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唱哪出戏？

这天傍晚，鲁子敬去接鲁越社团下课。他是骑小电驴去的，脚一踮就停在校门口一侧花坛边的树荫下，坐在车上头盔也没摘。

校门口等着接孩子的家长多了起来，有男有女。很快，正在低头刷手机的他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高个子烫头男侧对着他、正在跟一个女家长热情洋溢地滔滔不绝。

袁辉，这厮居然在。

鲁子敬八卦之心顿起，继续低着头，耳朵却竖起来听他在那里说啥。一听之下是又惊又佩服：惊的是他到现在还在跟家长吹有机会上文化艺术节、明年上小兰花小金桂比赛的事；佩服的是他居然能在被挤掉的情况下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忽悠不明就里的家长，没这脸皮还真没法混迹江湖。

鲁子敬看看时间已经到了，鲁越还没出来，估计又是合练拖堂了。袁辉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给家长画饼绘制美好蓝图。鲁子敬实在听不下去了，收起手机，抬起头，旋动电门，朝袁辉的方向骑过去。

快到跟前了，见袁辉还没注意到，鲁子敬故意喊了声：“啊呀，袁老师！”

袁辉这才停下来看过来，先是愣了下，然后惊讶道：“啊呀，鲁越爸爸！”

鲁子敬上下打量他：“啊呀呀，好久不见，苗条了啊！”

袁辉：“啊呀呀，是好久不见，你这是……”

鲁子敬：“民乐社团排练，来接她。你呢？”

袁辉：“这不社团排练刚刚开始，我怕有的家长不认识教室，来看看。啊呀民乐社团好啊，学校的保留节目。”

鲁子敬：“今年竞争激烈啊，听说文化艺术节学校只有几个名额……”

一旁的女家长立刻竖起耳朵认真听讲。

鲁子敬故意压低声音，头盔差点碰到袁辉的鼻子：“是不是还有个京昆社团？你们的竞争对手不少啊……”

袁辉怕“事情败露”，连忙打哈哈：“我们就是重在参与，先打好基础，练好基本功。重点在明年。”

两个中年男人就在校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虚头巴脑虚情假意地聊着，鲁子敬突然话锋一转：“小唐挺不错的，好好培养。”

袁辉只觉胸口被闷了一下：鲁越走后，小唐就是社团小生第一，这还用得着你来说？转念一想不对啊，你这是在内涵谁呢？

看到鲁越背着琴盒出来，鲁子敬朝她招了招手。鲁越几步跑过来，解下琴盒往鲁子敬身前的小电驴踏板上一放，顺势一跨小长腿，干脆利落地上了车后座。

鲁子敬发动小电驴，鲁越朝袁辉挥了挥手，父女俩扬长而去。

袁辉忍不住嘀咕：“这孩子，腿都快赶上你小齐老师长了。”

一想起“私奔”的小易和小齐，袁辉心中又是一痛。

当晚，音乐老师林老师建了个微信群，小骆妈妈把鲁子敬和姜小柔都拉进群，方便三方一起讨论演出事宜。

可在两个娃搭档唱哪出戏的问题上，双方发生了分歧，准确的说是三方有分歧：小骆家的建议是上《追鱼》，鲁越演张珍，小骆演小鲤鱼，小兰花时的行头现成的，还不用换戏。

鲁越家的建议是上《打金枝·闯宫》，一来所有的唱段鲁越都会，二来小骆去年参加小兰花比赛上的就是《打金枝·闯宫》最开始公主的唱段《头戴珠冠压鬓齐》，公主的全套行头都有。

《打金枝》里的驸马郭暧是范派，《追鱼》里的张珍是徐派，鲁越都能唱，无非一个是已经会唱了，一个是要新学。在学唱这点上，鲁子敬跟姜小柔是一点都不担心，基本唱段一周就能自学会；尽管参加小兰花时用的是范派，可鲁越唱徐派的“徐”味要比唱范派的“范”味更浓。

林老师说学校的建议是上《春香传》，鲁越跟小骆唱主角，徐派和王派俩娃能唱，后面有一些孩子跳舞打鼓。

一听到《春香传》，姜小柔就猜到是袁辉在后面捣鬼——主角轮不上了，怎么也得让越剧社团的孩子跟着露露脸。

换成大多数家长，学校给出建议后一般是不敢“违逆”的，好像是被“赏赐”了一般，得“诚惶诚恐”地接受。

可姜小柔跟鲁子敬不这么想。这个机会本来就是靠鲁越的实力跟他们的“曲线救国”争取来的，凭什么临门一脚了要“逆来顺受”？凭什么要让袁辉再来插一脚，这不恶心人吗？

鲁子敬没让姜小柔直接拒绝，而是提了几个问题：首先，《春香传》是集体项目，服化道得有保障，伴舞的孩子们，要挎腰鼓，这个腰鼓学校有没有？其次，如果排练集训放在暑假，孩子一多，是不是所有孩子都有时间参加？第三，会不会有家长因为自家娃不是主角而不参加，或者说不愿意花钱置办戏服行头？

群里沉默了。这三个问题，鲁子敬相信校方会如数复制过去问袁辉。

现在的局面是，他们必须逐个击破，以《春香传》为突破口，是因为“针对”这个戏，小骆家不会挑出来反对他们，会保持中立。这就争取到了一对一的机会，而不是一对二。

另一头，面对这三个很实际的问题，拿着手机的袁辉这次没有拍胸脯打包票——他再能忽悠，也不敢保证越剧社团所有家长有愿意配合当配角，更不用说京昆社团的家长。暑假啊，家长随便说一句回老家，或是要出去玩就推掉了，你还不能怎么着。

同样面对这三个问题，学校的难处是经费。如果戏曲是传统强项已经拿过很多荣誉，那还能申请点经费下来；可这次本就是临时加戏，哪里有额外的经费可用？真要排戏只能让家长出钱置办。

后来，林老师又加了一位分管教学的韩老师进群。

接下来就是《追鱼》。

还是鲁子敬出马。如果说否《春香传》是以理服人用事实说话，那么否《追鱼》他就直接跟小骆妈妈开诚布公：首先，《追鱼》这个戏参加专业比赛没问题，但中小学生文化艺术节跟小兰花小金桂不同，要热闹、要抓人、要让外行人看了也觉得有意思，这方面来说，行头服饰更华丽的《打金枝》更适合大众舞台，更容易拿奖。其次，《追鱼》里的女主小鲤鱼还可以，但男主张珍是个穷书生，行头、气质、唱段都不如《打金枝》里的驸马郭暧出彩，让人印象深刻；我们争取来这次机会，是要给两个孩子露脸的机会，总不能只让花旦出彩吧？

此言一出，小骆妈妈就不好反对了。哪个家长不想让自家娃出彩？这是人之常情。并且，不论是从小兰花的准备工作，还是到这次的争取机会，都是鲁越家出力更多。

两家统一意见后，鲁子敬才在群里建议上《打金枝·闯宫》，理由就是说服小骆妈妈的删减版：《打金枝》行头服饰更华丽，剧情更热闹、更抓人、更适合文艺汇演，也更容易拿奖。

小骆妈妈没有反对。

可就在大家都以为这次文化艺术节会跟之前一样在9月份开始、有一整个暑假可以集训时，民乐社团的老师又发了一个通知，说接区里通知，今年的中小学生文化艺术节提前到了暑假之前，所有节目要在6月底之前录制完成，部分节目要在7月初现场演出。

这下全区从学校到音乐老师再到家长全体炸锅。

这都已经是5月了，很多社团的节目都还在半成品状态，6月底7月初录制演出怎么来得及？而且5、6月还要准备期末考试，这不是要把孩子、老师跟家长活活逼疯吗？

民乐老师立刻宣布，从本周起，除了每周两次社团课，周末还要加练一次，暂定周日下午2点到4点。

时间非常紧张。

不过对鲁越和小骆两家来说，紧张的不是民乐团的排练，而是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一个半月！

如果真的上《打金枝·闯宫》，俩娃目前的进度分别是：鲁越会唱整折，但是很粗糙，动作、走台，全都没学过。小骆会唱开头的《头戴珠冠压鬓齐》和相对于的动作，但后面唱段跟动作都不会。

要命的是，鲁越没有行头，从驸马帽到蟒袍都要重新准备。

更要命的是，小齐老师还是来不了。

他们只能求助于小秦老师，希望他有时间再次救场。

就在这时，韩老师突然说，校长想跟双方家长见面聊一聊文化艺术节节目的事。小骆妈妈私下问姜小柔，难道学校还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群里就定下了，何必再面谈？

鲁子敬也开始担心，如果学校真的要上别的戏，那时间上就不像已经会唱的《打金枝·闯宫》相对从容了，非常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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