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夜话
入夜,月浅影淡。
府中仆从已经睡下,李奉渊沐浴之后,从柜子取出洛风鸢写给他的信,步出西厢,来到了东厢外。
东厢灯烛已经熄了,房中一片寂静,李姝菀已经歇下。
东厢门口,一位小侍从坐靠在墙边,歪着脑袋睡得口津长流。
此刻夜深,李奉渊若是心中坦然,大可直接推门而入,扮一位与妹妹夜话的兄长。
然而他心中有鬼,看了门口的侍从一眼,无声来到了东厢支起半掌高的窗户外。
李奉渊悄声支高窗扇,朝里看了一眼,而后单手撑着窗台,轻松翻了进去。
他半夜爬姑娘窗户倒是爬得利索,然而房内太暗,他双眼一时难以视物,靴子不小心勾了下桌上李姝菀的妆奁,发出好一声闷响。
李奉渊站稳,眼疾手快地接住,趴在床尾打盹的百岁听见声响,猛然竖起耳朵坐起身,睁着一双发亮的眼警惕地朝进门的李奉渊看了过来。
李奉渊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也不管它看不看得懂。
百岁见是他,身子一团,眯眼又睡了。
床帘未放,挂在玉钩上,李奉渊适应了会儿房中的暗淡的光线,等能看清后,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李姝菀躺在床上,闭着眼睡得正熟。
她似觉得热,软被盖在胸前,润如白玉的纤细手臂伸出被子,搭在了床沿边。
腕上串着几只细金镯,衬得手腕细不堪握。
李奉渊侧身而坐,垂眸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握着她的手,稍用力捏了捏,将睡得好好的她唤醒了。
“菀菀,起了,天亮了。”他张嘴胡说八道。
李姝菀听见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盯着他模糊的身影看了好片刻。
她还没清醒,神色有点懵,但看见李奉渊后,却并不显诧异。似乎并不觉得李奉渊半夜爬她闺房的举止有何不对。
李奉渊将她透着凉意的手塞进被子,道:“醒了吗?我有话和你说。”
这话本来秋狝回来之后李奉渊便打算和她说,后来事忙,便一拖再拖拖到了今日。
但话又说回来,既然都拖了这么久,并不非得今日大半夜来与她讲,不过是他自己晚上睡不着,发疯跑来扰李姝菀的好觉。
李姝菀困得头昏,闭上眼含糊“唔”了一声,应付道:“说吧……”
李奉渊傍晚举止有失,原以为李姝菀会对他恼羞成怒,然而此刻他看她反应,只觉得她从始至终都太过冷静,仿佛对已发生的一切都早有所料。
李奉渊心中有疑,低声问她:“菀菀,你是不是知道?”
李姝菀仍闭着眼,问道:“知道什么?”
我的情意。
李奉渊想如是说,但出口的话却是:“……你的身世。”
李姝菀听见这话,终于睁眼看他。
洛佩离世后,李姝菀为洛佩收拾遗物,发现了洛风鸢与李瑛成亲不久后写回江南的信。
信中洛风鸢提起了自己在望京结识的好友,蒋氏明笙。
当初洛佩将李姝菀错认成“蒋家的丫头”,李姝菀便生出了疑心。后来她私下一查,虽没有查出确切的实证,但其中蛛丝马迹足够她猜明自己的身世。
不过李姝菀心里虽清楚,此刻听见李奉渊问,却装作一副茫然模样:“什么身世?”
李奉渊定定看了她片刻,辨不出她话中真假。
但又禁不住想:既然她不知情,那他以兄长的身份吻她时,她为何不避?
李奉渊未敢深思,他垂眸,从怀里掏出洛风鸢留下的那封“娃娃亲”的信给她:“看一看你便明白了。”
他说着,起身取来灯台,点了烛火给她照亮。
李姝菀撑坐起身,拆开信细细读起来。
她微微低着头,一缕青丝垂落眼前,李奉渊伸手将那头发别在她的耳后,安静等着。
李姝菀读得仔细,阅罢,良久未言,默默将信递还给他。
李奉渊将信收回胸襟,观察着她的神色,对她道:“蒋家之事过于沉重,你的身世也本不该让你知晓,如今让你知晓,是为了……”
他说到这儿,顿了片刻,李姝菀看着他,等着他的话:“因为什么?”
李奉渊连将她送去杨府再接回来的路都铺好了,还能因为什么。
他看着温润烛光下她的眼,只是道:“是怕你多想,被世俗所缚。”
圣贤书里的礼法塑了他的根骨,叫他长成了正人君子,他便觉得李姝菀也是正人君子,可不曾想过李姝菀离经叛道,从不在意世俗。
她想了想,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袖,将他拉近,问道:“若我并非蒋家女,我若与你,便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呢。哥哥,你要如何做?”
微弱的烛光里,她一双眼明亮如星。她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时候喊他哥哥。
李奉渊听见这话,沉默了好片刻,最后他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声音稍沉:“你为何不问我与你若是姐妹,又要如何?”
他说罢,扶着她躺下:“睡吧,我回去了。”
李姝菀靠在枕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然而忽然又见他折返而归,他俯身而下,手掌撑在她头侧,一言不发地吻上了她的唇。
和傍晚那个吻不同,他吻得很轻,唇舌温柔缠绵在一处,又软又热,仿佛在弥补此前粗鲁的吻意。
他睁眼,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伸手捧上她的侧脸。
李姝菀被他亲得舒服,下意识微抬起下颌,让他吻得更深。
李奉渊闭了闭眼,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对沈回念念不忘,推拒于我。”
李姝菀想说什么,但最后又被他堵住了唇。
李奉渊身体很热,气息灼人,呼吸之间,李姝菀只觉得全是他的味道。
高大结实的身躯虚压在她身上,李姝菀呼吸不顺,伸手推他,摸了一手硬实的肌肉。
潮红蔓上她的脸颊,她启着唇,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嘤咛。
片刻后,李奉渊抬起头,松开了她。
脖颈处突显的喉结明显地滚了滚,他看着李姝菀迷离的眼,伸手抚过她唇上湿润水色,这才终于起身。
“好梦。”他声音沙哑,说罢便丢下李姝菀,翻窗离开了。
房中空空荡荡,只有余风轻轻拂过,李姝菀微微喘着气,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看着窗前,手掌动了动,轻轻摸上嘴唇,心里燥热难消。
哪学的,亲了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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