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病美人
美人倚枕, 寒枝临窗。
宁悬明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卫无瑕乌发垂落, 与白色寝衣相互映衬, 更为亮眼,苍白唇色,清冷眉眼, 时不时呛咳两声, 俨然一副病美人的模样。
他拿着一些书信,一边翻看, 一边将看完的书信投入床边的炭盆中, 顷刻之间燃起明艳火光, 映得他的脸颊都好似多了几分血色。
片刻后又会发现, 不过是错觉。
窗户只开了最远的那一扇, 倒不必担心寒风侵袭。
卫无瑕抬眸, 见是他,便眉眼舒展,招手唤他过来。
宁悬明走近, “哪儿来的这么多书信?谁写的?”
拉着他在床边坐下, 卫无瑕将手上这封递到他眼前。
“你仔细瞧瞧这是谁。”
宁悬明不明所以, 低头视线落在信上时, 才微微愣了下。
随后失笑道:“我都在眼前了,怎么还看先前写给你的书信?”
卫无瑕小心将信纸折叠收好,“是啊, 若是我不看, 怎么能知道, 我家宁郎君身在病中, 还一声不吭, 不敢告知,一点也不怕此前最后一封信成为遗言呢。”
宁悬明:“……我就知道他们守不住话。”
他解释道:“不说是因为我有把握,那时已有治疗疫病的法子,我不会有事。”
卫无瑕煞有介事点头,“还得多亏了那位越庄主,有劳他又帮忙又送药,若没有他,你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这样热心又善良的人,若有机会,我也想结识一番。”
“就是不知,他如此付出,究竟所求为何?”
“莫非是见悬明投缘,也想与你义结金兰?”
略带调侃的语气,让宁悬明霎时间梦回当初要与他义结金兰时。
他一时好笑又无语。
然而好笑过后,却尴尬发现自己一时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可能……他就是这样一个助人为乐,热心善良的人呢?”他犹豫道。
卫无瑕抬眸看他一眼,眸中意味不明,“若真如此,那南地绝不会乱成那样,更不会直到你去,才有那治疗疫病的法子出现。”
“要么有利可图,要么看上了你,从我听说的事情中,还是后者更有可能些。”
宁悬明觉得自己若是再不说清楚,就要莫名其妙背上什么水性杨花,拈花惹草的罪名了。
他能对其他人隐瞒,却无法对眼前人说谎。
当初对越青君许下的,隐瞒明月山庄的约定,在卫无瑕面前,终究是个例外。
大致讲完后,宁悬明抬眸看着卫无瑕,见他神色自然,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可是气我隐瞒不报?”宁悬明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是不愿错过他任何神色变化。
“是。”卫无瑕点头。
宁悬明一时哑言无措,不知作何回答。
卫无瑕却伸手将他揽在怀中。
“我气你几次危险,却从未在信上提及,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要留我在这世上做鳏夫不成?”
“除此之外呢?没有其他的?”宁悬明半靠在他怀中问。
“这还不够吗?你还想如何气我?”卫无瑕微微睁眼瞪着他。
见他瘦削的脸颊都因此微鼓,有了两分肉感,宁悬明没忍住弯了弯眉眼,伸手在他脸颊轻轻戳了戳。
片刻后,才满足地收回手。
“我还以为你要气我勾结匪徒暴民,知情不报。”
卫无瑕神色微敛,眼眸微垂,低头将书信放到一边,随后才语气幽幽道:“若是能当良民,谁又愿意落草为寇,无法让百姓安居乐业,并非是他们的过错,而是朝廷的过失。”
“如此,他们想其他办法,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好些,也无可厚非,纵然有违法度,却合乎人情。”
宁悬明将眼前人看了又看,纵然先前便猜到卫无瑕并不会反对,但对方能看得这么清楚明白,且无怨言,依然让他恋恋不舍,移不开眼。
看着对方,就好似看见天地间的茫茫白雪,纵然雪下土地满目疮痍,它也兀自雪白纯洁,从不为任何事物侵染。
什么皇子王爷,天潢贵胄,都无法成为他的标签。
他就是他,卫无瑕。
“如今你我尚且身处水深火热中,自身难保,如何能插手那么远的地方。”
“有人能代行其事,最好不过。”卫无瑕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要庆幸有那样的存在,否则百姓日子恐怕会更加难过。
说着,他又笑看着宁悬明,“说起来,我还真得感谢那位越庄主,若非他几次出手,你不仅有性命之忧,且还不知要继续在南地耽搁多久,恐怕年节团圆时,我都见不着你。”
宁悬明歪头看他,“是吗,那他几次言语冒犯,还曾对你出言不逊,你也不气?”
卫无瑕眉眼舒朗开阔,“我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只知悬明是我用尽心思才能求来的,若你轻易便能被人动摇心思,那我从前等的那些时光,又算什么?”
“只要悬明从无动摇,那么别人纵然千万般心悦,也不过只能徒增羡慕。”
他手臂绕后,环着宁悬明的腰,握住对方的手,冰凉的触感着实不太好受,但宁悬明却不觉得冷,只觉得暖。
甚至不必有任何解释,对方便信他。
两情相悦,从无猜疑,大约便是这世上最美最舒适的情意了。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他轻声道。
卫无瑕侧头:“什么?”
宁悬明在他看过来时,微微倾身,轻易便吻住了他,含笑的声音在唇齿间模糊不清,但依旧磕磕绊绊说了个完整。
“那就是我真的很想,很想你……”
章和帝近日经常召卫无瑕进宫伴驾,每日都能得到不少赏赐,如此看重,自然议论纷纷。
朝堂上请立太子的奏折几乎能堆几个麻袋,且众人一致推举贤王。
只是他们越是逼迫,章和帝就越是不满,尤其听说近日贤王还经常带着突厥使臣在京城游玩,消息都传进了宫里,不知道贤王这样做是何用意,但统统都被章和帝认定为这是贤王向他示威施压。
章和帝气得嘴上都生了燎泡,却依然不肯松口。
贵妃也不见了,整日要么去新鲜的年轻妃嫔那里,要么去梅妃那里看看冷眼,他现在觉得梅妃的冷眼都比朝堂上那些脸色更真实更好看更让人舒服。
今日他难得歇一歇,哪儿也没去,就待在凌霄殿中,却突然有人找上门,还是已经沉寂数月的皇后。
章和帝原本是不想见的,但想想自己也确实许久没有见过皇后了,心中一软,让人放了进来。
“许久未见陛下,陛下瞧着比往日更加疲惫,可是国事辛劳?”
皇后眼中关切不似作假。
二人毕竟做了二十几年夫妻,太子又没了,二人之间的矛盾也没了,章和帝态度还算温和。
“朝上无能之辈众多,都想逼迫朕,只有梓潼关心朕的身体。”
皇后上前,站到章和帝身后,挥退宫人,亲自为章和帝按揉起来头部。
“虽说国事重要,陛下也要爱惜龙体才是。”
章和帝被按得眉眼舒展,夫妻之间的气氛和谐不少。
“若是太过劳累,也可以让底下儿女分担分担,毕竟陛下是君父,本就该被儿女孝顺。”
章和帝以为她也想催自己立太子,然而眉头还未皱起,又想到前太子已死,皇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老五有什么关系。
他心中微动。
“可惜朕膝下儿女无数,却无一人能担大任。”
皇后语气温柔,“何人能担大任,臣妾不知道,却想着为人子女,能力强不强还是次要,最重要的还是得肯孝顺父母。”
“养子英年早逝,女儿远嫁他乡,臣妾膝下空虚,整日在后宫之中度日如年,只盼着有个孝顺孩子能够承欢膝下,让臣妾再享受一回母子亲情。”
章和帝心领神会,抬眼瞧了瞧她,迟迟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章和帝才朗笑出声,“好,好!”
“梓潼贤惠温婉,确实该同朕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朕的那些个子女中,唯独老六秦王孝心可鉴,侍奉朕也最为真心。”
“可怜他生母早逝,自小就没有母亲,如今瞧着,合该与梓潼有段母子缘分。”
“挑个日子,朕将他记在你的名下,今后,你们便是亲生母子,你觉得如何?”章和帝此时一扫先前的沉郁之色,满面红光,看得出来很是激动欣喜。
皇后含笑点头,“陛下的眼光总是好的,臣妾也觉得,秦王谦逊有礼,性情极佳,能有这样一个儿子,是臣妾的福气。”
章和帝笑得更畅快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忘了从前皇后还曾让人给卫无瑕下药的事,仿佛他们一直都是和谐美好的一家人。
消息传至朝堂,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太子死后,皇后就沉寂了下去,整日只守着太子的长子,万事不管。
就连太子妃改头换面进宫成了玉妃,她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众人只当她认输出局,此后就是再不相关的人物,并未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已经输了的人,转头就跟卫无瑕搭上线,闹了今天这么一出。
一个久居后宫,一个离京数月,双方至少有数月未曾有机会联系,结果卫无瑕这才回来多久?有三天吗?竟然就说服了皇后,让对方同意联合?
这两人是将从前的矛盾和龃龉都忘了吗?!
卫无瑕又是凭什么说服了皇后达成了这件交易?
众人满头问号还没理清,便要想办法阻止破局。
然而他们想了又想,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一个有力的、合适的理由。
皇后想要个孩子,自己生不出了只能抱养一个,有错吗?
皇帝心疼皇后,同意了此事,并挑了个孩子给她,有错吗?
卫无瑕生母早逝,恰好缺个母亲。
除了这个孩子的年龄大了一点,其他一点问题也没有。
皇帝只是给卫无瑕改个玉牒,又不是立卫无瑕为太子,也牵扯不到国本,只能算是皇家家事,朝臣便是想阻止,章和帝也不用听。
然而就是这么一搞,原本同为庶子的卫无瑕,成了礼法上压贤王一头的嫡子。
有朝一日天子驾崩,又没有立储和继位圣旨,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卫无瑕都比贤王更正统更有资格继位。
众人心中跟吃了屎一样,胃里翻涌,想吐吐不出来,想咽咽不下去。
近日弹劾秦王的奏折加起来比先前请立太子的还要多。
然而章和帝就是不看。
任由大臣们如何不愿,他还是在两日后,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将卫无瑕记在了皇后名下。
自此,卫无瑕在皇子中风头无俩,难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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