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又是一年
大年三十这一日,两间相邻的宅子里外都已清扫完毕,几个孩子一道剪的窗花也贴了满屋,正午春归在前头喊了一句吃饭后,小屋这里耿荣便极迅速地回了一声:“来了!”
应完便将手里几个特意装好的红包笑眯眯地放进袖口,知平,知敏,小宝,志远,一共是四个,各是一百文钱。
柳仁也正坐在一旁,细细点着前几日备下的东西。
除了给家里几个准备的,他另外又给乡里几个长辈备了好些点心物件,这几个月来,他吃住都在这儿,攒下了不少银钱,早已暗暗下了主意,该回报乡里长辈一二。
前几日他提出要一个人回去守岁,虽双亲故去,但老屋还在,他心里不舍春归这儿,但为着礼数也不好意思连过年都在这儿留着。
那日一家子正吃着饭,桌子前有知平嬉笑着,又有周晗跟知行两人斗嘴玩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柳仁试探的一句落下后,满桌人却是齐齐静了下来。
静了一刻,周晗满脸奇怪:“这大过年的,你一个人熬着有什么意思。”
他自个儿还为着过年冷清,赶了几日马车来了这儿呢,柳仁却想着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
何况这样大冷的天,那头屋子也长久地没清理,这回去不是受罪吗!
果然春归直接摇了头,一句“你可是把我们当外人”就吓得他直摇头,连连说着不是,如此也不敢张口提这事儿了。
就连耿荣也道:“咱们都在这儿,你还回去做什么,年后走亲不也要回去吗,到时不正方便?”
几人一句一句地驳过来,说得他心里又高兴又不安,终于也将回去的心思给歇了。
后面几日便跟耿荣一起给乡里长辈准备过年礼了。
到今日,想起前几日的光景,也不由得在心里笑自己傻,看阿荣这般,早已将这儿当做了家,他何尝不能这样呢!
耿荣正拍了拍胸口这几个红包:“知平那臭小子,前两日就催我这红包了,你可不许再给,不然得乐疯他了!”
柳仁笑着点头应下:“行了,春姐在催了,赶紧过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过去,就见知平偷偷瞥过来,还没来得及示意呢,就被周晗知行一人一掌地拍下。
“别看了,哪来这么多压岁钱,才多大一孩子,不许要!”
一句话立刻就叫他愁苦了一张脸。
耿荣连忙趁着几人不注意,暗暗朝他比了个手势,这才将人给哄好了。
祁佑眼观鼻鼻观心,也当做没看到,自去前边,将春归手里那碗汤给接下。
两人相视一笑。
祁佑边走边道:“刚刚郭家的年礼已经送到,就放在正堂处。”
春归捏了捏耳朵,手指尖才降了些热:“那叫知行吃过饭去回礼,你可要跟着一道过去?”
她是待嫁身,里正媳妇儿带了信儿来,叫她千万好好在家待着,这是不打算叫她回乡里拜年了,这郭府自然也去不得。
两人来到桌前,另一处堆了老高的年礼便是郭家送来的,再看知行备下的,也差不离有一般多,春归想了想,也不等祁佑回话她就拍了板:“知行自个儿去郭家送年礼,你将我前头备下的那些盒子送去你跟知行县衙里的同僚官差,那日下雪,他们忙上忙下挨饿受冻的,你亲送去,日后共事也顺利些。”
祁佑怎会不知春归是特意给他做脸面,虽那些官差是手下人,但情面道理做足了总不是坏事。
见她还有话要说,祁佑直接将人带到桌前先坐下,又将碗筷放至她手边。
春归也无所察觉地接了,继续道:
“至于给乡里的东西,等过了年,明后日你们挑个时候带着阿荣阿仁还有几个孩子一道过去,周晗也同去,乡里都是相熟的人,也都惦记着呢!山路颠簸,蔡姐姐跟我就在家里等着。”
若是蔡氏这肚子还未显怀,自然要一家子都回了乡里过年,但问题就在那肚子已老大,虽然乡里也不算远,但一路颠簸过去多少怕出事儿,她娘家跟李老爹早早地带了信儿过来,叫她在镇上待着就行。
正好跟待嫁的春归做伴儿。
一桌人看着两人一个淡笑着递碗递筷子,一个认真地思虑着安排,几个孩子竟也学着祁佑一道地听着,不时地点着头。几个大人看着不免觉得好笑。
年前的各项琐碎春归都一一顾虑,才拿起筷子,又忽的想起给哪边的年礼好似少了些,忙的又要放下筷子。
直到蔡氏无奈打断:“好啦,你这丫头,这会儿安安心心待嫁便是,怎的又忧心这忧心那的。”
“你啊,就将担子放一放,有什么就叫祁佑去想去安排了,年礼这事儿都是亲戚乡邻的,哪里少了也没人来怪罪咱们。”
说得春归终于止了声,面色微红:“好了好了,就听蔡姐姐的,我不多说了。”
蔡氏这般说,周晗瞥了一眼祁佑后却假意叹气摇头:“蔡姐,你怎么不懂呢,咱们不听春姐的念叨,可自有人爱听着呢!没见他这般乖顺地听着呢嘛!”
众人目光之下,祁佑夹菜的手微微一顿,继而面不改色地将一筷子菜放至春归碗中。
见春归耳根微红,祁佑便随意地扫了一眼周晗。
而周晗早已起了调侃的心思,当做没看到,摇摇头继续道:
“咱们春姐成亲前当家做主,成了亲后也是当家做主,丝毫未变的,我看就便宜了你这小子,能娶了春姐这样的好姑娘,日后有春姐管着你的家,就是甩手掌柜都比不得你轻松咯!”
这张口闭口的管家做主,饶是春归也听出来这是有意调笑了。
刚要开口怼一怼这小子,祁佑已又将一碗汤推至她桌前,再抬眼,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他,勾了勾嘴角:
“你说得对,是我的福气。”
……
“旁人还未有这样的福气。”
话一落,一旁的知行已“扑哧”笑了出来,也得意洋洋地瞧着周晗:“祁佑说得对,你倒是想有这福气,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有呢!”
两个将有喜事儿的人自然互相帮着一同说话,把周晗噎得说不出话来。
只好歇了心思重新拿起筷子边摇头边吃菜。
一桌子人好笑地听了这一阵后便也继续吃着饭。
吃了饭,几人按照刚刚春归的嘱咐各自忙碌去了,李志存上街采买过年要用的物什,祁佑跟知行拿了年礼各自送去,周晗恢复正经,看顾着几个孩子做功课。
春归在厨房备着晚上的饭菜,正午简简单单吃了一顿,晚上这顿年夜饭不能随意糊弄了。
一整个下午,除了过年那几样大菜和家里几个点名要吃的,肉干,芋头糕这一类前头铺子的点心自然也是常备,一大桌的冷盘已经摆上,天色正微微发暗时,祁佑已手里大包小包地回了来。
春归一见他这手里拎满了东西,不由得笑出声:“不是去送礼吗,怎的带回来这么多?”
祁佑也是一脸无奈:“本来可是有一马车的礼,我又转头去了一趟私塾。”
他自然是去送年礼的,可两县的官差,师爷一见他带着东西亲上了门,各个跟惊着了似的,东西还未收,直接搜出了家里的一干好货,或是腊肉点心,或是茶叶烟丝,全都往他身上堆,生怕他不拿,硬是塞到他手心里才罢休。
在这帮人眼里,这县太爷虽未上任,可经了建造官窑,雪地安顿流民两件事,谁不打心眼里将他跟知行看做父母官,这父母官竟上门来送年礼,可不就得又喜又惊吗!
因而祁佑去时带了半个马车的年礼,来时却塞满了一整个马车,这叫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对上众人皆是赤诚的目光,他也只好收下了,又转念一想,去了一趟私塾,自个儿留下一些后将一马车的物什给一帮乡民分了。
那些乡民那日落雪直来得及拿了积蓄和几件衣物,一干米面还是官府后来给添上的,经了一遭,这大过年的想来也舍不得多备些东西,祁佑索性将这一马车年礼给送上。
自然又是得了千恩万谢。
听他说完,春归也不由得笑出声,拿了块干布拍了拍他这肩上挂起来的霜:“是我没想到,你跟知行在他们眼中已受了敬仰,这年礼又是有来有往的,倒叫他们破费了。”
祁佑笔直地站在她跟前,抬手转身任她拍打,拍完后春归才假意叹了口气:“日后还是不做你的主了,免得像今日这样。
说完就要转身将那布条放至一边,可才转了一步呢,就被祁佑连人又拨了回来。
她一个惊呼:“诶!”
就对上面前这含笑的一张脸。
春归松了因突然反应而紧绷的肩膀,眨了眨眼睛:“怎的?”
院里四下无人,就书房那处传来知平跟周晗打闹的声音,还有屋子外头有人家提前放爆竹的响声。
祁佑扣紧她的肩膀,细细看过她温柔的眉眼,顿了顿,才道:
“……周晗正午那话没说错。”
春归一愣,没反应过来是什么话。
祁佑却不等她反应,继续道:“我是爱听这些,也爱看你做这些。”
家中的琐碎,大小事的安排,皆由眼前这个女子的心意来,日常里的念叨或是商量,都叫他觉得踏实。
仿佛一个家就这么慢慢地立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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