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说梦
李隆基的声音低沉、沙哑，透露着压抑的愤怒。
从一个不受人注目的庶子，一步步运筹帷幄、先后击败韦皇后党派、太平公主党派，成为大唐的第七位天子，李隆基自认为自己算得上逆袭、算得上英明果断。
哪怕是太宗祖爷爷文武功治如此厉害，他的贞观之治，也没有自己开创的开元盛世如此辉煌。
现在他的好孙儿李豫说，他错杀了高仙芝、封常清，还说宦官监军的存在是个祸患，这极大地打击了李隆基高傲的自尊心。
李豫也知道，自己这个皇爷爷，这么多年被奸相李林甫、杨国忠捧着，早已习惯了阿谀奉承，刚才自己的一番话，无异于一剂猛药，会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不适。
但是，没有时间了。
再不把各地的宦官监军撤回来，就连平叛功臣仆固怀恩，在不久的将来，也会被太监宦官骆奉先陷害逼反。
所以，必须就在今天解决宦官监军的问题 。
“皇爷爷，因为您的英明睿智，才有了前所未有的盛唐！孙儿从小到大，一直以您为目标，想像您一样，开创煌煌盛世！您信任李林甫、杨国忠他们没有错，是他们辜负了您的重托，这才导致如今的悲剧。如今宦官监军，已经逼死了两位大唐名将，孙儿实在担心，他们有一天是不是也会把郭子仪这样的大将军给逼死！如果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不仅让叛军占了便宜，而且还会导致各地将领和您心生嫌隙。国家危难在即，上下若是不能一条心，大唐危矣！”
李豫说完这番话，早已红了眼眶。
当然，这是演的。
反正就是要让李隆基觉得，他这么说没有私心，一切都是为了大唐。
事实上也是这样的 。
这宦官掌权的事情不解决，就会发生后世历史上，宦官杀皇帝、囚禁皇帝，甚至擅自废立皇帝的悲剧。
宦官干政，是唐中晚期的一大祸患，必须要除掉！
李豫见李隆基依然铁青着脸沉默，他叩首后，再次直起身子。
这一次，他的眼中露出了惊恐不安。
李隆基也察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花白的眉毛，不由得一拧。
“你既然都敢这么说了，还装什么害怕？你真当朕好忽悠不成！”
李豫双膝跪在地上，上半身挺直，快速地摇了摇头。
“皇爷爷，昨晚上孙儿做了一个可怕又奇怪的梦。”
李隆基还在气头上，见李豫突然转换话题，没给他好脸色，不耐烦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豫左右张望，用眼神示意皇爷爷李隆基，把闲杂人等屏退。
见李豫颇有些紧张兮兮，谨慎起见，李隆基还是对殿内的众人说：“你们所有人都在外殿等候！”
“是，陛下。”
殿宇内的宫女、太监纷纷退了出去。
就连高力士也识趣地退到了外面。
偌大的殿宇内，只剩祖孙俩，李隆基没好气瞥了李豫一眼：“可以说了。”
李豫拱拱手，思索片刻，才小心翼翼开了口 。
“皇爷爷，孙儿连续好几晚都做了 同一个噩梦。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后怕。”
听到一向胆大的孙子说害怕，李隆基不由得好奇问，是什么一个梦。
李豫英俊的脸上，露出惊惧的神情。
“皇爷爷，孙儿梦见自己被宦官杀死了！在梦里，这些宦官仗着您赋予的权利，甚至带领士兵杀入皇城内，一刀捅死了您和父亲，另立了新君！”
“胡说八道！他们怎么敢？”
“孙儿也觉得他们不敢，可是这个梦孙儿梦见了好几次！皇爷爷，是不是上天在给孙儿暗示着什么？”
李隆基：“.......”
陷入了沉默。
在他执掌大唐王朝的后期，的确给了不少宦官莫大的权利。
这些宦官有些掌管了禁军的指挥权，有些可以凌驾于将军甚至皇亲贵胄之上，甚至还有宦官已经是三品大员。
如果，他们真的有异心，那么李豫梦中的事情 ，不是不可能发生 。
想到这里，李隆基的脊背，生起一股寒意。
他看向跪在地上，依然惶惶不安的李豫，语气缓和了些许。
“梦这种事情虚无缥缈 ，岂可当真？”
“皇爷爷！”
“好啦，朕知道你担心什么。你说的监军宦官问题，朕现在就下一道圣旨，把各地的监军宦官召回长安，这下你可放心了？”
“皇爷爷英明，孙儿替大唐子民为有您这样的天子感到荣幸！”
“哼，嘴巴倒是跟抹了蜜一样！”李隆基没好气地白了李豫一眼，但是心里却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此前，因为听信宦官边令城的谗言，错杀高仙芝、封常清，自毁了李唐的长城，李隆基后悔不已 。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作为帝皇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他还是难以相信，这些封疆大吏、将军。
李豫见李隆基的脸色乌云密布，也猜到了他在担心什么。
历史上，李唐的皇帝一直难以离开宦官的根本原因，是皇权的衰落，文臣、武将又让皇帝无法信任。
文官之间的党派之争、边疆大将的手握重兵，都让唐朝皇帝十分忌惮他们。
为了寻求权利的制衡，唐朝皇帝只能选择重用宦官。
如今，李隆基最担心的，就是没有了宦官的监督，这些手握重兵的武将们，会不会像身兼平卢、范阳、河东节度使的安禄山一样起兵造反？
察觉到李隆基的担忧后，李豫立即道：“皇爷爷，您放心，孙儿向您保证，郭子仪、李光弼、颜真卿这些人忠心耿耿绝对不会造反。据孙儿所知，叛军按照行军速度，其实早就应该攻到长安了，但是因为郭子仪等人的顽强抵抗，才遏制住了叛军进攻的步伐。您只要下了诏书，把监军宦官召回长安，放权给正在和叛军作战的将领们，他们一定会尽快平叛叛乱！”
李隆基放在檀木案桌上的双手，一点点地握成了拳头。
“当初，朕就是太相信安禄山了，才会把平卢、范阳、河东这三个地方的节度使全部给了他。结果呢，安禄山背叛了朕，背叛了整个大唐！”
“皇爷爷，现在是特殊时期，如果不放权处处制肘将领的指挥权，只会贻误战机，给叛军制造机会！孙儿再说句难听点的话，真的想造反的人，您就算派十个宦官去监督，他照样反！反之，忠心于李唐的人 ，他就算手握重兵也不会造反。值时特殊时机，应当行特殊之策，一来可以扭转战局，二来更可以检验，在李唐危难之时，谁才是真正忠于李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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