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别出心裁
你喜欢喝烈酒,那是因为你们国家在水上谋生,入水苦寒,需要御寒;
我朝国泰民安,日子好,不需以酒驱寒,我们只品酒,此非野蛮人能懂的雅兴。
最绝的是这番话的度把握得颇好,只指名道姓讥讽了乌旸国,却未讥讽其余邻国,是而此时岳秋国使臣中有听得懂这番话的并未有恼怒之色。
那些暗暗叫绝的王侯大臣激动异常,眉眼含笑神采飞扬,就差拍桌叫好。
尹莫幽却皱眉,看了廖幕城一眼,俩人都暗暗含笑。
尹莫幽暗道——啰嗦!
骂个人还拐弯抹角,这个帝王当真是当得憋屈,当然,另一方面,也显示出,廖尘封此人,行事阴险诡谲,不怕麻烦。
当人,他说了那么多话,其实是说给朝臣听的,是他的一个弱弱的表态——他是不支持与乌旸国议和的!
他真正要讽刺的对象,人家压根儿一句没听懂!
宇铜是没听懂,他朝着宇青挑挑眉。
宇青懒懒地摇头微笑,不打算把这话里的意思说给他听——他傻了才会说,宇铜那性子,惹火了陛下,他这人质做得越发尴尬,故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作壁上观。
但勒丹第一王臣乌扎扎听得懂,他皱眉给宇铜翻译了几句,宇铜顿时大怒,额际挤出青筋。
“明月皇帝竟敢侮辱我王!”金刚在乌扎扎另一侧听到,顿时大怒,他名金刚体型似金刚,吼起来声音瓮声瓮气,震得人耳疼,“明月国的酒就是难喝,酸儿吧唧的,就像明月国的人,没骨头!”
金刚暴跳如雷,当殿怒骂,口不择言,嚣张之态,再次让满殿朝臣拉长了脸。
“明月国边关十万儿郎打得你们退回数百里海域,缩头乌龟一般东躲西藏,有没有硬骨头,不是比嗓门高低的。”尹莫幽冷声道。
金刚怒目瞪向尹莫幽,这话他听得懂,但也被噎得一时无话。
百官也随之望向尹莫幽,心道此人一张毒嘴,如此用着倒也爽快。
“明月国没骨头的,是那些把你们请进来和谈的人。”尹莫幽却在此时接着对金刚说道:“惧战之人没骨头,不堪称儿郎!”
她的话音一落,满朝文武里那些舒展开的眉头立马又皱得死紧,那些倏然拉长的脸,脸色从脑门一下就青到了下巴。
这一句话把主和派都给骂了!
莫启等人恨不得拂袖出殿,此生再不要见到尹莫幽才好。
宇铜听得仰头大笑,转头以乌旸话对金刚道:“金刚,你还是不要再挑衅了,你说不过她的,她的嘴巴是本太子见过最毒辣锐利的,比咱们的弧日刀还要锋利!”
金刚坐了下来,但拒绝再喝明月国的酒,他身上带着酒囊,自解了那羊皮酒囊下来,示威似的将酒盏里的御酒泼了出去,将酒囊里的酒倒了出来,一连饮了三盏。
廖尘封只笑了笑,不再睬他,举杯示意百官,共饮杯中酒,接着有宫人继续斟酒,百官也一起连饮三杯。
廖幕城在百官饮酒时笑看尹莫幽一眼,与喜欢的人同列朝堂的感觉,挺好,冷冰冰的枯燥的应酬也变得有意思许多。
百官饮过酒后,宫宴便正式开始,歌舞清雅,排箫优柔,宫人穿梭在殿中斟酒布菜,渐渐的便无人再提方才的不快,很快那菜便上完了,宫宴上谁会放开肚皮吃东西?
故而,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有宫人入了殿内收拾桌上残局。
有的宫人把窗帘都拉到一侧,用绢花束好,而后打开临湖的那些轩窗,只见许多宫女太监在殿外来来往往,多不过半柱香时间,便有人道开戏了。
众人不由纳闷不已,这黑魆魆的湖面,莫说戏台子了,便是连一处落脚的平台都不曾搭建,如何看戏?那戏子总不能凌空唱演吧?
正疑惑间,只见那黝黑的湖面,突然出现了一簇簇透着光亮的荷花荷叶,随着一阵夜风吹来,哗啦啦一阵,宛如夏风过湖,瞬间临近宫殿的水面,就出现了密密匝匝的一层,只见那荷花粉嫩荷叶青碧,逼真异常。
如今天气已经入了秋,宫里的景致向来只求富丽,满湖稍显凋零的残荷,早就被清理一空,傍晚他们来时,那里尚且是一碧空阔,宛如落了一片澄澈秋空,不过一顿饭时间,就有了这许多人造的奇景。
一艘凤舟明珠煌煌从水面迤逦而来,莫皇后盛装而立,身着刺绣百鸟朝凤图的杏黄色礼服,凤簪灿烂,雍容华贵,容貌胜过脚下丛生的荷花。
她朝前方行礼,恭请皇上与父皇一起上船看戏。
廖尘封起身出了殿,本要上船,却站在湖边咳嗽了几声,于是推脱自己身体不适,让他们父女俩聚聚,一起看戏,自己先回宫。
于是一众人等又跪了一遭,送走了他,这时再看,莫启已经笑呵呵地上了莫皇后的凤舟,岸边也多了十多艘小舟,皇后热情地邀请喜欢看戏的朝臣坐了小舟近看。
很快就有许多人上了小舟,怕水的自然在殿内没出来,可以依着轩窗看。
宇铜等一众使臣,自然被恭敬地请到小舟之上。
其余的船只很快也都坐满了。
一个班头模样的中年妇人站在一只小船头,恭敬地朝皇后躬身道:“禀皇后,是否可以开场了?”
皇后点头,那妇人便退下了。
于是,有个清秀童子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今晚的戏目是《飞鸿倾情》,取材于民间传说,讲的是天帝幼子下凡历劫,误投大雁腹内,后由大雁化作美少年,与民间女子相爱的故事,演出开始。”
所有人都惘然地瞅着那黑魆魆的湖面,演出?戏子在哪里?
殿内外忽然传出一阵惊呼声,那是一种绝对出乎预料的下意识呼声。
尹莫幽定睛,只见夜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闪着白光的曼妙影子,正从对面的树梢上悠悠然地向这湖面飞来,近了,方看出是一个身着羽衣,打扮成大雁模样的舞姬。
尹莫幽愕然,此舞姬身怀绝世轻功?
她一直为自己无法习得轻功万分遗憾,对会轻功的人都存在着无法掩饰的艳羡。
廖幕城瞧她那呆样子,轻笑一声,伸手递给她一个西洋夜视望远镜,在她耳边小声道:“绳索,滑轮。”
尹莫幽看他还带着这好东西,显然是有备而来,笑着接了过去,透过夜视望远镜定睛看,果然看出一根细细的绳索架起在南北两岸的树上,绳子上挂了个定滑轮,滑轮上有一根细绳系在那个舞姬的后腰上,两边的树上,有助手在配合着拉送细绳,吊在绳子滑轮上的舞姬,便由北而南缓缓飞来。
细看那舞姬,全身的重量都落在腰间悬挂的那根细绳上,如此保持优美的姿势,想必十分不容易。
那舞姬一直飞到湖心上空,发出一声清越的鹤呖,便缓缓地降落在水面上。
想必是那滑轮上的绳索,一端系在她的腰上,一端在岸边树上的助手手里,她叫的那一声,便是信号,助手听到,就缓缓地放松手里的绳子,她便缓缓地落下水面。
站上水面的那一瞬间,只见她翅膀一挥,眨眼就变成了一个身着大氅的翩翩美少年。
殿内外再次发出一声惊呼。
尹莫幽此时不再惊奇,借助手里的夜视镜,她轻易就看穿了其中的秘密,那舞姬身上的羽衣反面就是大氅,她只要把身上的羽衣迅速地翻过来,便从大雁变成了人。
这舞姬靠这吃饭,自然技艺纯熟,动作快如闪电,根本看不清她是如何把羽衣翻过来的,故而看着就像大雁眨眼间变成了人一样神奇。
那美少年在湖面上凌波而行,一边舞动一边歌唱:“失群之雁,落此湖山,落木翩翩,多此红莲,采摘赠谁,思之可哀——”
声音凄婉,状难掩之孤独凄凉,诉说失群孤雁之悲苦,声音清越,彷如金石清越。
身边有朝臣纳闷不解:“他怎么可以在水面上跳舞歌唱,便是身上系着绳索,可这舞蹈姿态如此优美从容,不像是系着绳索。”
尹莫幽看那人脚下,半晌方看出来,那湖心建了高台,水面刚好淹没那高台一寸左右,表演的舞姬站在台上,台面刚好被水遮挡,而且水面上铺满美丽的荷叶荷花,看不到此秘密设计。
尹莫幽不由莞尔,皇后如此煞费苦心地为父亲庆功,也不怕坏了宫里的风水?
那美貌少年且唱且舞,飘逸绝伦,脚下溅起层层水花,把鞋袜裤腿都尽数浸湿,即便是秋天,如此凉夜,湖水冰冷,真是难为他了。
那少年有唱了一段曲子,湖面缓缓驶来一叶小舟,上边是一个美貌的少女,她一边采莲,一边唱歌相和,两人在水面对唱,情意绵绵,且歌且舞,互诉衷肠,那小舟瞧着极小,可二人在舟上歌舞,那小舟竟然还能保持平衡,可见这两个舞姬定然身轻如燕,舞姬高超绝伦。
两人互诉衷情之后,定了白头偕老之愿,划着小船,朝对岸走去,第一场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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