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
李策目光灼灼看着赵长越，“你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
这……
赵长越语塞。
如果说是公，可他自己也知道，那些言论并不公正，大魏沦落至此，并非李策一人之错。
他原本是想通过抨击李策，得到重视，青史留名。
说白了，这就是私，他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如果回答是私，那他就是睁着眼说瞎话的小人，东林书院活该被查，哭庙更是成了笑话。
赵长越冷汗直冒。
他被李策逼进了一间死胡同，怎么回答都不合适，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凉飕飕的。
李策冷哼一声，“就你说的那些话，大不敬，千刀万剐都过分，可你知道朕为什么没有杀你吗？”
“你不过是为了博个好名声，朕如果杀了你，反而遂你愿了。”
“朕不仅不杀你，还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知道天下读书人为什么来山海关吗？”
“因为这里没有那些百无一用的之乎者也，这里是大道至简，读书人能看到真正的天下为公。”
“赵长越，你们读书人不口口声声说为民请命吗，你应该去关外走走，去看看那里的老百姓。”
“他们在江南，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到了辽东能不能吃上饭，你去看看吧。”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李策转身离去，留赵长越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廖永忠看向赵长越的眼睛里全是鄙视。
“赵长越，你是大宗师又如何，你的学问很好又如何，但跟皇爷比，你差远了。”
“皇爷单是为天地立心四句话，学问就在天下所有读书人之上。”
“别以为咱家不知道，你的狂妄源于你内心的自卑。”
“哼。”
堂堂江南士林领袖，竟被一个太监批得体无完肤。
换做以往，赵长越早就喷他了。
可他却失魂落魄。
廖永忠所言所语，没有毛病，他找不出反击的点。
赵长越站在原地，评书的声音和喝彩声似乎完全听不见了，脑海中全是“公私”两个字。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啊。
真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
就在这时，三个西洋人从他面前经过，站在他前边，好奇地看着最里边的说书人。
赵长越一怔，山海关也有洋鬼子？
这几天，亨德森客串了亨利和哈里斯的翻译。
“他们讲的是评书，说的是大魏皇帝陛下英勇杀敌的故事，大魏皇帝陛下是天神下凡，亲自斩杀了地方好几个将领。”
亨利却道：“不就是决斗吗，死在我剑下的人，也有十几个。”
赵长越见此人一脸不服，问道：“你们叽叽歪歪在说什么？”
亨德森虽然不认识赵长越，但还是笑道：“我告诉他们咱大魏皇帝英勇无敌，他说他也很勇猛，也杀了不少人。”
赵长越冷哼，“区区一个洋鬼子，也敢和我朝陛下相提并论。”
他可以说陛下不好，但一个外国人，决不允许说任何一句陛下的不是。
“还有你，什么咱大魏，是我汉人的大魏。”
亨德森有些尴尬。
对方虽然个不高，但看这气势，十之八九是个大官。
惹不起。
他笑呵呵说道：“这位大人，我是陛下钦封的工部侍郎，是大魏的官员。”
赵长越一怔，顿觉不可思议。
陛下让一个女子当锦衣卫千户也就罢了，现在又让一个红毛鬼子当工部侍郎？
成何体统？
多年的职业习惯让他忍不住想要劝谏，走出两步，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庶民一个，不是监察御史了。
可他转念一想，陛下不是说读书人要为民请命吗，虽然自己已经不在其位，但也要仗义执言。
他赶紧跑几步，去追李策了。
此时，李策和廖永忠被几只小猫吸引，正询问卖主价格。
赵长越走过去，原本想要行礼的。
可转念一想，李策是微服私访，不能暴露身份。
他拱手低声道：“朝廷用西洋人做官，怕是不妥。”
廖永忠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是不是有病，皇爷不想理他，他怎么就跟狗皮膏药一样，阴魂不散。
李策脸上笑容僵住，“有何不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策却道：“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
赵长越苦口婆心，“话虽如此，可草民听闻西洋人性贪婪，肆意践踏他国土地，杀害他国百姓，简直是一帮禽兽，不可不防啊。”
“你说得对，可眼下我大魏正是用人之际，不管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你这小猫多少钱一只？”
卖主腆着笑脸说道：“一百文。”
廖永忠见皇爷喜欢，刚要掏钱，李策却比划了一个六，“六十文。”
卖主直摇头，“太少了，卖不着。”
“看看你这几只猫，瘦不拉几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还有，一点也不活泼，十之八九有毛病，你不卖算了，咱们走。”
李策扭头就走。
廖永忠急忙跟上。
卖主也是惊呆了。
这公子哥一身华丽的装扮，也不像是没钱的样子，一看就是讲价的老手。
跟谁学的？
“皇爷，一百文，不多啊，您要喜欢，奴婢给你买了就是。”
“小野猫到处都是，花一百文去买，傻吗？你等着吧，他肯定叫住我们，六十文成交。”
李策似乎深谙讲价之道。
廖永忠顶着一脑袋问号，“皇爷，这能行吗？”
“你就瞧好吧。”
廖永忠心里发酸。
皇爷以前可不这样的，不说挥金如土吧，那也是花钱不眨眼，现如今竟为了一百文讨价还价。
肯定是因为皇爷来山海关后，日子过得太苦了。
想着想着，廖永忠只觉得眼睛发酸，难受，想哭。
但他们没走出几步，卖主大声喊道：“你们俩回来，六十文，卖给你们。”
李策暗道一声卧槽，后悔了。
讲价讲少了。
廖永忠掏出一百二十文，买了两只，一白一黑。
李策嘱咐道：“回头你放到太后的院子里，给她解闷。”
“皇爷真是大孝子。”
李策买猫的这一幕，赵长越全程目睹。
他已经不知道有什么词来形容这位陛下了。
匪夷所思四个字，远远不够。
堂堂皇帝陛下，也太跳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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