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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1 都是朕的棋子(还有更新


太子妃玲珑心,见这光景连忙岔开话题,问了些别的事,众人有商有量后,将此次清点赴宴者名册的事交付给了太子妃。这是看似简单但十分繁琐的活计,到时候宴席上的座次排位都要按照太子妃拟定的名册来,宾客的身份地位孰高孰低,那几家有结怨要分开些,都不能忽略。

“儿臣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各位娘娘多多教导。”太子妃领了差事,便要告辞,她猜想长辈们还有话要讲,她一个晚辈又是太子妃,杵在这里不合适。

太子妃离开不久,佟贵妃就道:“宫里姐妹都知道宜妃你的脾气,我也晓得从前就算在皇后娘娘面前你也这样直的,可如今大家都是做祖母的人了,就别总做这些招人嫌的事。你不是说实话招人嫌,而是总在不恰当的时候说实话,更不是我们嫌你,是怕别人误会你。”

贵妃训话,宜妃再不受用也不能顶嘴,若是荣妃、惠妃这样讲她,早就闹翻了,偏偏两位一言不发,贵妃则继续道:“太子妃深居宫内尚可,若是让阿哥福晋们都知道,你家五福晋、九福晋该多难做人?是该为孩子们好好想想了。”

宜妃讪讪嗯了一声,但佟贵妃立时就说:“可宜妃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宫里今年光年初的开销就大得惊人,皇上必然会为太后寿宴拨下银两,但我们不能老伸手问皇上要钱,太后娘娘也会不高兴的。这才起个头,她就再三叮嘱不要花费太多造了孽,可是太子妃头一回参与这样的事,不能让她觉得我们吝啬,这里头如何调谐,大家要多多商量。”

宜妃一副要开口说话的样子,可刚才被一顿指责,便是欲言又止,惠妃荣妃都视而不见,倒是岚琪笑道:“有话就说吧,我们几个还不知道你的脾气?”

“可不是,我们之间还有藏着掖着吗?”宜妃清了清嗓子,便道,“荣妃德妃二位姐姐,都是出了名的铁公鸡,惠妃姐姐还好些,至于我是钱财无数的,娘娘若是信得过我们,不如这次的事,我和惠妃草算大账目,而后交付给荣妃和德妃细算,将不必要的删减、缺了的添补,我和惠妃不能生气,荣妃和德妃也不能计较我们不仔细,过了两道手,不至于做得太寒酸也不至于太铺张。”

佟贵妃一时没有主意,想看向德妃寻求答案,她们又是说好了在人前不那样的,唯有自己心中权衡利弊,不了这回倒是岚琪先开口说:“这样不错,一人之力终有限,太后和皇上若知道我们群策群力,也会高兴的。”

宜妃沾沾自喜:“贵妃娘娘统领之下六宫和睦,当然是好事。”

佟贵妃见德妃这样说,就没什么顾虑了,照着宜妃的意思吩咐下去,反正细致的事落不到她手上就好。

储秀宫里散了,荣、德二人往东六宫去,宜妃大摇大摆回翊坤宫,惠妃赶上来几步说:“我本不打算管,你何必把我牵扯进去。”

宜妃目光锐利地望着她:“那惠妃姐姐自己去辞了,赖我做什么,刚才你怎么不张嘴?”

她撂下人就走,一回家里就嚷嚷要喝茶,神采飞舞得意洋洋,桃红避开旁人问主子怎么这样高兴,宜妃牛饮一通茶水,笑道:“给九阿哥办了婚事,我才知道做这些事能从中捞多少油水,怪不得永和宫那么富贵,膝下养这么多孩子都没有捉襟见肘,这次给太后办寿宴,更加是花钱如流水,我们又没有别的进项,不逮着这个机会,还等将来?谁晓得太后能活多久。”

桃红无奈,但提醒:“既然是您和惠妃娘娘一道,保不准惠妃看得紧,您何处下手好。”

宜妃冷笑:“她哪里就干净了,都是做祖母的人,各自宫里的花销是从前的几倍,她就真有金山银山花不完?如今明珠府也不见得多了不起。”

可宜妃不知是自作聪明以为别人看不透她的心思,还是根本不在乎别人看明白,等这样的安排在宫里传开,太后和皇帝都觉得不怎么妥当。

那日玄烨带着十三十四阿哥过来永和宫用晚膳,俩小子坐不住,吃了饭就离开了,玄烨一面安抚岚琪说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不知道害得什么羞,就是不大愿意和女眷亲近,但一面就提到办寿宴的事,不大满意地说:“何必让她们几个瞎搀和?”

两人是对坐下棋,岚琪挖空心思摆下一枚,但又觉得不妥当,伸手就要悔棋,被皇帝一把捉住,却是说:“正经问你话呢。”

岚琪央求让她悔一步,玄烨不耐烦地主动把她的棋子摆到另一处,很瞧不起地说:“学了那么多年,还是笨得可以。”可正经要和人说话时,岚琪却瞪大双眼盯着棋盘看,虽然觉得玄烨摆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位置,可她没看出什么门道,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伸手犹犹豫豫地想要把棋子挪回去,脑门上被玄烨重重一拍,骂道,“朕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岚琪趁机就把棋子摆了回去,笑嘻嘻随口就说:“臣妾这些年和荣姐姐为您省下的银两,办寿宴绰绰有余,我们心里有本帐的,早早就算好今年太后大寿,少不得花钱如流水,不早早做准备可怎么好。如今则是想,太后大寿您都大赦天下了,宫里为何不热闹些,只要大家都开心就好。皇上放心,宜妃如今贴补着五阿哥、九阿哥的日子,况且五阿哥从太后那里得恩惠,她总不愿被儿子瞧不起,翊坤宫里开销是不小,怪辛苦的。皇上就让她捞一点吧,能有多少呢?这和大臣们贪污可不一样,她是您的女人,阿哥们更是您的孩子,这银子不过是兜一圈,还是用在自家人身上。”

玄烨听着有道理,倒是岚琪为他周全了这些事,低头摆下一枚棋子,原本是刚刚挪了岚琪的白棋后就想好要放在这一处,可棋子都落盘了,才发现岚琪不知几时又把棋子挪开了,顿时有悔棋的心思,但他怎么好做这种赖皮的事,可不经意露在脸上的神情被人捉到,面前的人捧着棋盒得意洋洋地说:“皇上也想悔棋吗?不如臣妾就让您一步,不然您这颗棋子摆在那里没道理,接下去就不好走了。”

玄烨深深看她一眼,岚琪面色一怔,心想他还有奇招?结果眼前人大手一挥,只听得哗啦啦棋子落下的声响,他竟然把整盘棋推翻,然后悠哉悠哉分开黑白棋,口中说:“不小心碰到了,真可惜,咱们重新来过。”

岚琪手里捧着白子儿棋盒,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呆呆地动也不动,玄烨分开了棋子,想要把白子给她装回去,可看她鼓着腮帮子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禁不住大笑,凑过来把棋盒拿开装上白子,口中道:“朕倒是不明白了,你们做什么非要贴补他们呢,他们的俸禄可比朕的大臣们还要多些,难道我大清的官员都要饿死了,朕都养不活他们?”

岚琪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玄烨微微恼:“咱们说正经事,一盘棋而已,朕是不小心碰掉的,再赔你一盘可好。”见说出去的话没反应,到底是没辙,绕过来坐在她背后搂着道,“还真生气了?谁叫你太得意。”

岚琪的确一本正经地说:“下回可不许这样了,我赖皮就算了,我们都耍赖还能不能下棋了?”

但两人都无下棋的心思,岚琪撒个娇也就罢了,说到阿哥们各自府里的花销,岚琪说撑起一个家不容易,她曾问过毓溪家中哪些开销,毓溪算得精明,也实在是笔不小的数目。

岚琪劝玄烨看开些:“皇上在朝堂肃贪是必然的,绝不能让那些米虫蛀空了国库,您对阿哥们铁面无私也是应该的,他们毕竟也是大臣。可宫里头母子之间贴补的事儿,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不是臣妾自己也这样做所以要开脱,大家都不容易的。就连成嫔布贵人她们,一个省吃俭用把年俸省下来给七阿哥,一个那么远的路,还总攒些上好的料子请臣妾托人送去草原给端静公主,可怜天下父母心,皇上觉得不妥时,就来问我,我来约束她们。您别去找她们的麻烦,特别是宜妃这样直来直去的,会叫人寒心。”

玄烨应着:“朕不就是来问你了吗,从没在她们任何一个面前提过这些事,这个家是你我的。”

岚琪不理会他的甜言蜜语,摆了棋子要继续,玄烨见她棋瘾大,乐意奉陪,一面落子一面问了好些儿子们家宅中花销的事,类似四阿哥那种没事儿在家凿一条溪流的他是看不惯的,但听说一些要开销的事,也觉得不无道理,毕竟玄烨富有天下,他真是不太懂这些细琐的事。

但不经意地,他就提起来:“照这样来说,毓庆宫里的贴补,都从赫舍里一族来?都是索额图他们在贴补供养?”

岚琪摇头:“臣妾怎么知道。”

玄烨蹙眉道:“朕之前去过毓庆宫,书房里铺天盖地的字幅画轴,你别看尽是些纸片,一些名师大家所出,可是比珍珠宝石还值钱的。”

岚琪哦了一声,不想太馋和,可是皇帝却说:“索额图早就有所收敛了,你说谁给他那么些门道拿那么多的字画。”

岚琪耳边响起荣妃之前的话,说三阿哥有送,可她总不见得现在跟皇帝告状吧。

可玄烨捏着一枚黑子,目光悠悠盯着棋盘看,言语云淡风轻,可明明是十分在意:“你说他们兄弟之间,谁在扶持太子?”

岚琪心里突突直跳,不知怎么就不安起来,玄烨摆下一枚棋子,抬眼往她,淡然一笑:“你要看好胤禛他们,别傻乎乎地做傻事,家国大事上,没有什么手足情深。朕看重他们兄弟和睦,可不是善恶不分。”

岚琪连连点头,不知怎么像是被吓着了,玄烨却拉着她的手在棋盘下摆下一枚白子,笑着说:“这里最好。”

可是一整盘棋,岚琪毫无心思,起居过半时,突然就道:“如今在皇上眼里,他们不只是儿子,也是棋子了吗?”

玄烨不假思索地唔了一声,然后才不疾不徐地展开:“我若说这是皇祖母交代的,你信不信?”

岚琪眼神忽闪,玄烨继续道:“皇祖母很早就对我说,不能做杀子这般逆天的事,虽然朕多多少少有染指,可到底还是照皇祖母的话做到了。但皇祖母又说,皇帝不能把孩子看得太重,他们一旦进入朝堂,是比一般大臣更能颠覆一些事的人,从那时候起,他们不再是儿子而是棋子,亲情是撑不起江山的,身为帝王注定孤独,就不能强求圆满,朕要的是江山天下的安稳,是后代传承,而不是父子亲情。”

岚琪道:“可是皇上从前还是很在乎,甚至为此迷茫过。”

玄烨眼底掠过清冷的笑意:“那是因为那会儿朕还不曾被他们伤害。如今才懂,天下没有不要孩子的父母,却多的事不要父母的孩子。”

“皇上……”

“十三十四现在不爱在你跟前呆着了,你也伤心了不是?你做过什么让他们伤心的事没有,你们这些做娘的,看着富贵体面在宫里过日子,却暗地下省吃俭用地为他们操心,他们怎么不为你们想想?”玄烨轻哼一声,“从前也好,如今也罢,都是咱们在为他们考虑,朕再把他们都当孩子来看待,江山就要传承无人了。朕想的,是整个国家,可他们想的,只是自己而已。”

岚琪有些不懂玄烨好好的,哪儿来这么些怨怼,可这些话又很触动她的心灵,一时不知如何接他的话,反而被玄烨催促:“快落子,这样下去子夜也下不完一盘棋。”

岚琪捏着棋子犹犹豫豫,冷不丁皇帝又说:“终究是我们才能相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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