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金色蝴蝶
清苦的药香侵入鼻息,宁悬明非但不觉得苦,反而觉得安心。
他的意识分明十分清晰,却有些享受这片刻沉迷。
嗅着这清苦药香,宁悬明心中对越青君常年体弱,汤药不断这事有了实感。
想想对方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过脆弱的一面,一度让自己忽略了对方的身体问题,宁悬明便深觉愧疚。
友人处处周到,时时贴心,自己非但没能帮到对方什么,反而还让对方耗费心神。
宁悬明越想,便越觉得自己这个好友并不称职,至少,不足以与越青君相比。
他缓缓松开双臂,结束了这个他觉得有些逾越的拥抱。
望着越青君,见对方并未觉得冒昧,这才笑道:“前些日子,我尚在是否留在京城此事上犹豫。”
越青君眨了下眼睛。
“京城繁华似锦,确实容易遮蔽人的眼睛。”
宁悬明:“你也不怀疑我是否像那等贤者大儒一般隐居山林?”
越青君眼中满是信任,“我认识的宁悬明,并非是会对世间诸事视若无睹之人。”
宁悬明扯了扯唇角,无奈轻笑,“有时或许还不如装聋作哑。”
可若连他这般人都装聋作哑,那么其他人又会如何?
“你既然开口,那便是有了答案?”越青君问。
宁悬明举起手中抄录的文书,含笑将其仔细收捡好,重新望向越青君。
“相识以来,无瑕助我良多,我却少有回报。”
“这些日子,我见你往来稀疏,想来也未有其他友人,若连我也走了,你未免太过孤单了些。”
越青君静静看他,并不出言打扰,只是背在身后的手转着念珠,一下又一下。
原著中,宁悬明当然也没有离开京城,只是却并非因为卫无瑕。
而今自己成了对方留下的重要原因,是否证明他所想的也并非不可行?
越青君仔细回想,自己应当从未在原著中明确过宁悬明感情方面的倾向,也未说过性向问题。
既然从未确定,那便尚且处于蒙昧之中,一切都有诸多可能。
丝毫不知自己心目中好友所想的宁悬明认真望着对方,含笑郑重开口:“悬明虽是萤火之光,却也想留在京城,与殿下相伴同行。”
不是无瑕,而是殿下。
意味着无论越青君只是想为这世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又或是想谋夺高位,争一争皇位,宁悬明都愿意跟随。
哪怕一路崎岖坎坷,哪怕这路上只有他们二人,他都心甘情愿为自己的挚友、同道者倾尽全力,永不相负。
越青君忽而一笑,眉眼弯弯,衣摆随风飘拂,气度出尘。
“宁悬明并非萤火之光。”
“他站在这里,就是光明。”
那是越青君从一开始就赋予他的意义。
*
章和帝允许越青君从禁军之中挑选护卫,然而这份差事却并非人人都喜欢。
只可惜无人能质疑天子,禁军中人只好另辟蹊径,想办法让平时不受重视之人站在前方,好让越青君能率先看见。
禁军若是被选去做皇子的护卫军,那便是只认一主,自身前途全在主子的荣辱间。
他们本以为,选人时这位六皇子必定认真仔细,选择那些背后家世强大的人做护卫。
如今的朝廷官制,能入禁军,成为皇帝亲兵,守卫皇城者,大多都出身世家,即便不是,也是落没成寒门的人家,至少能读书习武。
正因如此,在章和帝允许越青君选人时,前朝后宫才有些许波澜。
仅仅是这些波澜,便足以让越青君再次病倒,连续数日不曾下床。
便是挑选护卫一事,他也未曾露面,而是让手下人代劳。
那人拿着一份名单,当场宣读谁被选中,而那些被选中的人,大多也是家世并不起眼,本人也未有出色表现之人。
如此过后,越青君病情方才逐渐好转。
“殿下,可要给护卫们安排住所?”吕言恭敬询问。
按理说那些人可以住在原来的住处,也就是禁军宿舍,可这样总归不便,其他皇子都是在自己府中划分区域安排众人入住。
可谁让越青君的住处太小呢,几十号人不太能住的下。
越青君随意发话:“留十人在宫中,其他人安排进宫外宅邸。”
因越青君尚在病中,习武强身健体一事暂且被搁置。
但有件事却搁置不得。
越青君能下床后,迫不及待出了宫。
消息传至东宫,有人让太子盯着这位逐渐崭露头角的六殿下。
太子原也是听的,越青君宫中全是探子,打探消息十分容易,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听说越青君出宫只为见一礼部小官后,太子只觉得自己紧张的样子格外傻。
“罢了,六弟那里暂时让人盯着,却是不必每日汇报了。”
越青君时常出宫,与宁悬明时而在府中相会,时而在京城游玩,二人一同乘车出行郊外赏景,宁悬明忙于公务时,越青君或留宫中,或独自在府中,并未结交任何人。
不到半月,跟着他的人便没再继续,实在是这位殿下的行踪太过清楚明白,根本无需特意探查,也毫无引人注意之处。
夜深人静,京郊。
一群黑衣人悄悄摸进一处别苑。
因为提前多日踩点,他们早已提前熟悉了别苑中的人员分布,轮换守卫的频率。
趁着轮换之时,他们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换下来的守卫们打晕,换上他们的衣服,正大光明出现在别苑里。
随后有人在别苑专门备的醒神茶里下药,当茶汤被送给那些即将坚守后半夜的守卫,别苑里的看守算是解决了,今夜的密谋便成功了一半。
“大哥,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在他们喝的水里下药?”经过一段时间的喂养,原本的瘦弱青年也不再如先前那般瘦弱,浑身长了不少肉。
在收到金主命令之时,他才明白为什么那人愿意将他们养这么久,每日饭菜管够。
只是长久待在宅子里被养那么久,被他们藏起来的老弱妇孺却是熬不过,为此,领头的老大不得不和对方商谈,最后那人同意他们派一个人外出,但必须及时回来。
因为长时间被限制出行,众人对金主也越发警惕,毕竟,他们真的很像养肥了待宰的猪羊,就等着哪天屠刀落下。
终于收到任务时,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总算来了。
终于来了。
众人摩拳擦掌,等着大干一场,然后跑路。
要是金主再晚两天,他们说不定就要提前跑了。
大哥摸了摸怀里的药瓶:“你以为药很多吗?当然要省着点用。”
他想的总要多些,说不准,他们想要全身而退,还要托这剩下的药。
“两人留守在外,剩下的人跟我走。”大哥一声号令,众人齐齐跟随。
他们一路顺着早就打探好的密道进去,没走多久,便发现了他们此次任务的目标。
十多口大木箱子。
箱子全都被绳子绑住,却没有上锁。
有人想要打开看看,大哥却抬手制止了他们。
老二试着抬了抬箱子,却根本没抬动。
“老大,这里面肯定装着好东西!”说话那人眼里尽是渴望。
老大瞪了他们一眼,“是好东西我能不知道?”但好东西也要看他们有没有命拿。
“赶紧的,把东西抬出去,接应的人也快到了。”老大安排几人一抬,来回几次就能将东西送出去。
虽然有些好奇,但众人还是听话地抬箱子。
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将箱子抬上马车,几辆马车悄无声息进了荒山野岭,到了指定地点,众人却看了看四周,却没见到所谓的接应之人。
“凎!不会被耍了吧?”莫不是天一亮他们就会上京城的通缉榜?
但以他们这段时间对那处别苑的观察,对方显然也是低调行事,比他们还不愿意惹人注意,想来就算是发现东西丢了,也不会公之于众。
既然不是通缉,那便是追杀了。
正在众人头脑风暴时,马蹄声一嗒一嗒,在这夜色里悄然响起。
大哥抬头望去,却见前方正有一人一马由远及近走来。
马上之人身形挺拔,一袭黑衣虽在夜色里不甚清晰,但明月微光下,终是让人窥见那抹金色光芒,在月光下煜煜生辉。
“阁下可是接应之人?”大哥遥声呼唤。
“东西已经送到,阁下何时给银两?”本来畏惧麻烦,他都不打算要银子了,但见对方孤身一人,大哥心里又涌上了勇气和侥幸心理,心想他们十几个人,怎么也不怕对方一人。
马上之人并未下马查看,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声音淡淡,“把东西抬下来。”
大哥虽然疑惑,却也没有拒绝,而是让兄弟们将箱子从几辆马车上抬下来。
等地上堆满了箱子,马上那人却是轻叹一声,语气遗憾,“竟然没有打开吗……”这么听话真无趣啊。
声音很轻,但大哥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凉意。
但凡窥见他人秘密的人,都很难被手下留情。
他不许人开箱也正因如此。
只要不打开箱子,他们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那背后的一切也就与他们无关。
此时此刻,听着马上之人的话,他更是庆幸自己的决定。
大哥扯了扯唇角,“阁下若是检查好了,那便银货两讫。”
马上之人这回却是没说话,而是翻身下马,抽出腰间长剑,一剑劈在离他最近的箱子上,绳子应声而断。
那人:“打开吧,里面是你们的报酬。”
大哥刚想制止,其他人却已经一拥而上,将箱子打开。
开箱那一瞬,闪耀的金光就差点刺伤众人的眼睛。
众人一边惊呼一边伸手去抓,“金子!真是金子!”
大哥心下一沉,完了。
众人的欢呼还没持续多久,他们就辨认出金砖上的字,那是官府制造的印记。
众人浑身僵住。
晚风拂过,凉意袭身。
大哥率先抽出匕首,他就是凭这个一路从老家来到京城。
“阁下看来早有打算,是当真要斩草除根了?”
“你未免也太过自信,竟孤身一人前来,当真以为自己能以一当十吗?”
话音刚落,其余也齐齐掏出武器,对准那人。
月光下,那人竟是轻轻笑了。
“如此英勇,想来是不担心家人安危了。”
众人脸色霎时一变。
“你敢!”
大哥率先想到那次允许人送东西,他们当时找的借口是出去采买,但很显然对方没信,想来那时候就有人在附近盯着,等着找到他们的老窝,将他们的家人一网打尽。
“你们大可以抓了我,要挟他们放人,但你们猜,在你们找到人之前,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那人虽戴着面具,但众人知道,他在笑。
大哥表情严肃。
有人已经受不了了,“老大,抓住他!杀了他!”
“闭嘴!”那人被两人抓住,捂住嘴。
大哥冷眼看着面具人,“你想要什么?”
那人将手中的长剑挽了个剑花,一剑刺进木箱中,剑身隐没。
“入我麾下,又或者……亡我剑下!”
林风烈烈,玄衣肃杀,未被遮挡的双眼漂亮又明亮,却透着一股凌冽锋锐之气。
短短几息时间,却已经心思百转,大哥领着人跪下,恭敬道:“属下参见主上。”
那人抽出长剑,收鞘,轻描淡写道:“这一箱今后用作你们的赏银与日常开支。”
什么?这箱金子竟真的是他们的?!
众人瞪圆双眼,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那人含笑道:“好了,现在把它们重新抬上去吧,东西送到指定地点。”
众人:“……”
什么接应之人,原来搬运来搬运去,干苦力的只有他们。
大哥:“敢问主上名讳,属下等该如何称呼?”
那人正了正脸上面具,金色的蝴蝶在月下流光溢彩,比方才那箱金子还要耀眼美丽。
“我嘛……”
他语气平淡宛如闲谈聊天,声音分明温和至极,却无端令人觉得危险又神秘。
皓月凌空,剑光凛冽,映含笑眉眼。
“吾名,越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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