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交心有实
一十九年前。
纳兰夫人还怀着韶华的时候,纳兰老爷纳兰罡意欲纳二房进家门,纳兰夫人险些与老爷断绝夫妻情分。
“纳兰罡,你若是要娶那个女人,可以,把我休了就是。何必让她委屈!”纳兰夫人生性刚烈,年少时也是爱憎分明。
纳兰罡当初也是怒火之中,夫人越是气他,他越是要纳妾:“我倒是想,要不是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面上,我怎么会留你至今?”
纳兰罡说的都是气话,奈何夫人没有听出来,也被气着了。
当夜不顾一切,返回娘家。
因为纳妾一事,前前后后闹了一整年。纳兰罡后来气消了,也就通透了,妾不妾他也没那么在乎。亲自登门负荆请罪,接了夫人回家。
可孩子却被一直在老家静养的纳兰老夫人要了过去,以至于后来怀了良画,便忘了要去接回孩子。
两岁,三岁,韶华越长越大,却没有见过爹娘一面。
“八岁,我住在轩辕门中,是个孤儿。”筠琦有多想把这番话说出来,只因这悲伤同源。只可惜,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念了一句。
“八岁才回家里,你妹妹是欢心还是不欢心呢?”从小看大,如果小时候,连同父同母的姐姐都不能接受,长大了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娶别的女人?
一切的记忆,只存在于韶华的眼里:“不记得了,初来的一年,都是茫然的。
现在想想,得到别人的关注和喜欢,我又不是为了取悦他人而存在的,便早早就不在意了。”
韶华说这话,倒是有那么一份淡然,想来早些年的确是放下了。
“那,亓璠为何会娶你?”筠琦放下了思索和分析,作为一个朋友一般,在和她询问、倾听。
只是提及亓璠,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态。“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耍了心机。
从小,我不和妹妹争玩物,不争爹娘之爱,可自我第一眼看见亓璠,我就慌了。
有时候会埋怨,如果当年爹娘恩爱,不将我丢下,遇见亓璠同好,是不是就是我了?就这样,错过一次又一次。
那一年,我无意遇见了季璇师,那个行走江湖的神算赛半仙。
他受我一酒之恩,便要给我算命。半个月后,我悄悄将他算出的结果散给爹娘和亓家父母。”
算命?什么结果能让双方父母如此改变主意?“算出了什么?”
韶华苦笑,摇摇头:“都不重要了,是我用手段促成的这门亲事,亓璠一开始是不知的。
后来,被发现了以后,他也不揭发,只是像如今一样冷漠。
怨不得他,是我自作多情了。”
怨不得他?不论曾经的相爱是什么,嫁娶已成事实,岂容他一点也不念夫妻情分?
“如果这么说,你心里可以好过一些,我听着呢。”一贯不喜欢这么唯唯诺诺的女子,天大地大,为何非要以夫君为尊?
筠琦心中何尝不是苦笑百般,似是最不能认可的,就是三从四德。
韶华至此,算是真的无心继续,这些都是她多年埋藏心中的秘密。“姑娘,我希望你能找出杀害我妹妹的凶手,还我们纳兰家一个公道。”
“公道?那属于你的公道呢?与世无争可不是什么好性格。
我且看看,这亓璠是否真的无情。”筠琦站起,环视了这里的情况,待的久了,心中苦涩不已。
韶华也不去接话,大概是心中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离开了这里,陈凡若还是大牢外等着她:“问的如何?”
筠琦只蹙眉看去,半天了才回答:“陈大人,你这牢房的环境真是差,改日可要好好整改整改。
罢了,将我所需要的东西,都拿来吧。”
一直觉得筠琦身上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直到现在,方发觉,她是少了女子一贯会有的依顺,虽温柔却不怯懦,虽善良却不悲悯而顾影自怜。
呼来喝去如果是因为她作为君齐书生的弟子而有的那种姿态,可所有表现出来的不高傲则说明了筠琦本身并不是趾高气昂之人。
“这边请。”陈凡若轻轻的笑着,将她带走。
一路上,投来的目光很多,几乎都是看出筠琦身份的。不过陈凡若已经下了命令,遂只是眼中的交涉会有所好奇。
府衙之内,又是另一种的气派。大约走了一柱香,又等着手下们将资料送来,遂耽误了一些时间。
“大人,你觉得韶华是凶犯么?”等的有些无聊,趴在窗口前,抬头看着窗外的天色。
蓝天白云,飘来荡去,很多时候,她都会喜欢停下来,看看这美好的景色,心旷神怡。
“就目前我所调查的情况看,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的,只有她一个人。”陈凡若依照事实,说了一句算是公正的话。
的确,良画和韶华之间,存在了一些纠纷,其一明显的就是关乎亓璠,两个人都喜欢亓璠。
其二,纳兰家里更喜欢小女儿,日久生恨,也是情理之中。
“唉。”筠琦长叹了一声,这话是没有问题的,“虽然韶华没有明说,但我能猜的出,半年前,她一定是发现了自己的妹妹和亓璠还有来往,遂气急了才搬去容慈庵。
可是,韶华为何不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杀人,而选在了佛门之地?如果是想除掉妹妹这个碍事的人,独占亓璠,就更不该是这么愚蠢的杀人计划。
两年前,她能不动声色的使计让亓璠娶她,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挫败?”
分析之句,滔滔不绝,言之有理,但只是缺乏了证据。
“的确,这些我都考虑过了,可万一是冲动杀人呢?一切都没有计划,都不是预谋的。”冲动,是因为所有的证据和证词都指向了韶华,“凶器和作案时间,她都具备了。
就连那件被洗过的衣服,也是她当日所穿过的。”
筠琦本在分心的看在外面,忽然间回过头来:“既然你已胸有成竹,为何还要找我帮忙?难道是找我帮忙找一个凶器?”
动机,时间,既然都是现成的,陈凡若怎么会不急着下令抓人,怎么会耽误三日的时间?
“是她的两个朋友,联名上书,声称亓夫人不是心肠歹毒之人,绝不会做出杀害妹妹的事情,一直喊冤。
纳兰家的老夫人听说之后,也特地不顾身子骨虚弱还要赶来向我乞求,说是亓夫人心善。
而容慈庵的师太,也一直叮嘱我,亓夫人并非造孽之人,事实也许未必就是眼中所见。”
陈凡若的一席话,正是筠琦左思右量之际,一个个为自己排除的缘由。
从初见,到二人交流,韶华没有一丝的紧张、畏惧,如果是冲动杀人,一切都没有计划好,怎会如此镇定?
而如果是有预谋的,那定然不会如此仓促,仓促中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的计算。
“大人,东西都拿来了。”穆南从外风尘仆仆的模样,将所有的资料放在了一个小箱子里,搬了过来。
适才的讨论尚不算结束,筠琦便很快凑了过去:“就这些?”
顺手从里面拿出了最上面的一本,而后翻了开来:“陈大人,要不你读吧?”
翻了两页,心中不甚烦累,将本子递了过去,一脸委屈的看着陈凡若。
陈凡若猝不及防,伸手就接下了她递来的东西,接下后,反而愣住:“什么?”
穆南忍俊不禁,偷偷的笑着。筠琦斜了一眼过去,转而又笑对陈凡若:“太多了,我不想看。
你读的时候正好我可以全部理顺思绪,然后脑海中还原一下作案的现场。”
所言甚是正经,也很有道理。“好,好吧。”
陈凡若是知州大人,平日里向他汇报的人不少,这向别人读讯息还是第一次。
见陈凡若真是当真了,便忍不住的笑着,夺过了那本:“真是,你可是知州大人,怎么一点架子都没有?
我虽是师傅的徒弟,可是没有那块牌子,半点的官职都没有,你何必对我言听计从?”
一边翻阅,很快就入了状态,留下陈凡若站在那里是尴尬不是,是苦笑也不是。
穆南很自觉,随后就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看了两眼自家的大人,面对女孩子,永远都是这么不拿手。
“这里说,有个小师父当夜不慎被绊了一跤,将手中的一盆水洒在韶华的身上?”筠琦深入其中,暂时丢在了她那玩笑的样子,这副正经真是难得,转换自如。
陈凡若也是一样,注意力很快回来了案子中:“的确,可事后我们没有找到小师父所说的那件衣服,直到今日一早发现的那一件。”
筠琦应着,一边思忖,一边继续翻阅:“韶华的爹娘因为一个外面的女人闹了一年,所以就将韶华丢在了纳兰老夫人那里?”
看到这里,不禁想起,当韶华说起,自己八岁才回纳兰家时,心中所想,大概就是这份不怎么愉快的童年回忆吧。
“据调查,的确如此。”陈凡若对此没有过多的想法,是对是错,那都是诸多年前,为此耿耿于怀会不会显得对现在的自己很难相信?
这一刻起,筠琦仿徨。男女有别,恐怕不仅仅指他们男女的身份,更多的是思想和考虑的范围。
“案发的房间,实在是太干净了,却又不是被处理过的那种感觉。
就好像,熟人到来,纳兰良画毫无防备,就这么被杀了,然后被拖回床上。
如果是自裁,凶器不可能无缘无故在外面。
如果是冲动杀人,必然是有争吵。凶器也会演变成手边唾手可得的物品,比如烛台。
你觉得像韶华这样已经在庵中待了半年之久,多少渲染了一些佛家慈悲之心的人,会随身携带一把匕首?
况且这匕首还是良画送的。”
从一本本之中,总结了一二,始终就是最有动机的女人,不太可能是凶手。
陈凡若似乎也同意了以上,仔细的继续翻找:“据调查,纳兰良画的性格外向,爽朗阳光。除了亓璠以外,冯尧也很喜欢她。
就在亓璠娶了亓夫人不久,冯尧本也打算向纳兰良画提亲,不幸被拒。然而两年痴心不改,深情不变。”
“冯尧?”筠琦的眼前回忆起那个人来,手段和心思果真是与别人不同。如是他喜欢良画,又觉得韶华是凶手,那样的表现倒是正常。
“什么?案发前,亓璠打算接回韶华?”在某一页上,筠琦发现了这一段话,不禁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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