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切妥当,我依然回车间上班。陈刚走了,丽娟嫁了,我只有沈洲了,想到沈洲,我更加郁闷了,自从有过那一次的肌肤之亲以后,他似乎在有意无意的躲避我,我是多么想让他抱在怀里安慰我、鼓励我啊。
他的冷淡让我委屈,对于初尝禁果的我来说,与异性拥抱缠绵的感觉是那样甜蜜。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也就罢了,就象山珍海味,明知道好吃但从未吃过,便也不想。但一旦吃过了,知道了其中的美味,真是想得难受。但无论怎样想念,女孩子的矜持让我一次次抑制着去找他的冲动。
时间过得真快,几乎是眨眼工夫,又快要到春节了。因为今年八九月份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淡季,厂内反而接了很多订单,所以普通员工今年只有春节三天的年假。当然,写字楼职员还是大多数都安排了半个月假期。
在职员放假的前一天晚上,我再也忍不住了,鼓起勇气直奔沈洲宿舍。刚到半路上,我便看到他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迎而走来。一看到行李箱,我便尖叫起来:“怎么,你要回家?”
沈洲见到我,神色一变,随即推了推黑边眼镜,若无其事地说:“是啊,我爸妈给我打了电话,要我一定要回家过春节。”
我急了,拉住他的行李箱,带着哭腔说:“你能不能不回去啊?”
他果断地说:“那怎么行?我己经买了明天早上的火车票。”
我万般不舍,真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找他,或许早来找他,他就不会买车票了。我伤感地说:“你走了,陈刚走了,丽娟嫁了,我好孤单。”
他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略带歉意地说:“和李梅他们一起过吧,我过了春节就回来。”
我这才放了手,他如获大赦一般,拖着行李箱快速离开了。
我回到宿舍,大脑一片。刚想爬上床睡一觉,严秀秀忽然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惊惶失措地说:“海燕,听说上次沈洲带你去看医生了,在哪里,你带我去好吗?”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她语无伦次地说:“我晕倒了,牙龈出血,不,不是我,是我妹妹。”
我赶紧跟她走到厂外,只见一个瘦弱的女孩正有气无力地趴在一大堆行李旁,牙龈间不断地冒出丝丝缕缕的血丝。原来这个女孩是严秀秀妹妹,叫严云云,本来严云云准备到姐姐这边拿些东西回家的,谁知刚到厂门口就跌倒了。闻讯赶来的严秀秀把她扶起来,才看到她眼龈间在冒血。
我担忧地说:“还是去医院吧,好象很严重。
严秀秀无奈地说:“过年了,钱都寄回家了,身上没有多少钱。”
好在严云云这会儿又正常起来,除了浑身无力,似乎也没有哪个地方疼。我便和严秀秀小心扶着她向上次看病的私人诊所走去。
还是原来的医生,他看了严云云牙龈间的血丝,又给她把了脉、听了心跳、量了血压,忽然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严云云苍白着脸,好象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严秀秀替她答:“她出来打工两年了,先后在两家鞋厂做过底部品检和面部针车工作。好象是今年11月份吧,她开始感到身体不适,总打电话给我说头晕并且全身乏力。我没当为意,以为是加班累的呢。”
医生听了这话,又拿过严云云的手仔细看了看,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常用有机溶剂洗手?”
严云云求救地望着严秀秀,严秀秀问:“什么叫有机溶剂?”
医生说:“就是手因为工作关系,沾了用水洗不掉的东西,就用气味很大的有机溶液洗。”
严云云有气无力地说:“是的。”
医生皱了皱眉头:“有很多到我这来看病的人都是这样得的职业病,你们怎么这么无知?那些有机液中含大量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容易引起苯中毒的,你们知道不知道!”
严云云茫然地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我们厂里的人都是这样洗手的,车间还专门去领那些东西给我们洗手呢。”
医生怜悯地说:“你这病只能去省职业病防治院看了,我认为是职业性重度苯中毒,也叫再生障碍性贫血,造成这种病症的原因是因为长期身处苯含量过高的苯环境,慢慢吸入苯等有害气体所致。”
严秀秀急了:“省医院,那要多少钱啊?”
医生望了望严云云牙龈间还在丝丝缕缕往外冒的血,叹了口气说:“快去吧,晚了也许就来不及了。”
严云云听了这话,又晕了过去,严秀秀抱着她,放声大哭。
在医生的建议下,严秀秀拔打了120急救车。这是来东莞后第二次看到120急救车,急救车发出的那“哎哟哎哟”的声音听起来真让人毛骨悚然。
送走严秀秀和严云云,想着两个年轻、孤单而贫穷的女孩子,在陌生的广州该是怎样的无助,我很是为她们担心。
心事重重地回到厂里,在路过保安室时,我要了几张过期的旧报纸,准备回去打发时间,于是,我看到了这样的报道:
无知员工用“毒”液洗手
本报讯广东省相当部分企业和员工职业病意识淡薄,竟然有人够胆用有机溶剂洗手。
目前,广东省职业病危害问题日益突出,各种职业病危害事故时有发生,有些职业病是过去少见或未曾发现的。据不完全统计,广东目前工业企业接触有毒有害因素职工约占总人数的五分之三。
今年的专项整治工作对制鞋、皮革、家具、宝石加工等重点行业进行了监督、整治。截至12月8日,全省有多家违规企业被整改、处罚。督查情况表明,部分企业负责人法律意识淡薄,对职业病危害整治不力;工作场所排毒设施通风效果达不到卫生要求;有毒有害车间没有与其他车间分开;使用有毒物品的作业场所的岗位没有警示标识;使用的粘胶剂和有机溶剂没有中文标识,仅用代号表示,也未标明有毒有害的化学成分。
另外,多数企业既未定期组织员工进行职业性健康检查,也未对有毒有害作业场所进行定期的职业病危害因素检测。有些企业的员工职业病防护知识缺乏,自我保护意识差,未按规定使用个人防护用品,有的甚至用有机溶剂洗手和衣物。
看到这里,我忽然感觉心堵得要命!
什么叫“员工职业病意识淡薄”?什么叫“够胆用有机溶剂洗手”?什么叫“员工职业病防护知识缺乏,自我保护意识差,未按规定使用个人防护用品,有的甚至用有机溶剂洗手和衣物”?
当打工者的基本生存都成困难时,当打工者以能进一个工资稍高、出粮稍准的“好厂”为最大理想时,当厂方不提供任何洗手和防护措施时,请问我们还有什么能力去自我保护?我们还有什么能力去按规定使用个人防护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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