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变天
两日后。
春日多阴,晨间薄雾散去,李奉渊一早带兵候于宫门外,准备护送谢真前往道观。
祈伯璟忙里抽闲,撂下政务,送谢真出宫。
谢真下了步辇,祈伯璟扶她入马车,提醒道:“母后当心脚下。”
前往道观的山路崎岖难行,谢真又素来不喜铺张,因此上山的马车也小。
谢真弯腰钻入马车,车内的桌案上摆着厚厚一叠经书。
前日她一时没忍住气对姜锦动了手,姜锦不日便到太后面前告了她的状。
这些经书都是太后让人送来的,意叫她在道观中为皇上祈福时诵读抄写,让她静心忍性,自省过错。
姜锦惯懂得示好拿捏人心,太后孤居深宫多年,被她哄得高兴,二人又都视谢真为眼中钉,姜锦送上借口,太后自要趁机为姜锦出气。
不受宠爱的皇后,头顶还顶着个福寿绵延的太后,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寻常百姓。
祈伯璟瞧见车中经书,唇边本就浅淡的笑意倏然散去。他紧锁双眉,看向车中的谢真:“是儿臣无能,才令母后受累。”
谢真摇头,安慰道:“太后厌我并非一日两日,你不必自责。”
太后福薄,膝下无子,先皇曾将其他两名妃嫔的皇子养在她膝下。
后来宫乱又起,子杀子,权争权。
谢氏一族助当今皇上弑其兄以登至高之位,太后痛失一爱子,满腔无处可去的恨意自然也就落到了谢真头上。
上一辈的恩怨,怎么都怪不到祈伯璟,不如说是她这做母亲的连累了他。
她望着祈伯璟,以母子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宫中多变,今内外皆不得安稳。我这一去,一月后才能归。你在宫中,自要小心。”
她说着,透过窗户看向马上高坐的李奉渊:“你手下那么多人,何必非要李将军护送我,你留他在身边吧,不然我如何能放心你一人在这风谲云诡的朝堂中。”
祈伯璟摇头:“此去道观,山路险远。若无得力之人在母后身边,儿臣又如何能放心。”
他说着,压低了声量,以耳语之音道:“再者,有大将常伴身侧,小鬼又怎敢现身。”
谢真微微一愣,祈伯璟没再解释更多,他替谢真关上车门,看向前方李奉渊:“出发吧。”
车马徐徐远去,消失在视野里。祈伯璟回头看向高不可攀的宫墙,顺着红墙看向头顶阴云聚散的天际,转身入了宫门。
就要下雨了。
申时末,元极宫,外殿。
姜锦倚在贵妃椅中,问方从外打探消息回来的宦官:“人到哪儿了?”
宦官道:“回娘娘,已经上山了。”
姜锦淡淡“嗯”了一声,她半垂着双目,屈指瞧了瞧扶手,思索片刻后,忽而道:“王公公。”
殿柱旁,一道隐于阴影中一直没有出声的身影缓步而出,朝姜锦垂首:“娘娘。”
王培在皇上身边多年,如今主子病重,他这做奴才的心里也不好受。
姜锦见他现身,摘下腕上玉镯递给身边的小太监,抬了下眼,示意他递给王培。
小太监会意,用袖子用力擦了擦手,捧着镯子奉到王培面前,笑着道:“干爹,娘娘赏的。”
王培看了眼这玉镯,却没收下。他低首垂眸,没有抬头:“无功不受禄,娘娘,此物贵重,奴婢不敢收。”
姜锦这些年送他的金银玉器多得都快能装下他在宫外置办的宅子,可近来他不在皇上身边近身伺候,倒不敢随意收下。
他日日在这大殿中,立着耳朵睁着眼,或多或少能察觉到些事。
这行贿之物,他不收,姜锦如何能安心。
姜锦含笑道:“算不得无功不受禄,自然是有事要请公公帮忙。劳公公落日前跑一趟,去请安远侯府的小姐入宫。”
王培闻言有些诧异,不知姜锦要请李姝菀入宫做甚。
他看向姜锦,问道:“敢问娘娘,请李小姐入宫所谓何事?”
姜锦随口道:“先前皇上醒了会儿,说要见安远侯府的小姐,本宫也不知是因何事。”
元极宫伺候的人早换了一波,王培也许久没亲眼见过主子。他看了眼紧闭的内殿,并不很信姜锦这话。皇上鲜少召见臣女。
他正犹豫不决,姜锦忽而淡淡扫了一眼那高捧玉镯呆站着的小太监。
小太监眼尖,余光瞅见姜锦看过来,立马屈膝跪地,面朝王培伏地不起:“干爹,收下吧。”
他这一跪,殿中一众伺候的太监也纷纷跪下,脑袋不要钱似的往地面碰,乌压压磕了一地。
“干爹,收下吧。”
“干爷爷,收下吧。”
王培看着这一地看着长大的孩子孩孙,轻叹一声,总算接过了镯子:“奴婢这就去办。”
姜锦见他终于点头,满意地笑了笑。她起身行近,在王培身侧低声道:“本宫已经备好车马,公公只需出面,将人请来就是了。”
“……是,娘娘。”
王培走后,姜锦又招手唤来贴身伺候的宫女,低声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宫女认真记下:“是,奴婢这就去。”
大殿中再度安静下来,姜锦看着殿外阴沉的天,眯起了眼。
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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