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认出

第一百六十九章认出

她的身材瘦小，陆家的五小姐应该已经十三了，可是她看上去却仿佛是只有十岁的孩子，单薄的似是一阵风就吹倒，光洁柔美的面上，一双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眸子，如古井一般，端肃又平静，他又想起初次和她相遇时，她眸子中一闪而过的邪肆，那一个瞬间，她熠熠生辉的眸子仿佛一汪被掬着的泉眼喷薄，将他的眼都晃了一下。就算是方才他在黑暗中想要动手，身上带着杀意，她却仍旧镇定的想办法自救。

她同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都不一样。

宋煜噙着笑，低头将床头那一盏油灯点亮，他站在灯光里，转过头看向锦棠。

一豆烛火，照不亮满室阒黑，锦棠站在黑暗里，一抬头，便被面前人丰神如玉的风姿震动了一下，世上能有如此俊美的一张脸，再加上那双弯着的桃花眼，除了平南侯，还有谁？

是他！锦棠一眼就认出了这一双藏着利箭的眸子，她稍稍放下的心，又紧紧的提了起来。

油灯之下的平南侯少了白日里的放浪形骸，一身洒脱随意，他毫不在意已经湿透的衣衫，眼含笑意望着她，嘴角有一抹她看不懂的意味不明。

锦棠的眼皮跳了跳，不由想起前世来。

前世，她从金陵回到京城后，锦荣便病倒了，她无心参加聚会，等到来年春天才又开始在外头走动，她参加的第一个宴会便是千绣宴，千绣宴上，几乎所有的小娘子逢人便会说起平南侯，说起他与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何云飞家的联姻，平南侯娶妻，伤透了一种小娘子的心。

她的心中似有重锤锤过，整个人似从悬崖跌落，何云飞，那个作为首告，状告陆家谋反，害的陆家满门抄斩的人，她怎么能忘？她眸子里有暗影闪过，仿佛连呼吸都带着痛意。

前世宋煜娶了何云飞的女儿——他与何云飞，恐怕早就沆瀣一气了吧？陆、沈两家灭门，有没有何云飞这个好女婿的功劳？

她忽然又想起庄子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夜，锦衣卫的人追杀他——是为了什么？

宋煜知道她认出了自己，他看了看锦棠束紧的发冠，眼底的笑意更深，“没想到，堂堂陆家的五小姐竟然有女扮男装的爱好。”

锦棠还停留在对平南侯的怀疑里回不过神来，等她终于把那个轻浮的浪荡子同记忆中那个冰冷狠绝的人影重叠，却听见了他在用吊儿郎当的语调在调侃自己。

她不想冤枉他，可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连，只凝着眸坐在离他很远的长椅上，不咸不淡的刺了回去：“没想到，堂堂平南侯有扮土匪的爱好。”宋煜皱了皱眉，长腿迈开，在锦棠面前站定，俯下身，一手拄着她身边的方桌，一手撑住她身后的墙壁，将她围拢在自己臂弯这一方小天地，闷声道：“陆小姐对宋某可有偏见？”

锦棠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瞧的宋煜心头一跳，她与宋煜对视，嘴角噙着淡然又疏离的笑，“侯爷说笑了，小女子与侯爷只是萍水相逢，又何来偏见只说？侯爷美名在外，现在既然知道我是女子，为何还要多做停留？”

一番话句句撇清和宋煜的关系，说白了就是：我和你不熟，再见！

宋煜失笑，仿佛又看见了沈家后花园那个指着他喊登徒子的小姑娘，他想了想，眸子中似有流光闪过，道：“之前隐瞒身份，实在是迫于无奈，宋某还没谢陆小姐两次搭救之恩。”

锦棠心中忽然叹了一口气，这个平南侯，现在这番纠缠究竟是想说什么？不就是想警告她不要将他的第二个身份往外说？她仰着头，目露真诚，“侯爷想必是认错人了，小女子一向处在闺阁之中，同侯爷并无往来，救了侯爷的人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侯爷其他的身份。等到天明，大雨将一些洗干净，我也不会记得今夜做了什么梦。夜深了，小女子明日还要赶路，家父早已经接到小女去的去信，想必已经派人在北京城外等了。”

宋煜听着锦棠的话，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她这是又开始威胁自己了？

他眸子闪了闪，刚要说什么，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锦棠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宋煜飞快转身，下意识的将锦棠挡在身后，待到反应过来，自己也是一愣。

却听见门外忽然想起南宫尉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少主！这女人早晚会暴露我们的身份，何不杀了她？”

素衣紧随其后，“少主！你若下不了手，我来！”

宋煜的手握成拳负在身后，没有说话，陆小姐对他的提防他都看在眼里，他最正确的决定，应当就是杀了她以绝后患，可是，他又想起那一双璀璨的眸子，想起庄子上那夜，他和她肩并肩站在庑廊下看夜景的情形来。

锦棠被宋煜挡在身后，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她的心仿佛也被这一片阴霾笼罩。

她和宋煜没交情，她们之间若说有交集，那便是她被这个男人威胁了三次，她三次都几乎要死在他的手里。

可是，她为什么在认出他的时候放松了下来？虽然后来在她认出他的真实身份的时候，她又拿那层起防备，可是，那个短暂的心安，是为什么？

空气中似乎有一丝拔箭怒张的意味。

锦棠的心紧紧悬了起来，面前这个人，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如今她的人都被下了药，她可一丝胜算都没有。她悄悄在袖子里摸了摸，将那柄月牙小弯刀紧紧握在手里。

宋煜没有回头，也就没看见锦棠对着他后腰瞄准的弯刀，他沉着脸，闷声道：“她救过我的命，今日放过她，权当回报吧！”

“少主！——”门外的人还要再劝，他却不欲多说，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不容置喙的背影。

来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后院，如同潮水退去，没留下一丝痕迹，锦棠这才松懈下来，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衣服已经被汗塌湿，黏腻的粘在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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