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老有所养
……
院里一瞬寂静,只有从外边围墙处传来几声零碎的路人说话。
头一个呆愣的便是知行,他咽了咽喉咙,看着祁佑的眼神既困惑又有时而的惊喜,两种情绪两厢夹击,他没能说出一句半句的话来。
只春归,在他提起京都慈幼堂时脑海中便一闪而过捉摸不到的讯息,而这道讯息在他说出下一句时骤然清晰。
将下无供养的老人归置到一起……
不就是现代的养老院吗……
她立刻看向他,眼里俱是震惊。
养老院……祁佑竟能想到养老院……
“免去了你每日奔波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又恐时常管顾不到,若是将老人家全数集合起来,俢一个如同慈幼堂一般的大院,雇佣虞县收入本就微薄的妇人家照料。你只需定期过去瞧上一瞧,大不了用去整整一日,请了人一道照顾,你再一道看望回访,有何不可。”
祁佑在三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道来。这一想法他昨日听郭如意前来倾诉时便有了个前章,后来同春归在房中细细说起虞县人口分布时更是笃定。
虞县除了孤寡老幼便是妇人家,妇人们身无长物,收入微薄,以至身侧孩子大多也过得艰难,不若趁这一趟供了一门生计,做不做随意,然不论如何,穷苦之下总有人出来应承下。
几人听着他慢慢说来,眼里的震惊丝毫未褪。
直到他停下话头,知行终于找回了声音。
“……老……老人家会否愿意?”
祁佑笑了下:“鳏寡孤独,哪有什么可选的,若是有不愿的,也不会应下你这七八日的探访。”
知行半垂下眼沉默,这几日几乎所有老人家都对他感恩戴德,哪怕他第二日探访的是另外几户老人家,前几日看望过的老人也总能摸过来同他说上几句话。一来二去,便越拖越久。
官府出资供养已是闻所未闻,何况年老者的寂寥非常人所能体会。
“之前那两个病故在家中的老人家应是给虞县一众老人敲了一记警钟,老人家不比年轻人的胆量,想来也是吓到了。趁势将这一决策落下,正好能宽慰一二。”
“两百余人里除去一半的老人夫妻本就有了伴儿可互相照应,剩下百来号老人家数目也未多到离谱。”
“只是……”
说得正顺,祁佑却又一转折。
春归听了好一会儿,心内已对祁佑这深谙人心之道再三惊讶,又对他超于常人的设想所震惊。听到这句“只是”后又忽的想起昨晚上他是说过一些模糊的弊端。
这一句也是将知行夫妻俩的心吊了起来。
祁佑低叹道:“你得知晓,虽有慈幼堂在前,但这毕竟是前人从未试行过的。昨晚我曾同春姐说起,虽建造宅子容易,但从构想上看这是一项极大的工程,定要上报朝廷。一旦上报,朝堂官员众多,定然有一二守旧的,或是因窑洞一事心有嫉恨,窑洞那事得了圣上应承无可说,难保不在这一事上压你一头。”
他们身居地方,是受命于圣上的小小臣子,庙堂之上未与众多官员接触,加上窑洞一事已然风头过盛,这事儿若是报上去,不论是否出于真心考量,几处人反复斟酌议论,京都往返又耗费良久,一拖再拖,知行身上的担子还不知要压多久。
而这事最怕一个拖字。
知行已然皱了眉。
“还有一点。”祁佑继续道:“这七八日你将一众老人家探访了遍,银子也撒得差不多了,建造这收容院子耗费不在少数,又有后续雇佣妇人,工人一干银钱。我昨夜算过官府存银,怕是不够的。”
祁佑已前前后后全数过了一遍,几处忧虑此刻全数说明也只是为了能想出一个稳妥的法子,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看来需得细想的几处在知行看来丝毫未在意。
他还未说完,就见知行猛地拍了一把桌子:“怕他们做甚!咱们先建了就是,等建得差不多了再报上去!”
“春季考核早就过了,除了县试在即,州府里会派来一两个主考官,可那也不是盯着咱们政绩的眼睛。”
祁佑霎时沉默,看了一眼同样无话的春归,又认真瞧了一眼知行的面色。
“你是要先斩后奏?”
知行立刻点头,面上毫无怯意:“自然,整个县都由我管着,我动点土建个大院又如何,到时建成了,将人都安置进去,总归不会出什么纰漏,等安置完了再一同上报就是!”
祁佑定定地看着他,神色不似作伪,他是真打算先动土后上报。
看春归跟祁佑不吭声,他笑了下:“之前是没法子,现在祁佑都想出了这么一条好路,我还忧心什么。”
“那这建大院的银钱呢?你是打算从私库里掏了。”
这回不等知行应声,一旁的郭如意截住了话头:“银钱是最简单的小事,咱们别的没有,银子要多少有多少。”
她本就与知行是恩爱相成的夫妻,此刻见他恢复了原样,又有好法子可解了眼前的难题,自然怎么都答应的。
何况对于她郭家来说,银子是最不缺的。
大不了她动一动陪嫁就是!
夫妻俩立刻站在了同一战线上,不经商量,默契十足。
祁佑不由得转头看向春归,见她眼神里也早已松动。
这……他思虑良久的问题此刻倒不成问题了。
他心下一缓,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点了点头:“那就定下吧。”
他这一松口,知行如意夫妻俩已然露了笑脸。
“成!那就定下了!”
如意适时出声:“家里现银不少,我也一直没来得及存进钱庄,一会儿你们算算账目,报个数儿给我。”
她此时说话都有了底气,旁的不成,她这出生金窝窝的商户小姐还怕被几两银子绊倒不成。眼下已想出了法子,她最好能当即拿下银钱投出去,好叫知行两日假一过也能安安耽耽地早晚点卯。
她这话落,祁佑倒是想起了另一出,又道:
“借着你修建那大院,私塾也一同建起来吧。县试在即,两县各处的私塾除却两个镇上各一个,几处乡里的两个,就再没其它的地儿了。”
当初带着两个孩子回乡时,程老族长胡搅蛮缠,他确有在众人面前提过重整私塾一事,这是早早就定下的一桩大事,只是什么时候重整怎么重整到底缺一个契机,不妨就趁了这一趟。
“私塾一日不扩建,即使乡民们手里有了余钱也送不了孩子上学,这事儿还是得趁早。”
除开这一层本意,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同样是建设乡里,这两桩就并成一道行进,来日上报朝堂也多些政绩做筹码,哪怕朝堂之内对安置老人家这一事有异见,圣上看在修建私塾上或许也能宽心一二。
祁佑一说完,三人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自然是赞同的。
只是祁佑这里同知行那儿一样,有个银钱空缺的要紧事儿。
大旱后县衙里本就不留什么底子,如今的存银也是借由开窑洞的缘由才得了一番赐银,如今也用得七七八八,还要预留下手绘瓷器制作这一道工序所要的花费。
看来也得用上私库了。
郭如意不由得笑道:“你们两个县太爷一月的俸禄也就这么点,才正式拿了半年不到,私库倒要贴出去不少。”
祁佑跟知行对望一眼,心下也是一阵无奈。
所幸两人都不是计较钱粮的人,要换作那等眼界小的,此刻怕是要懊死了。
既是有了章程,两人面上都有轻松之意。这事儿虽然打着先斩后奏的心思,但因涉及太多琐碎,自然是瞒不了县里的,何况选址,几处安排,有了人手也方便些。
这账目就预备着扔给师爷计算,两人已从书房拿出当日窑洞选址时的地图,开始琢磨起大院和几处私塾的选址。还未开始,这大院的名字倒是给取了。
京都里安置幼童的院子叫做慈幼堂,他们这儿安置老人家的大院便叫做慈安堂,平安,安度的好意头,念着也朗朗上口。
而郭如意出身商户,心里就有本账,有了打算便止不住,不用纸笔,自个儿已偷偷算起银钱。
三人各自忙碌,只有春归一人在旁静静瞧着。
按说到了这儿,大小事都已摊到明面上细说完毕,眼前好似也没了什么疑惑要解。
而春归心里总有一股念头,她说不清楚,便一个个捋过去。
头一个,养老院的想法可行,但凡圣君,没有一个不思虑过使天下老有所养。祁佑这一法子被从未听过见过养老院的人知晓,第一念头便是不切实际,而知行预备先斩后奏,待到做完了再上报,叫众人看一看成果,若有挑刺的,大可将一顶老无所养的帽子扔过去。她有预感,就是此刻叫圣上知晓,他也未必有异议。
第二个修建私塾更是击中了圣上求贤若渴的心声,自然也是没问题的。
剩下的……便是这银钱。
银钱的取用是否还能再得当有利些呢?祁佑才说官民之间要把握一个亲疏远近,才训过知行洒下大把银子接济县民,眼下两人又要掏出大把的私库用在这慈安堂与私塾两桩建设大事上……
……
不知过了多久,郭如意那儿已算出了慈安堂并上三处私塾要用的银钱,约莫千两银子。
同时,春归开了口:“这银钱或许不必由咱们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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