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霜荏苒(二十四)
探出周景烁的想法,少将松了口气,冠冕堂皇地赞美了周景烁几句,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门。
宿舍大门在他身后关上,颇有些迫不及待,周景烁冷嗤一声,回了自己的宿舍。
“还剩四百积分呢,烁哥,你觉得哪种星兽肉更好吃?”柳池有点纠结:“火翼鸟的翅尖弹牙鲜美,不过牙口不好的咬不动;但冰尾鱼的肉更加软嫩适口,小孩子也能吃,就是味道比翅尖差一点。”
周景烁瞥他一眼:“你最好记得还要留20积分买‘通行证’。”
柳池:?
柳池:!
柳池心有余悸:“差点忘了。”
新规定要求每个士兵至少攒满20积分才能回去,而这个20积分就是购买‘回航通行证’的费用。
如果柳池把自己的积分全都花光,等到了明天统一购买通行证的时候,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搭乘军舰离开——任务系统从昨天就关闭了,一直到新兵被运送过来后才会打开。
如果柳池赶不上这艘军舰,他恐怕要等半年后、下一艘运送新兵的军舰抵达,才能回首都星。
柳池赶紧把二十积分从自己的预算里抠出来,絮絮叨叨:“这样一来就买不起一对火翼鸟翅尖了,那就买冰尾鱼吧。”
周景烁回了自己的卧室,也开始挥霍自己攒下来的大量积点。
两年的时间都熬过来了,回程的这几天就显得格外短暂,几乎是一眨眼,军舰就在首都星的机场降落了。
柳池拎着自己的行李箱、紧跟在周景烁身后,他猛地吸了一口首都星的空气:“熟悉的空气、熟悉的温度。”
首都星的环境都是人为控制的,无论是景色、气候、温度还是空气,都是程序提前设定好的,一板一眼,永不变更。
值得一提的是,首都星的环境虽然受人为控制,但整体环境并不温和——一年分为两个季节,分别是全天暴晒、恒星高挂的白昼期;以及不见天日、严寒凛冬的极夜期。
半年没有夜晚,半年没有太阳,只有两个季节交替的时候才会出现几天温度、气候都正常的‘地球日’。
“终于回来了,”柳池的心情出奇的好,“小钰一定很想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长高长胖。”
周景烁指出:“你跟他天天打视频。”
柳池虽然不在柳钰身边,但他一天三次给柳钰打视频,柳钰细微的成长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
“这不一样,”柳池说:“隔着屏幕只能看,摸不着抱不了,没有实感。”
周景烁懒得跟他辩论,他现在的心情不怎么好——一想到要回周家老宅,被那个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父亲训斥,心情就更糟了。
周景烁很不喜欢自己的亲生父亲,因为不论他获得多少成就,哪怕在三天内挽救险些负债的周氏集团,这个男人也只会用‘你还可以做得更好’的理所当然的态度俯视他。
这个家伙自己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孩子有多优秀,即便他自己又弱又蠢。
曾经周景烁以为这是一种上位者的驭人术、或是控制狂的精神控制pua,但直到周庭之死在战场上,耀武扬威的小三要求登堂入室时,周景烁才意识到周庭之是真的不喜欢他。
周庭之不仅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的母亲,他们只是商业联姻,而母亲早就被周庭之pua到精神岌岌可危的地步。
当然,这些事只有‘家里人’知道。只有周景烁见过母亲时而崩溃大哭、时而怒砸古董摆件的可怖模样,而且一切仅仅是因为周庭之在酒会上跟某个夫人小姐多说了几句话、或是跟某个爱蹭热度的女明星传绯闻;只有周景烁知道,母亲很少公开露面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而是精神状态已经濒危。
只要周庭之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挑拨周夫人的情绪,让她在公众面前表现得像个精神病人。
而他不这么做的原因,则是因为他还需要周夫人的娘家人为他的官途助力。等周夫人和她的娘家人没用了,周庭之恐怕就会将周夫人送进精神病院,并顺理成章把心爱的小三接到身边。
周景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情绪——现在还不是他翻脸的最好时机。
柳池正激动着,没有察觉到周景烁的情绪变化,两人排着队过了安检,离开了机场。
此时的首都星已经进入了极夜期,室外狂风大作、风雪凛冽,环境竟然比前线星还要恶劣一些。雪已经没过了脚踝,堆积起来后蓬松而冰冷,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环境,依旧不能减少战士们高昂激动的情绪!
他们回来了!
活着回来了!!
军舰停航的位置是军用机场,机场附近两公里都是巡逻的战士和岗哨,普通的车辆和无关人员进不来,但周景烁刚离开安检口,立刻就有个男人喊住他。
“跟我来,你爸让我来接你,”男人穿着一身军官制服,大校级别的军官,他打量了一会周景烁,又打量旁边的柳池,微微颔首:“你们俩都上车。”
柳池问:“烁哥,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又能怎样?我还能把你们绑了不成?”男人嗤笑一声:“一个还在兵役期间就名声大噪、直晋大校军衔的中将独子;一个未成年就继承了柳氏集团、力挽狂澜将逐渐走下坡路的集团扳回正规的少年天才,我要是弄丢一个,军部那些老东...领导们,能把我生吞活剥了!”
周景烁说:“我不认识你,是父亲派你来的?”
周景烁虽然厌烦周庭之,但也不会当中拆他的台,一家三口的关系看起来和和美美,其实要多虚伪有多虚伪。
“不是,”男人说:“伊娜上将派我来接你去军部。”
伊娜上将是联盟三位上将中唯一一个女性,也是三位上将里战斗力最强、最具话语权的一个。
柳池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去?”
“要,伊娜上将也有话要问你,”男人一脚油门,悬浮车以最快的速度飞窜出去:“不会太久,最多一个小时,不会妨碍你们回家。”
柳池只能说:“好吧。”
军部总部毗邻军用机场,悬浮车开了十几分钟就到了。他们到的时候被告知伊娜上将正在开会,只能坐到休息室里等候。
柳池想给柳钰打电话,却被告知不能在军部通讯传讯,只能关掉光脑,百无聊赖地跟周景烁聊天。
“等你回去,你得忙家里的事、公司的事,下半年还要去前线星任职,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柳池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周景烁:?
周景烁说:“我只是去任职,没有打算死在那里。”
柳池说:“那以后我能给你打视频吗?”
“看我有没有空,没空就不接,”周景烁显然没有交过朋友,说出来的话显得尴尬又硬邦邦的——他当然不是那种巧舌如簧的人,相较于‘说’他更倾向于‘做’,“你也是我最,嗯,最......”
周景烁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让他没办法把这些腻歪的词句说出来——应该是一种名为‘羞耻’的东西。
柳池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就是乐得看他这么支支吾吾的,想要看到这种状态的周景烁是很不容易的事。
周景烁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许多人的‘羞耻’表现为‘脸红’,而周景烁则是表情越来越凶狠,看起来像是想杀人。
虽然柳池很想看他笑话,但被这么恶狠狠地瞪一眼,膨胀的胆子立马泄气了。
“也不知道以后到底什么人能镇得住你,”柳池托腮,“事实上,我觉得你根本不会有伴侣。”
就算有,也迟早会跑。
这是非常主观的评价,柳池跟周景烁搭档两年,真切地意识到这个人强大、果决,而且冷漠得可怕。即便柳池自诩是周景烁最好的朋友(他们根本没有第二个朋友),也经常觉得‘温柔’和‘和蔼’跟这家伙完全不沾边。
这可能跟周景烁的童年经历有关,但柳池没办法把‘童年’这个词跟他联系在一起:柳池宁愿相信周景烁一出生就长现在这么大、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也没办法相信他有童年。
等了差不多十分钟,伊娜上将派人过来,先把柳池接到办公室谈话。
伊娜上将显然对柳池不太感兴趣,她问的都是一些跟周景烁有关的问题,差不多只有十几个问题吧,不到二十分钟,柳池就被放了出去。
柳池感觉伊娜上将提起周景烁,用的是一种慈爱的、仿佛周景烁长辈的那种语气,很明显是把周景烁当接班人了。
柳池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周景烁才被放出来,又是那个大校从他们回周家。
从周景烁口中不难得出,伊娜上将确实是想把周景烁当继承人培养,周景烁没有立刻答应、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会考虑’。
柳池不太掺和周景烁的事,这也是他能跟周景烁做朋友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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