面的雨声。纷繁复杂又乱,可除了这些声音,便没了。
“龙蛟,我怕的不是这些。我害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如果判断失误,推理差错,只会将奉仙推向更绝望的路上。可师傅只派了我们前来,真的是我们具备这个能力吗?”
掩盖在雨声下的,是筠琦的怯懦,是自卑。
她也会怀疑自己,怀疑师傅仅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才放她出了轩辕门。
龙蛟坚定的望着她,拉起她的手:“且不说轩辕陆笙不可能做毫无把握的判断,就你的爹娘而言,你也不会差别人丝毫,你天生就是高贵的。”
只怪龙蛟说的过于正经,“高贵”二字,惹得筠琦忍俊不禁:“难不成我爹娘是当今圣上和皇后不成,还高贵呢。
好啦,我就一时感慨,你以后记住了,看见我多愁善感不需要说别的,拍拍我的脑袋我就清醒了,知道了吗?”
筠琦上一刻还给人一种柔弱不堪的错感,下一刻瞬间恢复如常。
这转变太快,龙蛟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龙蛟,我爹娘,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猜想,一定很厉害对吧?不然你也不会这样称赞,不会如此忠心耿耿。”
雨中漫步的二人,似乎遗忘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龙蛟听闻筠琦提及师傅师娘,不免黯然神伤:“是,师傅和师娘是最善良、最好的人。
龙蛟是孤儿,被师傅养大,奉命前来好好保护少主一辈子的。”
很快掩去了悲伤的他,视线落回筠琦身上。
筠琦微张了口,想要继续问下去,可看龙蛟的模样,怕是问不出的。“别叫我少主了,我不习惯。既然你是我爹娘养大的,不然叫我妹妹好了。”
龙蛟惊得连忙跪下:“不可,龙蛟绝不能以下犯上,冒犯少主。”
他这一跪下,手中的伞也瞬间被收了起来。倾盆的大雨瞬间淋湿了他二人,筠琦急了:“不改就不改,你快把伞撑起来!”
双手抱头,却遮不住什么雨水。
这雨好大,打得她有些茫然。这雨有些熟悉,熟悉的心痛。回忆之际,她愣在了原地。
龙蛟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都淋透了。
“我……我小时候也这样和你一起淋过雨是么?”一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就这样呆呆的盯着龙蛟。
龙蛟一愣,摇了头,将筠琦拉回客栈。
然而多少年前,的确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那一年,筠琦六岁。
“快点快点嘛。”偷偷跑去父亲的书房中,将那里翻得是乱七八糟,不慎毁了父亲将送人的礼物。
被发现的时候,她和龙蛟一起被罚。
罚站本来很简单,不想一盏茶的功夫,竟下起了倾盆大雨。
“傲哥,孩子还小,你想害死她吗?快叫他们进来。”母亲气了急了,冲父亲大喊。
也许是礼物很贵重,也许是那个朋友很重要,父亲并没有因此心软。
直到龙蛟六神无主的抱着昏去的筠琦进屋……
回忆起这一切的龙蛟,无比懊悔。“你不能淋雨,对不起少主。”
筠琦愣了愣,只是一瞬间的记忆,她并不能想起什么来:“我明白,我身子弱。”
在轩辕门有记忆开始,她就是一个病殃殃的身子。
于是她这一日,在龙蛟的看管下,并未离开客栈。
也就是这个缘故,第三天二人一起去了东街谭栈天的家中。
走了一半的路,龙蛟很清楚,身后有人。“少主,有人在跟着我们。”
筠琦不以为然,如果是凶手正好,凭龙蛟的功夫不愁抓不住。
“无碍,有你在不会出事的。”前面便是谭栈天的家,低矮的屋檐,有一丝的压抑。
起叩,一妇女开了门:“你们是?”她眼中带着几分陌生的警惕。
筠琦礼貌道:“夫人,我们是衙门中人,循例前来问些话就走。”
而后对龙蛟道:“你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出来。”
龙蛟欲反驳,可筠琦眼神坚定,龙蛟毕竟自以为是仆,并不能违抗,便只好留在屋外。
“大人想问些什么?”谭夫人并没有怀疑她的身份,倒是很客气的请了她进屋。
左右环视,这里的环境很不错,很温馨。“谭栈天在家吗?因为他的好友战天之死我们尚有疑惑,所以才来问他,毕竟战天是个孤儿,我们不清楚他的来历。”
谭夫人轻轻摇首,端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小天不在,祭拜叔叔去了。对于战天,我也并不清楚。”
筠琦一奇:“叔叔?是谭真?”
谭夫人点了点头,倒也开始奇怪,这个少年总有几分女子气息,不那么像男孩。
“谭真的祭日是今天?”筠琦接过热茶,掩盖了几分来意,抿了一口。
谭夫人一叹,道:“非也,是后日。可,奉仙出了这样的事情,谁敢在那一天出去呢?”
“四月十五?”筠琦明白了此话的含义,也是一瞬间想起,嵇崇的本子里写过,斩下首级,首身分离,其实也是一种诅咒,死者生生世世不得转世投胎,只能下十八层地狱受无止境的痛苦折磨。
刚想夺门而出,她便被人打晕过去。
再醒来已被绑住,脚边放着那个和嵇崇所绘几分像的坛子,心下一凉。
苦苦支撑了几个时辰,从期待到失望,再到绝望。她想过是师兄来救她,是龙蛟。最后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师傅。
“师妹!”踹开门的是师兄,果然啊,师傅怎么会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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