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就如同我这一生,总是被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50.
又过了好长时间,阿荇的孩子都会走路了。
我却因为偶感风寒,病恹恹的躺在贵妃椅上。
底下人说,太后娘娘,有人要求见您呀。
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被称为太后娘娘,可我印象里确实不认识什么外来的人。
但我还是宣了上来。
来人皮肤黑黄,一头黑发乌密,有些壮硕,但穿戴干净整洁,神色恬淡,举手投足的气度不太像乡野村妇。
我睁了睁有些浑浊的眼睛,这才看清,眼前这个女人,竟是赵蕊。
我见她这模样,笑的眼泪快出来了。
原因无他,只是少时我曾和赵蕊躺在一张榻上想着我和她老了之后是何样子。
如今一看,和当初想的真是大相径庭。
赵蕊见我笑了,她也笑了,露出一口爽朗整齐的白牙,和我叙旧。
她说她这些年走南闯北,进过镖局,开过酒楼,当过乡村女先生,甚至还结了两次亲,现在是码头的姐大,组织伙夫搬运货物。
我有些不可思议,实在是想不出来,像她这般鹌鹑似的女子,竟能挥舞着刀剑在镖局和一帮爷们儿押送货物。
“你也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
她变了好多,虽然失去了雪白的肌肤,和杨柳似的腰肢,但她现在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对了,”她似是想到什么,“我出宫的第一年,遇到你身边那位宦卫了。”
那一瞬间,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太久了,已经太久没人在我面前提起沈清瞿了,我有些恍惚,但更多的紧张:
“他怎么样......”
尽管早就知道,沈清瞿的二十五岁早在几十年前就过了,可我未曾亲眼见到他的死去,便还留有一丝希冀,想着他可能是得了什么仙人相助,解了毒,跑到哪个山头隐居山林了。
赵蕊从怀里掏出个白色长条来,我定睛一看,是一节指骨做的骨哨。
白得剔透,打磨得规整。
“他叫我何时回京,就把这个给你。”
她沉吟了下,想起了什么:
“他还留了一句话。”
娘娘,这便足够了。
51.
我自然知道沈清瞿这话的意思。
当年我对他说,金高悯,本宫心里自然是有你的。
他就是这样回答的,他说,娘娘,这便足够了。
我有些失魂落魄,是夜,我从妆匣最底部翻出来那封沈清瞿临走时留下的信。
宣纸有些泛黄,但因为保管得当,并没有破损。
我下定了决心,极其珍贵、动作轻柔的打开了那封信。
说实话,没有想象中柔情蜜意、油嘴滑舌的情话,他不太擅长写情信,说的话很是无聊,像他这个人小时候一样寡淡无味,无非是一些言辞恳切的愧疚不甘,还有含情脉脉的剖白心迹。
可我翻来覆去看了一夜,总觉得看不完,总觉得这封信还有什么别的含义。
不知看了几遍,我眼眶发酸,泪水洇湿了信上末尾的最后一句话:
阿莲,不要再想沈清瞿了,如果可以,要记得金高悯。
悯惟愿娘娘,余生平安顺遂,荣华富贵。
“悯惟愿娘娘,余生平安顺遂,荣华富贵。”
看到这儿,我总感觉,他那温柔细腻的声音堪堪落在我耳畔。
我有些怨恨他,为何要这样要我念念不忘,又离开的这样残忍。
可太迟了,我们之间仿佛早就在我十岁时认错了人有了定局。
52.
大限将至,作为一宫太后,我身边围了乌压压一群人。
他们低垂着脑袋,有人在低声哭泣,有人沉默不语,我招手唤来了阿荇,前些日子我叫他同赵蕊见过了面,母子俩也算叙了旧,了却我一桩心事。
我向阿荇嘱咐了两句,又招来阿荇的皇后,那是个温柔娴静的姑娘,只不过听闻在出阁前也是个胆大胡闹、爱同别家贵女打架的性子,不过如今当了母亲,收敛了心性。
两代帝后不和的诅咒仿佛在阿荇这一任皇帝身上消失了,琴瑟和鸣,龙凤呈祥。
最后的最后,我长舒一口气,摆摆手叫他们去殿外等着。
于是,又是只剩我一个人的、冷冰冰的宫殿。
这几十年,不知多少次都是这样,午夜惊醒时,窗外电闪雷鸣时,夏日蝉鸣四起时,都是我一个人。
我手脚虚浮无力,躺在榻上,脑海中忽的开始闪过一些许多年前的画面:
我爹唠唠叨叨的叫我听话一点;我哥一边笑一边摸着我的脑袋;赵蕊唯唯诺诺的应着我不合理的需求;许芫霜哭着求我帮她出宫;少年燕纾冷厉的目光和他后来嫌恶的神色......
还有......还有谁来着?
我这般想着,却始终记不起我究竟忘了谁,落下了谁。
罢了罢了,若是那人怨我不记得他,便叫他下了地狱来罚我罢。
可迷迷糊糊之见,一道清朗似风的声音如同落雷般直击我眉心:
“娘娘。”他极尽缠。绵悱恻,像是在唤此生最心爱的女子。
“悯来迟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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