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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病倒


从祠堂回来后,李姝菀半夜便起发了热。

这些日她忧思过重,白日里又吃了风雪受了寒,柳素和桃青特意在她睡前将屋子烧得暖热,哪料还是没防住病气。

早上,天光昏蒙,桃青去看李姝菀醒了没,执灯进屋,掀开床幔一看,床上的人被子掀到腰侧,像只熟虾意识不清地蜷躺在床里侧,脸颊烧得通红。

“哎呀!小姐!”桃青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探李姝菀的额头,入手竟是又烫又湿。

桃青暗道不妙,忙又唤了几声“小姐”,将灯烛拿近,看她状况。

朦胧灯光下,李姝菀难受地闭着眼,皱着眉头,几缕乌丝黏在脸颊旁,额头已全汗湿了。

桃青放下灯烛,用袖子替李姝菀擦着汗,扭头冲门外叫道:“来人!快叫郎中,小姐病了!”

李瑛离世,府内这段时日人心惶惶,宋静忙里忙外,前日就累倒了。

如今李姝菀又发热,下人拿不定主意,去西厢请李奉渊,却听李奉渊一早就出了门。

这下府内倒当真没了主心骨。

刘二从外面请来郎中,急匆匆拖着人来到栖云院。

老郎中跑得气喘吁吁,还以为是病危急症,见了李姝菀一番望闻问切,才知只是受寒起热。

只是李姝菀身份金贵,马虎不得,是以郎中立马开了道退热的药方。

桃青接过方子,本想交给别人,想了想不放心,自己去拿药煎熬去了。

柳素留在房中照顾李姝菀,她看李姝菀昏睡不醒,替李姝菀擦了擦汗,着急地问郎中:“大夫,我家小姐体弱,可有什么快些好起来的法子?”

郎中摇头,拎着药箱起身:“治病只能一步一步来,没有速成之法可言。”

虽这么说,他还是在屋内看了看,随后指着房中的火炉道:“这炉子先熄了吧,开窗通通风,但不可吹着小姐。再拿帕子沾了温冷的水替你家小姐擦一擦额头手心。待热退了,便无碍了。”

柳素连声应好,谢过郎中,叫人去打水来,又让一名小侍女送郎中出去。

到了侧门处,小侍女将诊病的钱递给郎中,但郎中却没收。

他看了眼头顶挂着的白净的穗帐,有些惋惜地缓声道:“大将军退敌护国,亡故边疆。老夫身为齐国子民,深感将军之恩,敬佩不已。这钱就不必了。”

小侍女没想到他会这般说,愣愣握着银钱,不知该作何言。

郎中没再多说,拱手行了个礼,撑着伞,背着药箱便离开了。

小侍女带着银钱回到栖云院,交给柳素。柳素正在用帕子给李姝菀擦手,见此疑惑道:“怎么回事?”

小侍女道:“郎中说感念大将军恩德,便没有收。”

柳素闻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将钱接了过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姝菀终于悠悠转醒,只是思绪还迷糊着。

柳素在床边候着,一直没离开。她见李姝菀醒了,忙让人将外面炉子上温着的药端了进来,扶李姝菀起身。

柳素抽了个软枕垫在李姝菀腰后,让她靠在床头,从侍女手中端过药,舀了一勺,吹温了递到她唇边:“小姐,先把药喝了吧。”

李姝菀闻到那清苦的药味,偏头避开,不大想喝。

她眨了眨眼,声音有些沙哑地问:“哥哥呢?”

柳素看着李姝菀烧得发红的脸,放下勺子,替她将颊边的发别在耳后,温柔道:“小姐,少爷出门了。”

李姝菀听见这话,又问:“他去哪里了?”

她病得恍惚,说话也慢吞吞的。

柳素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今早刘大跟着李奉渊离了府,听说好像是入了宫。

李姝菀看柳素摇头,眼睛忽而就红了。

柳素看她眼中闪着泪花,慌道:“小姐怎么哭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李姝菀没回答,她又问柳素:“哥哥他、他是不是已经去西北了?”

柳素尚且不知道李奉渊要去西北之事,只当李姝菀病糊涂了,宽慰道:“小姐从哪里听说的?少爷怎么会抛下小姐离开呢?”

李姝菀靠在床头没有说话,她知道,他会去的。

柳素看李姝菀这病弱难过的模样,不禁跟着心疼起来,她哄劝着道:“小姐,奴婢先喂您把药喝了。”

李姝菀还是道:“我不想喝,苦。”

柳素有些无奈:“小姐,喝了药病才能好,您这样,少爷回来会心疼的。”

正劝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半掩着的门便从外面推开了。

李奉渊携风裹雪入门,在看见床上的李姝菀后,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李姝菀倾身,愣愣看着他,像是没想到他会来,迷糊的思绪在看见他后也终于清醒了两分。

李奉渊看了眼柳素手里端着的汤药,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他伸手接过药碗,坐在床边,同柳素道:“出去吧。”

柳素应声退下:“是。”

李奉渊看着床上烧得脸热唇燥的李姝菀,紧紧皱了下眉头。

这些年,他将她养得很好,李姝菀几乎没怎么病过,病成这样更是头一回,看人的目光都是虚的。

李奉渊摸了下她的额头,察觉那滚烫的温度后,眉心拧得更深。

李姝菀喃喃唤他:“哥哥?”

“嗯,是我。”他舀了一勺子药喂到李姝菀嘴边:“张嘴。”

李姝菀看看他,又垂眸看看了面前的药,倒是意外的听话,低头便喝了。

药很苦,润过干涩的喉咙,李姝菀眼睛忽而有些热。李奉渊看不见她的表情,又送了一勺过去。

喝罢半碗,李姝菀突然低低道:“方才醒来,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李奉渊握勺的手一顿,沉默片刻,道:“后日。”

他语气平静,李姝菀却听得鼻子一酸,一滴豆大的泪突然就从眼眶里掉了下来,落在了勺中。

黑色的药汁溅出几点,洒在床面上。

冬风传过窗缝涌入房内,李姝菀忍着哭声问:“真的不能带我去吗?”

李奉渊没答,只是将药一勺接一勺喂到她唇边。

李姝菀知道了答案,便也没再问。她低着头,安静地喝着苦涩的药。

李奉渊看不见她的眼睛,却能感受到,在他握着勺子将药递到她面前时,一滴滴砸在手背上的眼泪。

滚烫,炙热。

就像一滴滴鲜热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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