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封王
宣政殿内, 百官齐聚于此,还是许久未能得见的盛况。
只是今日相比朝会, 在场官员大多窃窃私语, 人声嘈杂,丝毫没有朝会时的肃穆。
两刻钟后,方才有天子仪仗出现。
章和帝一张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脸像是老了五岁, “急报都看了, 各位爱卿,可有解决之法啊?”
宣政殿内鸦雀无声, 众人皆是低着头, 就怕被章和帝注意到。
“怎么, 满朝上下, 竟无一人有主意?”章和帝视线一扫, 最终视线落在兵部尚书身上, “高爱卿,你呢,也没什么想说的吗?”
被点名的高尚书出列行礼:“突厥打破协议, 冒犯我国边境, 若不能给予反击, 只怕丧我国威。”
“高尚书上下嘴皮一碰, 就是打,你可知道如今国库空虚,朝廷财政也不过勉力支撑, 打仗要的银子, 可不是几十一百万能打住的, 加收重税, 招兵买马, 天下非要民不聊生不可。”唐尚书当即出言反驳。
有了开头,接下来甚至无需章和帝说什么,堂下百官就自己吵了起来。
主战派觉得突厥很嚣张,若是不打,说不定改日就能打上京城。
主和派觉得突厥或许只是想要些钱粮,给他们就是。
如今正值盛夏,牧草繁盛,突厥远不到需要劫掠卫国的地步,一切都只是新上任的突厥王想要彰显威能,才擅自兴起的战事。
只要给的东西能让新上任的突厥王满意,他就会退兵。
看朝堂上的官员反应,很显然,这个可能说动了大部分人的心。
卫国承平已久,在安乐窝享乐多年的人,并不想兴兵作战。
章和帝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是件大事,不可能一个早朝就商议出个结果,就算要议和,如何议和,能给多少金银,还有现在还没开始议和,边关总不能束手就擒,如今还是得打,既然要打,就要给粮给钱给兵器,一切都要细细商议。
过了午时,朝臣们暂时歇息,章和帝也终于能回凌霄殿歇歇脑子。
午膳依旧如从前般丰富,甚至为了照顾章和帝的心情,御膳房还绞尽脑汁,将菜品做出了花样,就那个繁花似锦,就比从前多了几个颜色,然而章和帝依然没什么心情。
“陛下,再不吃就要凉了。”张忠海在旁劝道。
章和帝不耐烦道:“拿走拿走。”
张忠海只得让人撤下去。
宫女们纷纷给章和帝捏肩捶腿。
不一会儿,便有小内侍赶来禀报:“启禀陛下,罪……大理寺牢里那位,自进去后水米不进,昨日甚至以头撞墙,似有……寻死之意。”
太子虽未被废,但也无人敢在章和帝面前称呼太子,只以牢里那位含糊过去。
章和帝猛地睁眼,心中憋着的怒火与惊惶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点,一把掀翻眼前的桌案,桌上茶酒皆摔落一地。
“做下那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朕让他在牢里反省,他倒好,是要向天下人展示朕逼他去死吗?!”
众人心说你现在做的和逼太子自尽也没什么区别。
“陛下息怒。”章和帝正在气头上,烦心事一大堆,他们不敢多言,也只敢说上一声息怒。
章和帝望着纷纷跪下的宫人,心情稍稍平复,脑子渐渐冷静。
不知怎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对啊,他为什么不逼太子去死呢。
眼前不正是有个好机会吗,不必背上杀子的罪名,更不必愁如何解决舆论,更妙的是还能有助于眼前局势。
章和帝只觉得这一刻的自己简直堪比那些天才。
他双目微亮,迫不及待扬声道:“快,把几位重卿都请过来。”
等六部的人过来,就见章和帝半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脑袋,老神在在道:“……仗,是要打的,就是要输,我卫国威仪也不能丢,但如今国库空虚,粮草军备皆不齐全,我军声势不足,朕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章和帝幽幽睁眼,看着面前几位朝廷重臣,“朕打算派太子亲征,鼓舞士气,也算戴罪立功。”
此言一出,在场即便是自小为章和帝伴读的唐尚书,也不由发自内心地感到一寒。
章和帝哪里是要太子亲征,分明是要送太子去死!
且是师出有名,为国立功。
章和帝看着众人难看的脸色,不由道:“朕会下令让镇守永安城的李不争调兵前去玉苏城,有大舅兄在,定然能保护太子安全。”
若是没保护好,岂不是李不争的过错,是不是还要将人降罪贬职?一次解决了两个心腹大患,你可真是好样的。
太子妃素来低调,李家也一直默默镇守边关,原本无论如何,章和帝都不该担心。
可谁让李家与太子牵扯颇深,李家人又是朝中少有的真会打仗的人才,有政绩有声望,章和帝动不了他们,也离不开他们。
眼前正好有个机会,能一次性解决太子,又能让李家获罪,即便章和帝依然不得不用他们,李家声势却要减损。
他手中牢牢捏着太子妃,不怕李家联合太子直接造反。
这样算来,他还要感谢此次突厥入侵,否则他还无法全然放心地将太子和李不争丢到一起去。
有此危机在,李不争绝不可能抛下边关百姓,支持太子造反。
章和帝越想,就越觉得这个主意几乎完美。
章和帝能这样想,不外乎他也知道李家是老实人,欺负老实人又能算什么欺负呢?你看他们自己都不说话嘛。
在场众人皆静默失语。
太子本就是要死之人,众人心知肚明,他们难道还要为了一个注定要死的太子与章和帝作对吗?
可无论如何,杀人不过一杯酒,逼杀太子还要人尽其用这种事,也实在令人心惊。
最终,还是高尚书低着头,犹豫着说了一句,“陛下,太子若是有所闪失,必会对士气造成冲击……”
章和帝用眼神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气幽幽道:“有李将军在,太子怎会有所闪失?”他先把高帽给人戴上。
“再说了,太子既能亲上战场,即便有所损伤,也是为国为民,百姓知道,也只会赞他英勇,如此,就真是朕的贤德太子了。”
他本就做好了要议和的打算,还怕士气低迷打败仗吗?
连人的死都要利用一番,他们这位陛下,若是自己做户部尚书,想来国库应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走出凌霄殿时,唐尚书一抹脑门,却只摸到一手汗。
望着天上的太阳,看着明明那么炽烈,可众人却心知,那不过是残阳余晖。
心中总有股预感,距离殿上那位被替天行道的日子不远了。
可这朝堂满座,皆是蠹虫,当真有人能有此心性吗?
章和帝定下此事,也不耽搁,直接转身去见了皇后,这还是自章和帝受伤后,二人第一次相见,章和帝一来便握住皇后的手,亲亲热热道:“近来朕在病中,对梓潼多有疏忽。”
皇后见他如此,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还心中一紧。
“陛下龙体为上,臣妾只要知道陛下安好,便足矣。”
“国事紧急,朕也是没了办法。”章和帝面上露出一丝为难。
皇后面上担忧不似作假:“臣妾也已经号召后宫姐妹,捐出银钱和不用的衣物首饰,也算是为边关将士尽一份心。”
“有梓潼贤惠若此,朕夫复何求。”章和帝先夸了一句,随后沉吟片刻,方才低沉道,“太子近来举止实在荒唐,朕心甚痛。”
皇后面上也带了几分惭愧与悔恨,“是臣妾未能将太子教好,实在愧对姐姐!”这话倒是十足的真心话。
章和帝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从小待太子如亲子,为了他甚至一直喝避子汤,为他劳心劳力多年,如今他做出这种事,怎么能怪你呢。”
在章和帝眼中,这些年来,皇后这个母亲做的实在没话说,这也是太子做出这么多事,他并没有迁怒皇后,且今日还要提前试探(敲打)皇后的原因。
皇后是个好母亲,但她更是他的皇后。
“太子如今这处境,若是再待下去,名声扫地不说,太子之位也岌岌可危,朕如今想了个好法子,送他去边关锻炼一番,戴罪立功,等回来了,他的太子之位依然稳固,你觉得呢?”章和帝一双眼睛盯着皇后。
后者瞳孔下意识骤缩,手心一紧,瞬间失神后,她眼中当即掉下两滴泪来。
“臣妾照顾太子多年,他鲜少离开臣妾身边,若他走了,臣妾只怕要不习惯了。”
皇后握紧手心,闭了闭眼再睁开,复杂瞬间褪去,眼中只剩下坚定:“还请陛下许臣妾将璋儿接到身边,以慰思念之情。”
章和帝缓缓露出笑容,将皇后揽入怀中:“还是朕的梓潼识大体。”
帝后二人站在一起,当真像是一对璧人。
皇后微微垂眸,藏住了眼里的杀机。
太子身在狱中,身上的衣物也只剩下一件里衣,幸好如今是夏日,否则阴冷的牢房就能让他冻病。
见到有人打开他的牢房,太子冷笑一声,静静等着白绫毒酒送来,然而却只听见一道声音:“太子殿下,您可以出去了。”
太子脸上的神色愣住,仿佛不敢置信。
当穿上太子服冠,见到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时,太子方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霎时喜极而泣,快步上前道:“是母后,一定是母后救了我!”
“母后她在哪里?我要去见她!”
死里逃生,太子此刻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又惊又喜,激动无比,只想见到皇后好好倾诉一番自己的感激之情,从前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今后他一定永远听皇后的话。
大宫女却低下头,“突厥来犯,陛下有令,命太子殿下亲征突厥,戴罪立功。”
太子脸上的喜悦和感激僵在脸上。
“殿下,走吧。”护送(押解)他的人已经在外面等候。
最终,太子是被堵住了嘴,绑上马车的。
为了彰显太子身份,马车极为华贵,然而坐在马车中的,却是个浑身被束缚,连一句求救都说不出来的太子。
朝廷昭告天下时,百姓尚且在为太子此举感念万分,也丝毫不知,朝廷连若是突厥不答应议和,他们应当割多少地赔多少款都决定得差不多了。
越青君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太子仪仗,眼眸深邃,难以辨清。
“悬明可觉得太子可怜?”
宁悬明神色微顿,垂首望着城楼下如蝼蚁的百姓,“若说可怜,下面的人谁不比太子可怜,太子尚且富贵荣华三十年,那些人过着苦日子,都未必活得到这个岁数。”
但……
“但罪行如何,自有律法可以定,即便罪恶滔天,也应当有名有义,如这般冠冕堂皇,不昭不明,并非明君之道。”
“即便这个结果对时势更有利?”越青君问。
“是。”
越青君牵住他的手:“我许悬明,有朝一日光耀万里。”
太子死在了战场上,毫无疑问,甚至死得极为凄惨,身子都被分成了不知道多少块,大部分几乎被踩成肉泥。
无论太子从前有多想发疯,面对毒酒又有多坦然,在面对千军万马的攻击的那一刻,他终究是被激发了所有的求生意志,他想活,他不想死!
然而战场局势哪里是他能左右的,不敢往前冲,他就往后退,却不知这样一来更是让自己置于死地,战场上后退一步,就面临着敌友的前后夹击,不知有多少人并非死于敌军之手,而是被自己人踩踏而死。
如今,太子也成了其中一员,前所未有。
消息传至京城,皇后沉默地闭上眼睛,章和帝装模作样的哭了一番,将太子追封为武德太子,尸身都未能收殓,只有个衣冠冢。
越青君在家中翻看太子的角色详情。
【镜花水月】
【距天一步,遥如万里,只影为新也为故,满堂金玉留不住。】
当日,圣旨便送到了越青君府上。
“朕之六子,雍和纯粹,性行温良……即册封为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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