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套
第一百二十八章套
李少爷从雁鸣阁出来，先是在珍宝斋、祥宝斋、还有玉器坊这些大的铺子里转了几圈。
然而这些铺子里玉玦的花样不是蟠螭纹、蟠虺纹就是卷草纹，要么就是云雷纹。玉玦本是男子惯常佩戴之物，所以雕刻的图案颇为阳刚不奇怪，可是，这可愁坏了李少爷，他巴巴望着玉石铺子的掌柜，只恨不得能将他变成一个玉玦带走。
“若是想要定做一个特别纹样的呢？”李少爷问。
“须得等月余。”掌柜的眉眼都没抬一下。
“加银子也不行？”李少爷皱眉。
“就是加了银子才得等月余。”掌柜的终于放下手中的算盘，抬头正眼瞧了他一眼。
李少爷失望的从玉器坊出来，一路沿着巷子走，不知不觉竟然走到栖霞寺南边的这条街市上来了，这条巷子叫菩提巷，平日里人就多，每逢十五更是有庙会，沿街的铺面里更是齐全，几乎卖什么的都有。
李少爷抬头望了望挂在铺子外的匾额，光是玉器坊就有五家。
他几乎是不报什么希望了，他将金陵城里的大银楼玉坊都逛了个遍都一无所获，这边能有什么好东西？
他先是进了一间看上去最大的铺子，没一会果然垂头丧气的出来了，一连进了四家，都一无所获，到了第五家门前，他不禁笑了出来，看也没看便走了。
原来这第五家的铺子十分小，几乎是在两间铺子中央的墙里勉强凿出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门来。这样一个连铺面都租不起的铺子，还能有什么好东西不成？
可是，他刚走出五步远，突然折返，一头扎进那黑漆漆的像是蛇口的铺子中。
罢罢罢，都走到这了，看看何妨？
李净轩装着不经意，双手负在背后，踮着脚一直往里走，一直走了几息的功夫，眼前才豁然开朗起来。
饶是自诩见过许多世面的李少爷，看见眼前的场景也忍不住目瞪口呆起来。
屋子不大，二百尺见方（22平方米）的小屋子里，没有柜台，整个屋中只和库房似的竖着六个博古架。
每个格子里，都堆满了格式簪子发饰宝瓶之类。
“公子要买什么？”博古架后面忽然弹出个人头来，吓了李净轩一跳。李净轩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眼，是个个子不高的中年人，黑面无须，一双狭长的小眼，放着精光，却没有商人身上的铜臭味，扁平的鼻子扁平的嘴，整张脸淡而无味，似乎放进人堆里转眼就寻不着了。
李净轩站在门口没有动，本不甚高大的身子却挡住了门口大半光线，使得屋内显得有些压抑起来，“我——咳，本少爷想买一块特别一些的玉玦。”
那伙计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咕哝一句，蹲下从墙角一个不甚起眼的柜子里鼓捣出一个盒子端到门口。
“公子请慢慢挑着。”说完，又从另一个角落里搬来了两个交椅。将盒子放在了一个交椅上。
李净轩皱着眉，将那个甚至有些掉了漆的盒子打开，眼睛挪过去，却愣住了。
那盒子的内里却做的十分精巧，用折页和榫卯做了一个拱顶，盖子一翻开，盒子里面那七层便如台阶一般层层叠叠的展开了。每一层，又有八个大小相等的格子，格子里铺着大红漳绒的衬布，布面上正依次静静的躺着成色上好的各式玉玦。
他顺手拈起一块弦纹的墨玉玉玦转过头对着门外透进来的光看了看，又在手中摸了摸，这成色，甚至和他在珍宝斋看到的都相当了。
他有些惊讶，又扭过头去看了正背对着他，不知道蹲在角落里在找什么的伙计一眼，这才不敢再起轻视之心，静下心来，将那盒中的玉玦分别拿在掌中仔细鉴别起来。
墨玉的血玉的，碧玉的白玉的，翡的翠的，格式都有，甚至还有一块极难寻到的赤玉的！
纹样倒是古朴，不过，却依然不是他要找的样子。
他抬起头，对着又擦拭起了宝瓶的伙计道，“小哥，不知店里还有没有其他的玉玦？——哦，倒不是说盒子里这些不好，而是实在没找着和爷眼缘的。”李净轩难得好脾气，还仔细的解释了一番。
伙计擦着宝瓶的手一顿，皱着眉头有些犹豫，“有是有，不过却是掌柜的新收上来的，个头也比那几个大一些，可是我不能卖给你啊——”
“为什么不能？”李净轩眼睛一亮，大一些好，更适合佩戴，盒子里这些玉玦个头都比较小，更适合戴在手上射箭用，当即道：“在哪儿呢？拿出来叫本少爷瞧瞧？”
伙计一副为难的样子，顾左而言他，“这——公子没看中盒子里的那些吗？是样式不喜欢，还是玉质没相中？
李净轩皱了皱眉，睥睨的看着那伙计，“本少爷说话你没听见？爷让你拿出来看看，怎的，你那玉玦收来不就是要卖的？还是说，你单单不想卖给本少爷？你还想不想做生意了？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李净轩是谁！惹怒了爷，小心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您这！诶，李少爷您息怒！咱这金陵城里，谁不知道李家拿了赛龙舟的魁首？谁敢惹李家的人不痛快？只是掌柜的不在，他交代过，这块玉不许卖——您这不是为难小的嘛！”伙计左右为难。
“他不许卖就不卖？老子就是不花钱，将你的东西抢了又何妨？爷就没见过想花钱都花不出去的！少他妈废话，快点给爷拿过来！”
见李净轩又瞪了自己一眼，伙计灰头土脸的不住叹气，“诶，得，您就看看，也未必能相中，您是贵人，眼界自然是高的，这块玉不过就是质地勉强凑合的羊脂玉，未必就能入得您的眼去，掌柜的不过就是看它样子别致，要卖多少钱，我可不知道……”
伙计一边碎碎念，一边转身从身后拽出一个小包袱，打开包袱皮，便露出一个玳瑁镶嵌的小匣子来。李净轩一把抢过那匣子，口中咕哝，“还说什么玉质普通，普通货色值得用这样的盒子装？”
盒子打开，李净轩稍稍有些失望。
玄色漳绒的衬垫上，果然躺着一个玉质说不上坏，但也绝对称不上上好的玉玦。
李净轩撇了撇嘴，手里摩挲着那玉玦，“若说价值，这块玉玦恐怕都赶不上盒子里那块墨玉。”
伙计眸子闪了闪，面上笑嘻嘻的，露出一抹谄媚，“我就说，您未必看得上这块玉玦，您这眼光，真是一等一的好，这样的样子货，您怎么会看得上？”
“谁说爷看不上？”李净轩低着头，认真看着手心中那块玉玦。
玉玦略大，放在手心，有巴掌大小，似乎就是为了女子设计的，纹样不算稀奇，同样是卷云文，然而云角的部分却和旁的卷云不同，似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卷起的云角一个个如花枝伸展，缠绕出一个漫放妖娆又矜持的姿态，柔软又如同一双柔软的少女的手，样子确实好看，送给小云雀，她想必也会喜欢的紧。
伙计看着玉玦，简直要哭出来，“您看这——李少爷，真不是小的骗您，这块玉玦的玉质真的不如那盒子里的，您怎么就偏偏看上了这块呢？”
“你说不卖，爷偏偏要买。”虽然有些遗憾，但好歹算是遇到了可心东西的李净轩心中窃喜，故意板着脸抬起头对着那伙计傲慢的道。
“不行啊！李少爷！我们掌柜的还没定价呢！要不，您再看看别的？”
李净轩一听，乐了，更加笃定了想要这块玉玦的决心，他看着伙计撇了撇嘴，“你少来这套，什么没定价！爷还不知道你们？不就是想多要点银子吗？”他抬手将那块墨玉螭纹勾在手里，掂了掂，“这块多少钱？”
“六、六百五十两银子……”
李净轩抬手，将两张银票塞进玳瑁的盒子一并扔给伙计，“行了，这盒子也值个几十两银子，爷不需要，给你两千两，这两块玉玦，爷带走了！”
“诶——李少爷，您别走啊！我没法交代！”伙计伸着脖子，在后头喊了一句，李净轩便头也没回，溜得更快了。
他抱紧了怀里的盒子，看着李净轩大步走出去的身影神色木然，嘴角却露出一抹轻蔑。
店面最里头的那一面墙忽然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双男人的鞋。
方才还哭丧着脸的小伙计忽然变脸，对着里头的人行了个礼，道：“少主，他拿着东西走了。”
男子薄唇微微弯起，点了点头，黑暗中露出一截上好的宋锦的袍裾的衣角，他朝着那狭窄的出口看过去，嘴角轻抿。
“都安排好了吗？”
伙计点点头，“明儿个夜里，掌柜的要回老家奔丧，只带着值钱的东西走。”他顿了顿，眸中有一丝困惑，“少主何不直接杀了他？毕竟被送走也有可能被找到……这店的掌柜也是个黑心的，他收的这些珠宝古玩，都是不正当来的——”
男子沉吟着没有说话，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泛起寒星般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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