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0章
一步踏尽一树白，
一桥轻雨一伞开。
一梦黄粱一壶酒，
一身白衣一生裁。
盛夏之月的天气总是多变的，有的地方是仿佛能够洗涤万物的倾盆暴雨，有的地方则是连绵不绝的江南细雨，剪不断，理还乱，打湿了青灰色的屋檐与点点乌篷。
江南，便是这里的名字。
天澜大陆很大，南疆与中域交接的某处地带便有着江南的名号，具体来源已无人知晓，有传说是很久之前天上的白衣仙子偶然降临凡尘，与凡世的帝王相遇。
那帝王对仙子一顾倾心，可惜仙子无意，并且留下了“春风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寻客尝。谁知江南无醉意，但闻春风十里香”的诗句，待得白衣仙子离去，帝王依旧对其念念不忘，将与其相遇的地方改名为了江南。
故事的真实性无人知晓，岁月总是能消磨掉很多东西，江南的名字倒是流传了下来。
江南似乎总和水有关，有江河自江南的北方穿流而过，名为望江，这也是江南名字的另一种由来，望江之南。
江南烟雨，淡寂如风，飘渺如尘，朦朦雨幕遮掩景色，好似晕染开的水墨画，又好似一场迷离的梦境，叫人沉醉其中。
江南的春和江南的夏总是模糊不清的，被江南的人并称为烟雨时节。
微风徐来，水波不兴，湖畔杨柳依依，低垂的树枝拂动着水面，泛起潋滟的波光。
身着白衣的女孩撑伞走在湖畔，白色的衣裙，白色的布靴，白色的雨伞。
小舟悠然驶来，船头立着蓑翁，棹着一席文人墨客的向往，在女孩面前缓缓停下，船中烧着炉火，清淡酒香萦绕鼻间。
女孩提着裙角，轻轻跳上了小船。
蓑翁撑起长篙，小船随之远离了湖畔，驶入了那朦胧烟雨中。
白是今天刚刚到的江南，时间对她来说是很充裕的，索性决定在留在这里好好游玩几天，另一个主要的原因还是大姐曾经对她说起过这个地方，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大姐在湖中乘坐小舟喝酒的时候，意外与当时微服私访的皇帝相遇，留下了一首诗后，便悄然离开了这里，待得几百年后故地重游，昔日的帝国早已湮灭在了历史的洪流中，唯有江南依旧。
回首望当年，山河还如昨，不外如是。
听到蓑翁提及江南的故事，白很开心，这里还有人记得大姐，哪怕和真实情况有了很大差别，仅仅记得便足够了。
酒水温热，酒香清淡，雨渐渐下得大了，落在乌蓬上发出细密的声响，远山在雨幕中也变得朦胧，酒不醉妖妖自醉。
白喝醉了。
趴在桌子上酣睡，耳畔是淅沥的雨声，长篙划过水面，带起清澈的流水声，融入了梦境，无数思绪浮沉在深浅起伏的水波里。
白做梦了。
梦到数百年前她还是一条白蛇的时候，在渺无人烟的雨林中为了活下去努力着，猎食，潜伏，生存，进化，生活大致如此。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和那些野兽是不同的。
它们更多时候只是依靠着自己的本能行事，更加符合野兽的习性。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和它们不同的？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已经有些记不太清了，或许从冲破蛋壳的阻隔看到第一缕光芒的时候便已经注定。
这个世界，总是会有一些天地宠儿的。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名人类，那应当是人类，穿着一身白衣，黑发披肩，黑色的眼眸中似乎总是带着几分默然，很好看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有种亲近的感觉。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失去警惕，在暗中进行着观察，想要看看对方到底准备做什么。
那人类用树木建造了一栋房子，还开辟了一个小小的菜园，里面种植了她在雨林中收集到的植物种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原本很凶恶的妖兽似乎很忌惮这个地方，再没有出现过一次，只有她自己还在四周好奇的徘徊，如此度过了很长时间，直到某天因为食物的味道，终于忍不住来到了对方的门前。
想来那人应该早就发现她了，后来她知道了那人类的名字，苏楠。
“你应该还没有名字吧？白蛇……唔，想到了，就叫你白好了。”
于是她也有了名字，叫做白。
没事情做的时候，苏楠总喜欢坐在那里发呆，看向远山的方向，目光悠远，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静静陪在她身边，一同看着远方的群山，直至太阳缓缓移到天边，直至日暮月升，星移斗转。
“白，其实我活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都有些麻木了，或许这就是长生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吧，可能对你来说，几十年的时间睡一觉就过去了，但在我眼中那就是很久的一段时间了……”
穿着白衣的女孩坐在被青草覆盖的山坡上，抱着双腿，静静望着夜空灿烂的星河，身侧数十米长的白蛇盘卧，莹白鳞片在星光月辉映照下散发着如玉光泽。
“几十万年前我来过这里，当时这里还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沼泽，被一个擅长毒素的元素领主统领着，我还和他打了一场，也不知道它现在还活着没有，元素生物的寿命都是很长的……”
“白，你知道吗，天澜大陆并不是唯一的，在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其他陌生的世界……”
白很多时候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尤其是苏楠还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她从出生到现在也才过去不到百年，苏楠算得上她遇到的第一个可以交谈的生物。
不理解也没关系，苏楠对此并不在意，她只是需要一个能够倾听的对象，仅此而已。
白渐渐知道了苏楠的故事，一个长生之人的故事。
对于人来说，一声轻诺，是要用一生来背的。
若是洛川知晓的话，或许会想到一首歌，想来应当是很合适的。
【你留下的那些故事都还在传说
最后有谁看透轮回中因果
我不回头直到足迹被时间淹没
走过千山万水，为一个承诺】
——〖*河图《长歌送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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