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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奖罚(二)


隔壁宅子三院里的竹子已然栽下,葱葱茏茏的,春日里在底下纳凉休憩还有些受不住凉意,不过等到了夏季就是个好地方了。

说的都是要紧事,郭如意也没安排丫头,留下茶水后便跟春归一道在边上品茶画画样儿了,也不管知行祁佑说得如何,总归能处置妥当。

名单上几人已清清楚楚地写明,镇郊官窑一共有十二人做出李代桃僵一事,分别找了镇上及各处乡里包括耿荣那日看到的章二在内十二人顶替,这十二人有平日里无所事事游游荡荡如章二,程兴程旺两兄弟的,也有镇郊乡里的贫困户,而不论是何身份,这十二人都得处置了。

只要查清楚,这事儿是谁牵的头,镇郊有官差镇着,一两人也不敢如此动作,只有聚齐了十来人,有人互相担着,胆子也越来越大。

知行将这些人的户籍都查了个遍,指着名单说道:

“这几个顶替差事的人明面上没什么瓜葛,可深究下去都有些牵扯。”

“比如程旺程兴跟章二这些顶了名额的,程旺程兴亲爹在炭火铺子管事,被章二顶下差事的刘义他爹可巧是走街串巷的卖炭郎,每日都要从炭火铺子里进货,可见要是认识也是方便的。”

“那把两个儿子过继到程氏的齐管事日日忧心儿子能否有个稳当的行当,跟刘义他爹也起过几番争执,只因刘义早早地进了官窑,而他两个儿子却没个着落。然而刘义却是个不堪劳苦之人,私下找了章二顶替,没多久,程兴程旺也找了两个受不住窑洞苦累的工人,把自个儿送了进去。”

知行猜测道:“我瞧着程家兄弟俩跟那刘义也是认识的。”

这一前一后地进去,不知是谁先起了心思。

祁佑沉默片刻,道:“刘义是偷懒惯用的人,当初年前大雪,窑洞里避难时就有人说过他时时抱怨活儿累人,之后找来了章二这等偷奸耍滑时常在赌场里打转的人来顶替。”

“一个不愿干活,一个缺钱,一拍即合,谁都受了好处。”

“再看程兴程旺,这两人混进来又是占了两个好逸恶劳之人的名额,也是各取所需。”

整整十二个工人,就这么偷摸着将旁人换了进来,若不是耿荣多瞧了一眼心中生疑,怕是等到窑洞竣工也难发现。

若不是提早有了盘算,不会如此容易。程家兄弟不光认识刘义,这十几二十人怕是也熟络着呢!

知行再道:“咱们心中对这些人都有数,趁了这奖赏下来,就赶紧一道处置了。也甭猜认不认识,一抓起来保管什么都说了,本也就一件各自明了的事儿,待交代后画了押,往县衙前一贴,别叫这些糟心玩意儿糊眼睛了!”

因着这些混账东西,镇郊官窑里进程落后了一大截,往重了说这是在干扰政令。

想到那过继到程家的两个,知行冷笑一声:“那两个你若是碍着情面,便由我来,程老爷子最好是不知情,若是如阿荣猜测,他或许知情,或是敢到跟前来卖老脸,我直接将他族长之位给掀了!”

祁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程家这两个得查明白些,罪名实打实地坐下才成,我亲自来。”

程家老族长的护了一辈子的脸面,若是家门里出个进牢房的小辈,怕是能就地昏死过去。可他不是柳家族长那般,当初柳贵一事后便躲在家里再也不敢出门,装死都不为过,程老爷子却不同,照着他的性子只会像上回乡里那样,端着长辈模样到他跟前来高谈阔论一番同族之情,若他不同意,那就张口指责他毫无仁义道德,将一锅坏水往他身上泼才甘心。

既是如此,他还不如先行撕了他的脸面。

知行仔细一想也明白,他跟祁佑谁来都是小事,只将这涉及二十几人的案子给处置了就行。

想想这还是他们上任前第一次处置大事。

只是他们俩才商量了明日去揪出这批人,却没想到此时正有人大义灭亲地将一个由头送上门来。

……

实在是刘阿伯绑着儿子往前走的景象太过古怪,本来少有人在的街道一传十十传百的,陆陆续续又跟了好些人,还有的特意从家里跑出来要一探究竟。

等父子俩到祁佑跟春归私宅前,后头早已跟了几十号人。

本来是来看个笑话,直到走到这宅子前,看到刘阿伯猛地一脚将儿子踹跪在地上,后边几十张面孔都敛了神色,知道这事儿不简单了。

刘义跪下后的双腿不知是疼得还是怕的,一直微微打颤。

他是好吃懒做又怕吃苦,又干了件缺心眼的大事儿,可也胆小,被亲爹这么一折腾,心里早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叫走就走,叫跪就跪。

只他没想到,等他跪下来后,他爹也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吓得他连忙要去扶,却因双手被捆着,动不起来,他急道:“爹您跪什么啊!是我做了蠢事!”

他爹一个人把他养大,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如今一把年纪又一起跪在了这儿,刘义顿时满是懊悔。

了刘阿伯已是铁了心了:“你有错,有罪,我也有!”

“教出来你这么个儿子,念书不行,卖力气不行,算计的本事倒是不小,你算计其它我还能教,你算到县老爷头上,我教不了了,只能跟你一道来赔罪!”

听得刘义眼泪哗的流下来了:“爹,我没算计啊!都是程兴程旺提的,我就是怕苦怕累,没想到有这么严重啊!”

他十六七的岁数,到底没吃过多少苦,看他爹脸拉下来,说出这番话,又是怕又是难过,哪还有平日里晃晃荡荡的悠闲样儿。

后头围观的少说也有二十来人,看这父子俩一番行径,心里都惴惴的。

这是闹出了多大的事儿啊,怎的看着要断父子关系似的。

还有程兴程旺?齐管事家里那俩过继出去的儿子?还跟他们扯上关系了?!

众人心里皆是疑惑,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

门口吵吵嚷嚷的,裘管事从铺子里穿到院儿里都听见了。

蔡氏如今坐月子,最是要安静修养的时候,虽隔着一进,可这么吵闹也不是个事儿,难免传了过去。

他赶紧跑过去将门开了,一开门,见前头正跪了两人,又有一群人围观着,属实叫他惊了一下。

“……你们这是?”

不得其他人开口,刘阿伯强撑着道:“劳管事通报一声程大人,就说我刘老汉带着儿子来认罪,本来应该去县衙,但我这不孝子闯下的祸不小,还是得先跟大人说明了。”

“认罪?!”裘管事“哎哟”了一声,不敢耽搁了。

他一个管事,本来就管顾着家里跟前头铺子的一干琐碎,这两月里自家大人忙里忙外又看着温和,叫他也差点忘了,这是个县太爷,识文断案,管着整座县呢!

这认罪可不是件小事!

问了在厨房忙碌的丫头,他立刻快跑几步到隔壁,还没在两人跟前站稳就道:“大……大人,有个刘老汉带着儿子来认罪,此刻正跪在门口呢!还围了好些百姓。”

祁佑知行正将名单收起来就听到管事一番话,两人当即一愣,就连一旁喝茶的春归跟郭如意也回了神,连忙起身。

“刘老汉?他儿子是不是刘义?”知行张口对了一遍。

裘管事立刻点头:“就是到各处卖炭火的刘老汉,大人你们不知道,他儿子看样子被狠狠揍了一顿,手被捆得严严实实,一道跪在那儿呢!”

话落,祁佑知行面面相觑。

还真是!这刘义本该在窑洞里干活儿,如今有章二替他,这不就跑出来了吗,怕是被他爹给抓了个正着押过来了。

知行微讶:“我们刚还说着明日将人通通堵在窑洞直接抓了问话,马上就有人主动上门了。”

春归闻言叹了口气:“刘阿伯我见过,十分正派的一个人,拉拔着儿子长大,不容易,刘义这人虽游手好闲,待他爹却是十分敬重。”

当初他爹亲自给他报了工人名额,他虽不愿,到底还是去了。

只不过看这情形,刘阿伯怕是清楚了自家儿子的做派。

祁佑:“既是上了门就过去吧,提前问个清楚。”

总好过明日直接抓人过于忙乱。

……

前头父子俩仍旧跪着,刘义被这么一通打,又见了自家爹一派痛心失望的模样,早已痛哭流涕,可刘阿伯仍沉着脸,一声不问。

后头人见状,纷纷猜测这刘义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不然也不会惹得刘阿伯如此震怒。

直到大门重新被打开,祁佑知行跨出门槛,这刘阿伯再也绷不住脸色了,当即灰败地朝两人磕了头。

而那刘义,早就心虚地垂头,哭都不敢哭了。

祁佑朝裘管事示意:“把人扶起来。”

裘管事连忙跑过去,却被刘阿伯推却:“大人!草民带着不孝子来认罪!”

看这模样,祁佑心里微叹,这刘阿伯想来已经知道这事儿了。

难为这做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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