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人间自有痴情种

但是碧眼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我明天一早就走，你好好照顾她。”兰若别过头，擦一下眼泪，对阮贵妃最好的报答不是侍奉在她身边，而是尽快为她报仇。

可是碧眼人却说：“明天一早，我们比你走的还要早。”

“走？你们去哪里？”兰若实在诧异，阮贵妃的生命即将到终点，他们要去哪里？

说到这一点，碧眼人那湛湛绿的眸子里闪烁出一丝光亮：“她小的时候家境不好，童年没有什么快乐，进宫后，生活在各种阴谋之中，也没有快乐，后来来到这里，她心里满是仇恨，还是没有快乐，所以我希望，在她最后的时光中，她能有一点点的快乐。”

兰若原本擦干的眼泪又落下来，曾经那样风光不可一世的阮贵妃，在常人眼中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人们看到的只是她光鲜的外表，至于快不快乐，没有人会为她着想，幸好这世上有一个碧眼人在关心阮贵妃的内心世界。

“你们要去能让她快乐的地方，是吗？”兰若不掩饰自己的眼泪，在泪光中问碧眼人。

碧眼人却不悲伤，说：“是，她说过，每当看到湖面上宽阔的天空，看到无边无际的蓝天白云，只有那一刹那，心间豁然开朗，或许这就是她的快乐，她这一生实在没有过真正的快乐，即使以前驾驭后宫，但是得到的也不是内心的快乐，只是一种手段。”

兰若忽然感到，这碧眼人实在是一位通透的良师益友，“你是怎么认识娘娘的？”

碧眼人非常坦然：“我家在西域和天竺的西边，十六年前，当时我只是个孩子，我父亲是为名医，他仰慕这里的繁华和医术，带着我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却在这山脚下遇到了土匪，我父亲被杀死了，那些土匪将我砍成重伤，我晕了过去，是她路过这里的时候救了我。”

碧眼人只说到这里，因为后面的事情兰若自然能猜想的到，从那以后，碧眼人就住在了山顶上，继承并且发扬了他父亲的医术，同时为了报答阮贵妃的救命之恩，他教会阮贵妃瑜伽以及个各种养生之道，他说他家在西域和天竺的西边，兰若猜大概是现在的欧洲，但是不能判断确切位置，天竺就是现在的印度，他的瑜伽应该就是在那里学来的。

拾陆年前，应该是阮贵妃进入冷宫后不久，这碧眼人在这里与阮贵妃相伴了十六年，很难说是阮贵妃抚养碧眼人长大，还是碧眼人照顾着阮贵妃。

碧眼人转过身，轻轻走了出去。

兰若一夜未眠，天黑蒙蒙亮的时候，兰若就下了山，山边不远处有湖泊，是阮贵妃救下兰若的地方，兰若悄悄藏在了草丛中，露水正浓，打湿了衣袖，兰若毫不在意，这也许是最后一面了，虽然没有问，但是兰若猜得到阮贵妃不会要兰若送行的，所以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来为阮贵妃送别。

果然，不多一会，山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碧眼人，居然穿着一件大红的袍子，有点触目惊心，因为以前兰若看管了他穿白色的袍子，在大红袍子的映衬下，愈发显得他英俊逼人，真是个美男子。

而阮贵妃是被碧眼人抱下来的，她已经不能走路了，阮贵妃穿了件雪白的衫裙，高贵的不染尘埃，那白衣荡涤了以往所有的辉煌和荣耀，现在的阮贵妃只是一个女子，一个最普通的女子。

只是一个英俊年轻男子，怀抱一个老的让人不忍心看的女子，在外人看来必是一道奇异的风景，但是这里除了兰若，没有任何人看得到，而在兰若心里有着莫名的难过，哭不出。

湖边早就停泊这一条小舟，想来是山庄里的小厮昨天准备好的，碧眼人将阮贵妃抱上小舟，将阮贵妃小心翼翼的放在船头，好让她能不受任何阻碍的看那一碧万顷的湖面和无边无际的天，远处，水天一色，朝霞冉冉。

碧眼人划动船桨，船桨在湖边荡开一圈圈的水晕，太阳渐渐升起，兰若看清了碧眼人的神情，从没有见他这样高兴过，好像他不是陪着一个垂死的老女人去看景色，他伴着的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去赴一场生命的盛宴，碧眼人的眼神中满是欢乐和爱。

刹那间，兰若明白，碧眼人是深深爱着阮贵妃的，只是他从来不会表达，而阮贵妃也只将他当做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甚至只是一个自己救回来的神医，总之，两个人的心阴错阳差，没有碰在一起。

天边的一轮旭日逐渐升高，湖面有风，碧眼人像是照顾一个小婴儿般为阮贵妃系好披风，又用手理一理她在风中凌乱的白发，而阮贵妃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只是望着天边，水天一色的地方，不知道这时候的阮贵妃可感觉到了快乐，她的生命随时都会结束的，但她却没有死亡的悲苦，就像她自己说过的，这样活着生不如死。

兰若了起来，阮贵妃说过，沐浴吃饭都要假手与他人，这个人应该就是碧眼人了，对碧眼人来说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这些事情，是幸运，是幸福，但是对阮贵妃来说，曾经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像木头人一样被人摆布，真的生不如死，所以那天当她说出美人心血的时候，碧眼人将她推走了，她肯定威逼碧眼人同意救治兰若，碧眼人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耗尽心血，这世上最悲痛的事情。

小舟渐去渐远了，兰若有个疑问，阮贵妃死后，碧眼人会怎么样？然后随即明白，他今天为什么会穿着这一身从未穿过的大红袍子了，今天他是将自己当做一个新郎官的，伴随着心爱的女子，泛舟五湖般的心情，在绝望中的幸福，阮贵妃死后他绝不会独活，昨晚他将自己的药物和小册子交给兰若的时候，那口气分明就是在交代后事了，他无怨无悔，反而还很开心。

小舟在水天之间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小舟从此逝，痴情归何处？

兰若在草丛中站起身来，挺直了后背，要走的已经走了，现在是她登上舞台的时候了。

兰若远眺京城，心里有强烈的预感，自己这一去，必将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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