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百口莫辩


眼瞅着就要到翠华庭。

李闻昭再迈不出去一步,他眉头紧锁,口中不由得喃喃:“怎么会……”

桑眠朝丫鬟使了个眼色,对方退下。

她这才问他:“你认得芝兰?”

他回忆道:“今日从母亲那里回来时,来了个被绑起来的丫鬟,就叫芝兰。”

芝兰年岁不大,长得很是齐整。

不过走了歪门邪道,竟在府里行偷盗之事,被偷了钱财的乔管事当下将其抓了个正着,直接扭送到兰亭苑。

彼时李闻昭一心忧虑着上朝的桑眠,怕她出岔子,因而对这闹到跟前儿来的官司全无耐心。

况且乔管事人赃并获,而芝兰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自己是被冤枉的,他便没有去查,当场给芝兰判了罚。

本来按照常理是要关押柴房驱逐出府,若是金额过大还要扭送官府,可是那乔管事说……

桑眠闭了闭眼,冷声道:“说他愿意把芝兰收入房中,不追究后续,对吧?”

李闻昭点头:“对,你怎的知道?”

“你允了?”

“自然是允了。”

他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芝兰的死会不会跟这有关?”

“李、闻、昭!”

桑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看向他的眸光凌厉幽深,随后说的话更是像冬月里一盆冰水,兜头泼过来,冻的他脸上血色尽褪。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一条人命!”

“你究竟——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收起你自以为是的判断!”

李闻昭焦躁,忍不住辩解一二:“我,我怎么知晓她这般不愿,再说乔管事是府里老人了,有银子又有些权利,跟了他不比被赶出去下牢狱来的强?”

“……”

桑眠无言,大步离开,等也不再等他。

进了翠华庭,下人正摇着头要给地上尸体盖上白布。

“等等。”

她径直走过去。

寒冬腊月,芝兰身上丫鬟服饰被撕得褴褛破烂,双腿间的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脖颈处更是有一道可怖勒痕。

院子另一边,两个看守失利的门子被打的哀嚎连连。

而王氏披着绛红滚赤金线缎面斗篷,嘴角绷直,脸上余怒未消,显然是动了气。

果然李闻昭才一进来,王氏就板起脸直接让他跪下。

“母亲?!”

男儿膝下有黄金,且院内仆从众多,李闻昭哪怕顶着桑眠身子,亦是不愿下跪。

他梗着脖子,倔强的杵在原地。

“孩儿不知为何要跪。”

徐嬷嬷哎哟了一声:“大娘子,都这时候你还跟夫人拗什么呢。”

“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就因为受你苛责打骂,被她恨极了才去当街自尽,外头人来人往那么多,丢尽了咱们李府的面子啊……唉……”

李闻昭懵了。

什么苛责,什么打骂?

“不是这样的!”他看了一圈,没瞧见乔管事,心里愈发不安,忍不住上前想跟王氏说明真相。

可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两三个婆子,扭着生生摁跪李闻昭。

李闻昭疼的冷汗涔涔。

李嬷嬷又道:“大娘子,你若是还有点良知,就跪下给被你害死的芝兰磕几个头罢。”

平白一口大锅扣下来,李闻昭恼羞成怒。

“你个老奴,母亲在这儿,有你什么说话的地方!”

徐嬷嬷是王氏陪嫁,在李府呆了几十年,俨然是半个主儿,此刻被下了面子,顿觉没脸。

那几个摁着李闻昭的泥腿子得了眼色,在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拧着他胳膊内侧嫩肉。

她们手劲儿极大,哪怕隔着冬衣,也叫人疼的吐不出半个字。

另边两个门子也已被打的说不出话,院内一时寂静。

王氏啜了口茶,视线落在她那唯一的儿媳身上,心里不由得淌岀些轻视嫉恨来。

“桑眠,你虽出身低微,但我们李家感念你父亲对昭儿的养育之情,不曾薄待,可你不知感恩,屡屡生事,让这个家不得安宁。”

“母亲,我没有……”

“眠姐姐别狡辩了,那乔管事和你大丫鬟抱月都招了,亲眼看见你今日辱骂殴打芝兰,还当众去扒芝兰衣服,啧啧,倒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如此蛇蝎心肠。”

说话的是容枝荔,身旁站着李姝。

李闻昭心凉了半截。

显然乔管事先发制人,倒打一耙,他现在百口莫辩。

李姝幸灾乐祸:“还能是为了啥,不就是因为哥哥与你定了亲,嫂嫂想找人撒气呗,昨日还冲我发脾气呢。

“母亲,要我说,反正事情来龙去脉反正我们都知道了,何必多余再问她,她才不会认罪。”

“没做过的事情,我自然不会认!”

“啪——”一巴掌落在他脸上。

李闻昭今日晨起时就没进食,午膳时还吐了个精光,这会儿子被扇的眼冒金星,后腰生疼,膝盖更是被化开的雪水浸透,刺骨寒凉。

他忍不住将身子蜷起来,妄图能好受些。

“又在装可怜。”

李姝语气里满是嫌弃,与平日里截然不同。

李闻昭面色冷峭:“是非黑白不分,我看你平日里的书都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啪——”又一声狠厉巴掌落下。

“都这时候了,你还嘴硬不知悔改。”李姝甩了甩发红的右手。

“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事情吗,马上我们家要宴请宾客至府办宴,如今好了,都觉得我们李家对下人肆意欺凌,百般苛待,不知道背后怎么说我们呢!丢死人了!”

她越说越气,声调也拔起来,愤恨恼火:“本来这回太子殿下都会到场的!万一因为你他不来了,你,你简直是毁了我的将来!毁了李府的以后!”

“你现在就去给那丫鬟磕头认错,然后去大门外头跪着忏悔!

婆子马上箍着李闻昭去芝兰尸体旁。

他生不出一丝挣扎的力气。

白色麻布映入眼帘,一只手无力的垂在外头,正好落进他的视线。

五个指甲竟是秃的,被人拔个精光,外翻着红色血肉。

婆子使劲儿摁着他的头,企图让其跪下。

忽然横出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他拉住。

“你这一跪,就是认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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