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章
秦述被带到了一个小屋子里。
屋子狭窄且逼仄,因为只有一个几尺见方的小窗户,所以整个空间既潮湿又黑暗,身处其中,难免让人心情烦躁。
看的出来,这是黑风寨专门用来关人的地方。
秦述找个稍微干净一些的地方席地而坐,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做。
黑风寨虽然规模不大,但寨内守卫森严,纪律严明,从内部瓦解并不容易,若想让他们离开各自所在的岗位,除非是有什么事需要他们那样做……
什么事呢?
比如……比如……
比如寨主新婚之时,不可能有人坚守岗位,有人把酒言欢。届时所有人为了庆祝寨主新婚,势必会共聚一堂。
即便仍旧有人留在岗位也没有关系,无论如何那个时候的黑风寨一定是守卫最松懈,战力最低,也是最容易攻略的时候。
秦述摸了摸胸口的衣襟,那里面藏着一支响箭,是临走之前白行津给他的。
什么时候发射这枚响箭,秦述已经心中有数。
“阿……”
秦述兀自想的出神,忽然听到有声音,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几尺见方的小窗口外此时出现了一张人脸。
那声音便是他发出的。
“嘻嘻,有人。”窗外的人歪了歪头,好奇的看着小黑屋中的秦述。
小窗户距地七尺,秦述站起来刚好可以通过这小窗户看到外面。
“你是何人?”寝室走到距离小窗户很近的位置与窗外的人对视。
“又有人了,嘿嘿。”窗外的人并没有回答秦述话,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话。
秦述这才发觉窗外这人神态天真无邪,看着秦述的眼神满是好奇,不像正常的成年男人。
“你认识我吗?”秦述又向窗户走近了两步,刻意放轻了声音问道。
窗外的人摇了摇头,只盯着秦述看。
秦述:“你叫什么名字?”
“安安。”
“安安,你在这里干什么?”
“安安玩,看见你进去。”
这话表述的不是很清晰,但秦述却听懂了。他看着窗外那张成熟男人的脸,试探着问:“你住在这里吗?”
男人点了点头。
“那你和谁住在一起?”
男人歪着头,似乎是想了一会儿,忽然警惕的看着秦述,“粥粥不让我告诉别人!”
秦述忽然笑了,这黑风寨寨风凶残,从上到下均视人命如草芥,竟还有这样性格单纯的一个人,当真是稀奇。
“可我不是别人。”秦述嘴角含笑,“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朋友?”安安不解。
“我是公子扬,我也知道你叫安安,所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问的问题,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安似懂非懂。
秦述又继续问:“粥粥是你什么人?”
“粥粥不是我什么人,粥粥就是粥粥!”这个问题莫名让安安很生气,他怒视着秦述喊道。
秦述嘴角弯了弯,换了一种说话继续问:“粥粥是不是很厉害?”
“粥粥厉害。”安安一脸骄傲,“粥粥认识很多草药,安安要是病了,喝了药就好了。”
原来是个大夫,怪不得安安这样的人还能在黑风寨生存下去。
秦述还想再问什么,忽然看见安安害怕的看向一边。
“你这个大傻子,谁让你来这边的,找死吗?”呵斥声从不远处传来。
安安转身就跑,秦述看到有两块石头打在他的腿上,但安安却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秦述眼神一冷,过了一会儿才有个面色凶恶,脸上带着一条明显的伤疤的男人出现在窗前。
“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等着三天以后跟我们寨主举行大婚。”刀疤男对着秦述斥道。
秦述冷笑道:“希望三天之后你还能对我这个态度。”
伤疤男闻言立刻态度恭敬了起来,他看着秦述,脸上挂着讨好笑容,但那条刀疤反而更为狰狞,“公子,您不知道,那是个傻子。”
秦述冷冷一瞥,刀疤男瞬间噤声。
“他若再来,无需阻拦。”秦述冷声道。
“是。”
某间屋子面前,男人正在晾晒草药,忽然听到呼喊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呜呜,粥粥。”
男人站起来,便看见安安满脸泪水,一瘸一拐的走回来。
“这是怎么了?”男子放下手中的草药,快步走了过去。
安安十分委屈,泪水鼻涕抹了一脸,“小黑屋,打我,跑。”
男人脸色一变,看着安安声色俱厉的说道:“不是不让你去那边吗?”
安安看了一眼男人的脸色,顿时往地上一躺,哭着喊道:“腿疼。”
周子柏无奈的看着地上的人,问:“哪里疼?”
安安偷偷瞄了周子柏一眼,见他脸色有所缓和,才撩起自己的裤腿,苦兮兮的说道:“这里,痛。”
周子柏低头看去,他小腿上有两处淤青,显然是刚刚弄得。
“自己起来。”周子柏率先走向屋子的方向,随手从晾晒的草药中挑出几样来。
安安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屋子门前的椅子上,老老实实的坐好。
“今日又去小黑屋那边玩了?”周子柏一边把草药捣碎,一边问。
“小黑屋里有人。”
周子柏闻言皱了皱眉,这意味着又有人被寨主看上了。
看着面前天真烂漫的安安,周子柏想起他曾经的抵死不从。
就连自己……周子柏摸了摸自自己的右脸。
那里有一块骇人的伤疤,几乎盖住了他的小半张脸。
罢了,往事既过,何必再忆起。
“他说他叫秦述,还说我们是朋友。”安安得意的看着周子柏,“他问了你,但是安安没有说,安安记得粥粥说过的话。”
周子柏叹了口气,只说了句:“安安,以后不要再到小黑屋那边去了。”
“可是……”安安看着周子柏脸□□变,便嘟着嘴说:“安安知道了。”
“忍着点,我要开始上药了。”
安安咬着牙,看向一边,“安安准备好了,安安不怕疼。”
周子柏见状,还是忍不住笑了。
秦述仅仅通过一天半的时间,便把安安口中的粥粥了解的差不多了,他借过小窗户外的月色,朝远处看去,那里是安安离开和来时的方向。
“扬扬,我困了,要回去睡觉了。”
外面的安安坐在地上,靠在小窗户下面的墙上,揉着眼说道。
“再等等,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一个人害怕,你再多陪我一会儿。”
“那好吧。”安安小声说道:“可是外面有些冷。”
秦述看着月光下,远处有人正缓步走来,他笑嘴角缓缓勾起:“安安乖,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周子柏走到小黑屋的门前,脸色不好的看着靠在墙边缩成一团的安安。
“阁下引我前来,不知是为何事?”周子柏冷声问道。
“安安,你去那边看着,有人来就大声叫我。”秦述说。
安安迷迷糊糊的从地上起来,就要向秦述说的地方走去。
“阁下不要太过分。”周子柏拉住安安,看着秦述的眼中带着愠怒的冷意。
“粥粥,你也来了?”安安看见周子柏高兴的问道。
周子柏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继而把目光转向秦述。
“安安,去吧。”秦述笑着说。
看着安安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的话奉若圣旨,周子柏的脸色分外难看。
“阁下究竟要说什么?”
秦述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黑风寨上下谋财害命,杀人如麻,将人命视如草芥,如此伤天害理的行为,天理难容,我欲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君以为如何?”
“不如何。”就着月光,周子柏只能看到屋内人的下巴,“就凭你?简直痴人说梦。”
“我一人当然做不到。”秦述说:“周大夫精通药理,若是愿意出手……”
“你什么意思?”周子柏眉头紧皱,他看向小窗户,试图想看清楚黑暗下小屋子的那张脸。
秦述:“自古医毒不分家,能救人,便也能杀人。”
周子柏说道:“阁下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就凭医者仁心。”秦述刻意放轻了声音,看了一眼远处的安安,意味深长的说道:“为了此后不再有无辜之人受此屈辱。”
周子柏闻言沉默不语,秦述没有再说什么,他在等着对方自己下定决心。
周子柏看了一眼远处站着的安安,终于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秦述扬起嘴角,低声道:“大婚之日……”
转眼间就是第三日,秦述终于被从小黑屋里放了出来。
整个山寨挂上了红绸布,秦述也穿上了红色的新郎服。
夜晚将至,成亲仪式还未开始,秦述看了一眼夜空。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女寨主一身红衣,站在主位上,脸色带着喜意:“今日本寨主大婚,诸位可暂离岗位,尽兴而饮。”
“恭喜寨主,贺喜寨主。”台下属众举杯齐喊。
女寨主痛快的喝下手中的酒,粗犷的擦了一下嘴边的酒渍,嘴边一直带着新婚燕尔的喜意。
秦述看着女寨主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这些酒里已在昨夜被周子柏下了毒,只要喝下,过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女寨主喝完看向秦述,“夫君为何如此看我?”
若秦述穿起白衣儒雅温润,那一身红衣的秦述则更加俊美逼人。
“大婚之喜,寨主可愿与我同饮交杯酒?”秦述拿过酒壶,把女寨主的空杯斟满。
“还叫我寨主?”
秦述从善如流,“夫人。”
“有何不愿?”女寨主笑言。
两人举起酒杯,穿过对方的臂弯一饮而尽。
这壶酒里的毒是秦述亲自所下,特意多加了量,而他已事先服了解药。
女寨主喝完之后,忽觉不适,她看了一眼秦述,刚欲开口,只见面前的男人眼神一冷,挡在了她的前面,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跟属下的所有联系。
女寨主顿时察觉到了秦述的意图,她目眦尽裂,想站起来提醒台下还在尽情畅饮的手下。
刀子一进一出,秦述把刀从女寨主的腹部抽回,把人按在自己怀里,对众人高声说道:“寨主已有些醉意,我送她回房。”
台下下属尽管知道寨主的酒量不该区区两杯就醉了,但到底今天情况特殊,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中尽是促狭,嘴上却不敢调侃。
“既然寨主不胜酒力,便快送寨主回房吧。”
“那在下便先失陪了。”秦述向众人颔首,便半抱半搂的把人拖走,好在众人的注意力皆在酒上,并没有注意到寨主的不对劲。
秦述一路把人拖到房间里,才敢松手。
女寨主被扔在地上,她双手捂着伤口,看着秦述的眼神凶狠恶毒,“你到底是谁?”
秦述看了她一眼,本来不想回答,最后却改变了主意。
他勾唇一笑,说出一个名字,“雾水寨白行津。”
女寨主惊讶的看着秦述,她显然听过这个名字,“黑风寨跟雾水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阁下为何突然对黑风寨出手?”
秦述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闻言走到女寨主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我以为寨主平日里作恶多端,早该料想到自己会有今日这般下场。”
“哼,都是山贼,阁下说这话当真可笑。”当知道对方是白行津之后,女寨主便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她看着秦述,忽然垂眼说道:“若当日我被掳的是雾水寨,此番又是不同的结面,我若不杀人,恐怕早已不存在于这世上。”
雾水寨从不滥杀无辜的行为准则虽然让不少山贼背地里嗤笑,但也默认那是被逼无奈,落草为寇之人最好的去处。
秦述皱眉,却并未被她的说辞说动,“即便如此,这也绝不是你如今杀人如麻,欺辱无辜男子的理由。”
“我只不过是做了你们男人会对女人做的事情,在你们看来便如此罪不可赦?”女寨主仰头看着秦述,嘴角带着疯狂的笑意,“我只后悔自己不够狠。”
“不可理喻!”秦述不欲再与她多少,他走向门边,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越听神色越难看。
“我那些下属酒量一个比一个好,只要毒性发作倒下一个,其他人便会立刻察觉到情况不对。”身后女寨主的声音响起,“就算今日我黑风寨覆灭,你,也得给我留下!”
“寨主!”
“寨主!”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秦述掏出身上的匕首,抵在女寨主的脖子上,一脚踹开房门。
“放开寨主,饶你不死!”
秦述看了一眼外面站着的人,心中一沉,即便这些人都中了毒,可还能撑个一时半会不会死,仅凭他一人之力,今日恐怕真要把命留这了。
“尔等皆已身中剧毒,最好不要有太大的动作,否则毒性即刻就能蔓延至全身。”秦述边说边抵着女寨主往前走。
寨主被挟持,众人本就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听了秦述的话更是小心翼翼。
众人跟着秦述僵持了一段时间,忽然有一人毒性发作,倒下身亡。
“这小子在拖延时间,一起上!”
知道自己的计谋被识破,秦述眼神一冷,手中匕首一动,手中人质顷刻间毙命。
女寨主一死,众人便再无顾忌,纷纷涌向秦述。
虽然这些山贼已身中剧毒,可原主不会武功,仅凭秦述靠着身手敏捷,显然不是对手,不一会儿,秦述便已身中数刀。
好在又有几人因为毒性发作而亡,秦述的压力少了很多。
用袖子擦去嘴边的血液,秦述终于有机会拉响手中的响箭。
响箭一飞冲天,在昏暗的天空中炸成一个璀璨的烟花。
“二当家的,军师拉了响箭。”
白行津看着空中那灿烂的烟火,下颚紧绷,派公子扬去黑风寨,他其实并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让其上山,确实带有一些个人的私怨。
察觉到今晚黑风寨的防守有所松动,他本就打算今晚攻寨,没想到响箭却在这个时候被拉响。
“攻寨!”
随着白行津的一声令下,众人手持刀剑,悄无声息的冲上黑水寨。
这一路上格外顺利,如入无人之境。
“二当家的,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咱们是不是中了埋伏?”
白行津目视前方,寨中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人影,整个山寨安静的有些过分,确实很像是陷阱。
但视线之中,到处隐隐可见红色的绸带,白行津想到某种可能。
“继续走。”
月亮慢慢从黑暗中隐现,皎洁的月光慢慢铺洒大地。
众人冲上山寨,却看见了让人震惊的一幕。
“二当家的”
白行津以手噤声,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场景。
月光下,地上躺了一地的尸体,血腥味直冲鼻腔,在那中间,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他垂首以刀驻地,似乎并未注意到众人的到来。
白行津放慢脚步,一步一步的接近对方。
终于到了男人的面前,白行津却并未开口,他屏住呼吸,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秦述太累了,他感觉身上无一处不痛,甚至连呼吸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负担。
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他缓缓的抬起头。
“公子扬?”白行津喉咙微动,试探的问出这句话,面前的人脸色苍白,嘴角的鲜血为其增添了几分妖冶之感。
见来人是白行津,秦述终于放下了心,他看对着对方,勾起嘴角嘲讽道,“二当家的来的可真及时,黑风寨已经覆灭了。”
说罢便身子一歪,就要倒下。
白行津把人接住,随即感到手心有些粘热,他对着月光看了一眼,手上一片殷红。
这才意识到,公子扬一袭鲜红的红袍,掩盖了一身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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