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惊变
岑初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窗帘留了一条口子，清晨并不算耀眼的阳光透过缝隙温温柔柔地撒到床上。
光线悄悄亲吻他的眼，岑初被它一刺，反射性地又闭上眼。
把被子拉到颈间，拉实，指挥官在半梦半醒间皱起眉头，从脚心与不知哪儿的缝隙偷溜进来的冷意扰得他又一次睁开了眼。
好冷。他有些烦躁地想。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又在床上躺了五分钟的时间。睡意渐渐消退，岑初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床上。
岑初轻哼着自嘲一声。
这些天有谭栩阳陪在身边，早上不需要自己清醒，就会有人主动为他扶起身子披上衣服穿好长靴，等他从睡意间缓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被处理得妥妥当当。
但考虑到昨天发生的事情，这些看上去温顺自觉的行径到底为的什么目的，包括主动跑来给他当暖炉的事情，更是……
呵。
谭栩阳。
好得很。
努力克服着身周凉意，岑初将手摸到枕边，拿过辑阅板。
昨天一夜都没发出警报，说明任务小队暂时还没遇到事情。岑初大致扫了一眼他们每半小时发回的一条安全信息，确实如此。
十一舰距离对方两光时远，依照升级后快速舰艇的速度，到达目的地大约需要30个小时。这会儿他们才走了一半多一些的路程，根本还没接近危险地带。
不过这样的轻松只是相对于任务小队来说的。对于岑初和沙遥而言这会儿开始就已经需要紧张起来了，他们得尽早判断出对方的意图，并提前做好应战准备。
这是十一舰的事，但对方实力肉眼可见地超过了十一舰的可应对范围，现在他和十一舰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可能坐视不管。
岑初终于半侧过身子，苍白的手掌撑在床上，几近透明的皮肤底下能够见到青色的纤细血管。床褥皱起，体弱指挥官有些费劲地撑起身体。
昨晚的睡眠中间断断续续醒了三四次，这会儿醒来整个脑子有些沉。岑初慢吞吞地下了床，伸长手从床边衣帽架上取下外套披在身上。他决定上午就在家里通过辑阅板远程处理一些简单问题，等下午高精度结果报告出来之后再喊上沙遥一起去主旋体。
岑初忽然想到，要是让沙遥知道昨天谭栩阳向自己告白的事，这名时常爱摆严肃脸的总司令怕是会直接笑着转头主动去帮谭栩阳找更多借口留在自己身边吧。
这样想着，岑初的肚子忽然叫了一声。
昨天中午省了顿饭，下午被谭栩阳的放肆举动气到，也没了胃口。
但现在这身体不吃不行。
他叹了口气，撑着床头板站起身，拖着脚步走到食物贮藏柜前，弯腰，打开柜子。
一盒盒冷冻熟食饭菜整齐叠着，128号送货员每次都会按照医疗部的推荐食谱给他送来整周的饭，也就是每周都会有21盒。目前一周即将过去，柜子里却还剩着将近一半的饭盒。
倒不是岑初不爱吃饭，只是他确实没这习惯，经常忘记，三舰为了方便省事都是直接喝营养液或注导能量，基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花费时间。而且他现在的身体胃口确实不好，有些时候整个身子都散发着抗拒吃饭的信号，如果不是实在饿极，岑初也不会强迫自己忍着反胃去遭苦。
忽然，岑初目光一动，注意到了一盒被单独放在一旁的饭盒。
岑初伸手将它取出。
是龙井虾仁。
好吃，但他记得这不是推荐食谱上存在的东西。
嗯？
岑初忽然感觉到饭盒下面有点什么东西。
他伸手一摸，撕出了一张小小的便利贴。
只见便利贴上写着一行话。
“对战可能耗时较久，中午大概回不来，队长别忘了吃饭-”
手写字体干脆利落，锋利得很，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是谁留的不言而喻。
岑初沉默了会儿，将便利贴随手往旁边一放。
他把龙井虾仁放进加热柜里加热，犹豫了下，又忍不住抬眼看向便利贴。他盯着话语最后的小表情，眨了眨眼睛。
倒还挺会在这种时候装乖。
吃完之后岑初工作了一个小时，吃了药，昏沉的感觉还是消不下去，这种状态下如果强行工作的话，晚上指不定又……稍有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岑初又上床躺了会儿。
这一躺，醒来，就是一个半小时。
眼角余光见到仪板闪动，岑初拿起来一看，是沙遥发来的一条消息，他问：“在主旋体吗？”
这是顺手看一眼封禁区通行记录就能知道的事情，何必多此一举来问自己。
消息发送时间是在半小时前，没有加急，想来应该没有耽误什么事情。岑初点击输入框，不紧不慢地打字回复：
“不在，今天上午……”
“滴滴滴——滴滴滴——”
就在这时，辑阅板忽然报警声大作！
岑初眼神一凝，当即放下仪板。
他们的任务出问题了？
现在离目标坐标还有半程，更何况这次任务的执行者还是十一舰最强的两支小队，这要是出问题了那岂不是意味着……
拿起辑阅板，似有凉意拂过，岑初的手瞬间顿在半空。
「警告！警告！主旋体外侧受到攻击！」
「偏移值核定。」
「已启动自动防卫功能！」
外侧，受到攻击？
人为的，还是意外？
岑初目光骤冷。
事情来得突然，但岑初并没慌神，他冷静地操作辑阅板，调出主旋体受击时采集到的数据信息。
采集时间：47秒前
攻击强度：1148。
攻击源数量：1。
攻击特征：非持续性。
攻击类别：极微型核裂爆炸。
攻击……
……还好。
非持续性的单一源低强度攻击，首先就能排除十一舰发动刻意攻击的可能性。
他与十一舰的信任尚未破裂。
那么是走火，误伤？个人行为？
误伤太过低级，几乎不可能出现，像是自己刚来十一舰没多久的时候被所谓的“误伤”伤了肩膀，但那究竟是不是误伤明眼人也都清楚。个人行为不是没有可能，但考虑到主旋体位于封禁区的最内侧，拥有权限进到那里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出来，如果真是他们其中任意一位进行的攻击，那么少说也得用上封禁区内时刻运转的至少47架定位武器比如伤过自己的光制粒子炮。抱个极微型核裂弹过来？毫无必要。
一条条可能性在脑海中迅速排列开来，而后再被一一击毙。
忽然，岑初的思维落于一个可能性上。
他立马退出当前页面，调出另一份监控报告。
只见屏幕上显示着——
「量波型捕捉器5号运行中。」
「检测到异物入侵。」
「定位成功，正在执行捕捉程序。」
「封锁完成，控制物质已释放。预计捕捉成功率：99.27%。」
「警告，捕捉失败！目标已损毁。」
「正在尝试收集损毁后残余物质……」
这是岑初在五名“蜜罐”者身上放置的诱捕器。
而五号捕捉器对应的——
则是他目前最好的合作伙伴，沙遥。
岑初瞳孔一缩。
他想到了半小时前那道尚未回复的消息。
沙司令……出事了？！
十一舰一层舰尾，封禁区。
一队队身着安全部制服的人迅速出动，协同原本就看守着封禁区的武装机器人们，很快封锁住了周围区域的所有地方。
封禁区最深处的黑色幕流内，所有人都警惕地穿上了黄白色的外骨骼装甲，为首一人半蹲在地，身后卫着三名部员，其他人则守在幕流内的各处角落。
元安看着地面上从模糊肉块间“幸存”下来的微型白色丝状物质，感到一阵出奇荒谬与愤怒。
丝状物质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十一舰所拥有的科技，它完全没有受到这场爆炸的影响，在一片狼藉中甚至连血液都没沾上，秉持着一贯的精美和优雅，在支离破碎的血肉间有序运作着，一条条细丝从它的核心部位向外延展而出，在淌着血的舰板上极快穿梭，精准地收集着散落各处的某种物质碎片。
一侧，晶莹剔透的巨大棱形立方体外壁上游走着浅绿色的细长光华，沿着光路组合起来，可以发现一幅极其复杂遍布整个外壁的纹路。
这一幕落在元安的眼里，他只觉得诡异、可笑至极。
元安红着眼，一拳砸到地面上，怒吼道：
“我就说了那个外舰人不可能真的和我们走到一路！看吧，看吧，沙司令一直那么信任他，结果呢？！”
守在身后的三名部员沉默着，没人会不长眼地在这时候接自家部长愤怒的话语。
“我劝说了他多少次，让他不能那么相信一个外舰人说的话，更不要说给他的舰艇提供能量，这分明就是在养虎为患！！岑初姓三不姓十一，他跟我们不是同一个利益链上的人，根本不可能真心与我们合作！看看我们这段时间遇到的各种事情，哪个不是在岑初到来之后才发生的，空间阱的概念是从岑初口里说出来的，他倒是说得确凿，可这些东西有哪一条我们现在确切验证了？！说不定这根本就是他胡编乱造出来的东西，我们这三个月里遇到的这么多敌人说不定也全都是他一手策划的！我们把人家当帮手，人家指不定在把我们当笑话呢！沙司令选择信他，可结果呢、结果呢？！”
中年男人的怒吼声回荡在黑色幕流中，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哽咽。
沙遥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忠心跟随的人，司令是十一舰指挥体系保守派的核心人物，他便一直兢兢业业帮助司令稳固舰内的保守派，这么多年下来颇见成效，司令一直也对他十分信任。
——直到这名外舰人出现。
元安无法理解为什么司令竟然真的会信任一名外舰人，甚至敢把能量提供给看起来就极其危险的主旋体，就连上次战争都把部分战场的指挥权全权交给了他——是，岑初上了指挥之后他们确实是获得了扭转般的胜利，但战局的扭转得那么突然，一个人的力量真的有可能比整一支舰队要更强吗？！他不相信。
如果信任岑初的话，那确实能够相信奇迹的存在，相信这么离谱的事情。但他们要是放下信任，思考另外一种可能呢？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敌舰，这一切都是岑初的阴谋！
他在如愿获得指挥权限之后再下命令让对方收手，借而营造出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的假象，为的就是欺骗他们的信任！
再说机械生物……呵，看看，他借着机械生物失踪的名义都在司令体内放了什么东西？！为什么机械生物被他们抓住那么久的时间内都一直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如果它自己就有能力逃离，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逃出禁制，而非要等到司令带着岑初去看它的时候才消失不见？有没有可能就是岑初放跑它的？！
司令这是被信任糊住了眼啊！！
元安哀伤的同时更是愤怒不已，一想自己甚至因为岑初的问题挨了司令好多次骂，甚至因此影响了自己在司令心目中的地位，他对岑初的恨意就更大。
“来人，调出岑初的定位，立马派人将他逮捕到安全部！我倒要看看，他这次还能解释出个什么东西！”元安冷笑一声，“他害了沙司令的命，那这一命自然就要他偿回来！这次我来亲自处理，谁劝都没用，他们统统都是被狡猾外舰人蒙蔽了双眼的家伙！”
“是！”
随着命令的下达，安全部很快动作起来。
不一会儿，有人汇报道：
“部长，岑指……岑初的房门断了电，没有办法使用权限打开。”
“做贼心虚，”元安冷漠地说，“那就炸开！”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听我不听，哪有什么赛先生，这分明就是骗人的魔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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