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王容与醒来后朱翊钧并不在身边,被无病搀扶着半坐好。王容与问,“陛下什么时候走的?”
“娘娘熟睡后陛下就走了。听说陛下回宫后发了好一顿脾气,说是日后后妃到瀛台来给娘娘请安,就在瀛台桥上跪一跪就好。”无病回道。
王容与抿嘴一笑,“想让我知道的就算人在瀛台桥消息也会传到我耳中。”
“我觉得有些饿了,叫膳吧,今日不要那些汤汤水水,给我上半碗干饭,再一些肉,肉要炒的咸口一点儿,最好是酸辣开胃的。”
“可是太医说娘娘现在不能吃口味重的东西。”无病担忧的说。
“现在我想吃点东西,比不想吃好。”王容与说,“今日的药也停了吧。”她有些厌倦了。
她本身是十分不喜欢吃药的。从前说她病好的慢,第一是因为药对她没用,第二个都不是什么大病,她都是想喝药就喝,嫌苦就不喝药,有一下没一下自然好的慢。
但是因为这次病来的奇怪,又确实感觉到死亡的威胁。为着想早日好,为着不让周围人担心,她都是很听御医的话,日日逼着自己吃这些苦汤药,吃了后再无胃口吃其他。
然而这么多天都没作用。
“停了也没有副作用的话,就让我停一天药,好好吃点东西,我这胃里已经很久没有装过除了药以外的东西了。”王容与说,“如果又发热了,反正吃药也降不下去,要泡水,到时候再泡一会呗。”
“娘娘停药的话,许御医会跟陛下说的。”无病说。
“那等陛下来了,我再跟陛下解释。”王容与笑说。
朱翊钧坐在案后,面色晦涩不明,案前放着陈矩的调查报告,“这么些天你就查出了这些?”
“奴才无能,没有查出是谁给皇后娘娘下药的证据。”陈矩低头说,“宫里的宫人已经换过大半,除去新入宫的宫人,所有后宫的宫人,奴才这次都做了深度调查,祖上三代,所有入宫后的轨迹,和什么人相熟,都查了出来。”
“所以你说,当年在瀛台跳水的那个人以及后来在朕面前语焉不详的那些人,都和慈宁宫有关系?”朱翊钧神色阴暗的说。
“那些因为李太后传言死去的人,他们在宫外的家人,确实收到固安伯府的照应。”
“呵呵。”朱翊钧冷笑,“看来朕真的是有一位淡泊名利清心寡欲的好慈母啊。”
“还和慈宁宫暗地里有关系的人奴才已经有严打拷问过,他们对慈宁宫嘱意他们在必要时把当年李太后和张居正一时含糊不清的解释。”陈矩说。
“那当初,李太后和张居正到底有没有不合礼的接触?”朱翊钧问。
“应该没有。”陈矩说,“李太后只在乾清宫时会与张居正见面,就是陛下不在场的时候,也有足够的宫人内监在场。”
朱翊钧大力的拍打案面,大力的把案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
陈矩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朱翊钧静默了许久,然后冲出启祥宫去,前往寿安宫。
李太后听说陛下来还奇怪,“陛下很久不来寿安宫了。”
朱翊钧见到李太后的面,一下跪下了,然后膝行到李太后跟前,搂住她的腿,“儿子愚钝,让母妃委屈了。”
李太后先是突然,过后明白过来,弯腰搂住朱翊钧的背。“我的儿,难道哀家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儿子愚钝,儿子不该怀疑母后,还与母后置气离心,白白中了别人的计谋,如了别人的愿。”朱翊钧心里真的觉得愧疚难当,不由涕泪双流。
“是谁在后面搬弄是非,让你我母子生疑?”李太后闻言也明白了,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当初她以为是皇后在陛下耳边吹耳边风,但是后来又觉得不是,皇帝的心结看起来那么重,他是当真了。
只凭皇后的话,陛下就这么容易怀疑自己母亲的贞洁?
一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处,但是当时,所有相关的人都被陛下处死,她又被限制在寿安宫里,根本无从下手,没想到陛下今天就说出来了。
“儿子也没想到。”朱翊钧说,“若是不派人去仔细排查,朕也玩玩没想到。”
“是陈太后是不是?”李太后不是个笨的,有能力在这宫里布下那么长的线,除了陈太后,还能有谁。
朱翊钧沉默不言,就是默认了。
李太后哭着捶朱翊钧的后背,“小时候哀家管你管的严,她不过几盘点心,你就说母后好,母妃不好,可是怀胎十月,挣扎了一天一夜生下你的人是哀家啊,哀家才是天底下最盼着你好,最无私对你的人,可是你看不出来。”
“别人一点温情,不过过嘴,你就要来戳哀家的心。”
“因为哀家的身份,这辈子就算死都在她之下,哀家唯一比她好的就在于哀家有陛下,是我亲生的骨血,但是陛下向着她不向着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李太后摇头悲沧道。
陛下是个心软重情的,这个时候如若不让陛下对她有所愧疚,重新在关系里掌握主动,日后陛下还是得向着皇后。
“母妃,母妃,朕错了。”朱翊钧道。
“哀家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你想明白的那天,哀家以为我们母子就要离心离德到哀家死的那天。”李太后仰天泪道。
寿安宫里母子二人互吐真言,重归旧好。
陈矩结束这么长时间的调查,也是能回到栖息之地稍作整歇,芳若拎着一些下酒菜过来,陈矩搂着她坐在怀里,让她喂酒喂菜。
“你忙了这么久忙完了?”芳若问。
“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在查什么?直接问就是,还这么婉转。”陈矩笑说。
“你能说就说,不能说就不说,我也不是非要知道。”芳若笑。“这宫里,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可不想早死。”
陈矩笑,“倒不是不能和你说的事,毕竟我也信得过你。”
“娘娘病的蹊跷,许御医说是无中生有才有的,陛下就怀疑是不是有人对娘娘不利,所以陛下就让我彻查后宫,这后宫里的积年的老鼠,可是费了老鼻子劲才梳理干净。”
“之前陛下不是和李太后起了隔阂,然后这次就查出来原来没那个事,所以陛下现在去寿安宫给太后陪不是了。”陈矩说。
“陛下和太后重归于好的话,太后日后对娘娘会好一些吗?”芳若担心的问,“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太后娘娘对皇后就是咬牙切齿的恨啊。”
“这个说不好。”陈矩说,“但是太后无非就是不喜陛下独宠皇后,荒废后宫,如果陛下以后还是不去后宫,太后对娘娘就没有好脸色看。”
“娘娘的日子好不好过不知道,但是陛下日后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陛下之前误会太后,不得心怀愧疚啊,不得要补偿的言听计从,那太后让陛下去临幸后宫,陛下去不去?”
“那可怎么办呀。”芳若嘀咕说。“那你还查出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其余也没什么特别的,毕竟后宫宫人换了好几茬,后妃身边的人也不敢结党,后宫里没有宠的后妃倒是有几个拉帮结派,不过也是互相抱着取暖过日子,没什么坏心。哦,对了,那个崔云,她当尚宫的事李太后在里面使了力,这个事你要记在心里。”
“她可能是李太后的人。”
芳若一下失手送了酒杯,酒污了裙子,陈矩伸手给她擦拭,“怎么了?”
“你说你没有查到后宫谁对皇后不利?”芳若看着陈矩,面色凝重,“但是崔云有一段时间很奇怪,我都觉得她好像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她怎么了?”陈矩眸色立即变的深刻。
“就是皇后娘娘病的那一天,她表现的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娘娘出宫后,她的表现也很慌张,非常的回避我,然后第一次传娘娘不好的时候,那天夜里,我看到她在后殿对月祈祷,还说什么她不是无心的,她不想你死之类的话。”
“你怎么会看到?”陈矩问。
“按说我根本就看不到,但是因为之前她表现的种种迥异,我便对她上了心,一直对她暗暗留心,而且那天夜里她是从我房前走过的,那不是一定要走的路,我怀疑她就是想引我去看。”
“表现如何慌张,你说的具体一点。”陈矩问。
“没办法说具体。”芳若说,“但是你要知道,崔云当尚宫有些年头了,深的皇后娘娘信任,一直大权在握,她行事该是泰山崩与前都不动山色,所以一旦她出现慌张,你就能明白,这太不寻常了。这里头有事。”
“但是之前你也知道,崔尚宫出入坤宁宫都很随意,相当于是娘娘的亲信,我也没往别的地方去想,但是你说崔云是李太后的人,李太后会不会对娘娘下药?”芳若的神色一下变得十分害怕,太后娘娘已经到了要致皇后死命的程度了吗?
“不一定,你说你听到崔云说她是无心的,恐怕她没想到那个药会让娘娘病的十分严重,甚至到要死的程度。”
“你先回去吧。”陈矩正色说,“我去查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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