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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风起云涌(1)


  崔同是基于什么出发点要帮夏莱脱困,就如他不知何故高看关允一眼一样,暂时还是迷局。关允也懒得再去猜测,他现在只需要明白的是,夏莱没有性命之忧,就让他大为安心。而以崔同的权势和地位,也不敢正大光明地让夏莱离开黄梁,就证明郑天则也有让崔同忌惮的地方,那么郑天则派来追赶的人,肯定会用尽一切手段不让夏莱活着离去。

气焰嚣张

夏莱被送上了救护车,紧急送往了医院,刘宝家也被抬上了救护车,金一佳、雷镔力和李理一起陪同前往。关允留了下来,配合警察的调查。

冷舒也留了下来,她要陪关允。和金一佳哭得死去活来相比,冷舒此时反倒异常冷静,紧抿嘴唇,脸上的神情也是十分坚毅。她陪在关允身边,不发一言,只以沉默的存在来显示她对关允的关怀。

报警不出警,现在出了人命,警察才姗姗来迟,郑姓对公安系统的控制力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前来负责调查的警察也姓郑,叫郑寒,三十岁左右,留平头,傲慢得跟二百五一样,是林阶分局的刑侦支队队长。本来出警的应该是派出所的民警,但民警迟迟没有出警,等再有报警电话打进时,就成了人命大案,郑寒一听说是进取学院出了事,二话不说就亲自出动了。

进取学院是什么地方?是郑姓在黄梁市的人才基地,也有人敢闹事?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在黄梁市多年,一开始都想拿进取学院开刀,最后又都收了手,为什么?还不是差点被进取学院咬了手。

郑寒以为在进取学院闹事的不是崔姓就是王姓,没想到,是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不但他不认识,而且明显还不是黄梁市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关允,从鼻孔里哼出一句:“关允?你是哪个单位的?为什么要在进取学院闹事?”

关允现在心急如焚,没空理会郑寒的狗眼看人低,但不应付几句,又不放他走。关允以前在孔县一向以平和示人,但今天,他知道平和只能针对有素质的人,对于一些狗仗人势的货色,不能假以颜色。

“我是孔县县委办副主任兼秘书科科长关允。”关允一开口就毫不留情地打击郑寒的嚣张气焰,“郑队长,我来进取学院进为了救人,怎么成闹事了?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诬蔑国家干部,你是何居心?”

“你……”郑寒在黄梁一向自诩是个人物,身为三大宗姓的成员,背景深厚,又手中有权,难免就趾高气扬。冷不防眼前的关允才二十来岁也是科级了,就让他心中不服,又被关允的气势一逼,他顿时火冒三丈,“下面县里来的?县里的级别能叫级别?不作数,在我这里,你就是县长也得乖乖地低头!走,带走!”

郑寒路上已经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知道今天的事情涉及了一名国家级报社的记者,事情可能会闹大,现在必须尽一切可能先将事情压下。他刚才已经和郑天则通了电话,郑天则指示,不管涉及谁,先控制起来再说。

“等等,郑寒,你想抓他,你知道他到底是谁吗?”冷舒向前迈出一步,挡在了关允面前。

“我管他是谁,也不管你是谁。你也跑不了,一起带走。”郑寒一挥手,不耐烦地说道,“我对你们客气,你们也要识抬举,再闹,铐了你们。”

“有本事你就铐我。”冷舒也生气了,小脸板起,冷若冰霜,“铐了我,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让你放人,还得赔礼道歉?”

“你又是谁?”郑寒眯起了眼睛,不以为然地笑了,“大话不要说过头了。在黄梁市,谁能一个电话就让我放人?郑局?呼延市长还是蒋书记?除非以上三人,否则,就是市委秘书长冷岳的话,也不一定管用。”

一句话让冷舒又气又急,关允见状,轻轻将她拉到一边,耳语几句,冷舒一脸惊讶:“真的可行?”

“总要试一试。”

“好,我听你的话。”

郑寒惊奇地见关允和冷舒老实地上了车,他就放了心,到一边打了几个电话,又和进取学院的人碰了头,随后上车前面带路,押送关允和冷舒回局里。

一路上郑寒电话不断,不停地接受指示,半个小时后就回到了市里,开进了林阶分局。刚停好车,他就看到分局局长叶雷含一脸紧张地从二楼跑了下来,快步不停,不等郑寒下车,就来到了车前。

郑寒还纳闷儿,叶雷含虽然平常对他还不错,但也不至于亲自下楼迎接,他的身份还没有高到惊动局长出面的程度,就忙下车,想做个样子。

一开门,就听叶雷含急不可耐地问道:“你抓了谁?”

“没谁,就是两个寻衅滋事的男女。”

郑寒的回答很有水平,寻衅滋事可以是治安拘留,也可以是刑事拘留,是可轻可重的一个说法。

“没谁?胡闹!”叶雷含脸色大变,“刚才已经有两通电话打到我的桌子上,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两通电话?都谁的电话?”郑寒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两个人在进取学院闹事,谁的电话也不管用。”

叶雷含都快被郑寒的狂妄气得跳脚了:“第一个电话是冷秘书长的电话。”

“冷秘书长呀……”郑寒拉长了声调,眼中露出轻视之意,“叶局随便应付几句就行了。”

应付?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好应付?叶雷含恨不得一个耳光朝郑寒的脸上打过去,但还是忍住了,他是局长不假,却惹不起郑姓一员的郑寒。

“崔书记打来了第二通电话。”

“崔同副书记?”郑寒脸色终于变了,“崔同怎么认识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你连这两个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就敢抓人?郑寒,你的政治头脑哪里去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关允,一个叫冷舒,冷舒是冷秘书长的侄女,关允是……”

“关允是孔县县委办副主任,下面县里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郑寒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没见过什么世面?”叶雷含几乎要被郑寒气炸了肺,刚才崔同的语气很严厉,他差点没被崔同训得找不到北,郑寒给他惹了一身麻烦,却没事儿人一样,“关允住在市第一医院的高干病房,就是崔书记亲自打电话要求市一院特事特办。”

这一下郑寒心里没有底气了,他是郑姓一员不假,但郑姓在庞大的崔姓面前,还是实力不足。何况崔同的为人在黄梁市无人不知,是出了名的杀人于无形之中,有时当面和你笑眯眯地说话,一转身就会将你撤职查办。

“关允到底是什么人?”郑寒意识到抓错人了,但还是不肯服软,“就算崔书记打电话也不行,他涉嫌在进取学院寻衅滋事……”

话说一半,叶雷含的电话又响了,一看来电,他急忙示意郑寒不要说话,忙恭敬地接听了电话:“秘书长,我是叶雷含。”

“叶雷含同志!”冷岳的声音威严而冷漠地传来,“接到蒋书记最新紧急指示,市委组织部连夜开会研究关允同志调入市委办公厅秘书处的问题,明天一早就会正式行文。特此通知!”

话一说完,不等叶雷含说一句话,对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叶雷含握着电话的手都微微颤抖了,关允到底是何方神圣,惊动了市委组织部连夜开会研究他的调动,还由蒋书记亲自指示市委秘书长打来电话通知。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如果真敢扣留了关允,明天一早市委组织部公布了任命,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敢抓蒋书记亲自指示要连夜研究任命的重要人物,就是完全和蒋书记的指示公然对抗了!蓦然,叶雷含想起了蒋书记要换秘书的传闻,能让蒋书记大费周章不惜以市委组织部公布任命也要保下的人物,莫非就是传说中蒋书记最欣赏的秘书人选?

“立刻放人!”叶雷含直惊得头皮发麻,冲郑寒吼道。

“叶局,这……这也太草率了吧?”郑寒觉得面上无光,就不甘地说了一句。

“草你个头!再不放人,我免了你的职!”叶雷含勃然大怒,猛然拉开关押关允和冷舒警车的车门。

“对不起,关允、冷舒,我是林阶分局局长叶雷含,刚才的事情是郑寒办事不力,抓错了人,我代表他,代表林阶分局,向你们表示真诚的歉意!”

关允和冷舒下车,他镇静地和叶雷含握了握手:“谢谢叶局,郑队长是不是抓错了人,以后会调查清楚,我和冷舒还要赶紧去医院看望伤者。”

强忍悲伤,关允没有流露出难过的神情。夏莱生死未卜,他被郑寒请到了分局,这一笔账,以后连本带息一定要加倍偿还,还有黄梁郑姓,从此和他不共戴天!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另外我再提醒叶局长一声,今天在进取学院跳楼的伤者姓夏,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夏德长的千金!”关允扔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该怎么调查事情真相,叶局长决定吧。”

话一说完,他和冷舒转身就走,扔下目瞪口呆的郑寒和瞠目结舌的叶雷含,扬长而去。

在来时的路上,关允在车内给崔同打了电话,他赌的就是崔同既然主动出面帮他安排高干病房,肯定不会对他被抓坐视不理,主要也是他想让崔同第一时间介入进取学院事件。作为崔姓的代表人物,崔同肯定会把郑姓在黄梁的人才基地视为眼中钉。

关允要的就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搅乱黄梁局势,让本来就已经因为李逸风和冷枫的调动而动荡不安的市委,再次风起云涌!

记上一笔

比关允期望中更有效果的是,崔同一接到他的电话顿时大惊,当即表示要立刻查实事情的真相。崔同先是关切地问他有没有受伤,然后才问夏莱的伤势如何。关允虽然心中悲痛,却还是从一个先后的小细节上敏锐地发现了问题,崔同真正关心的是他,而不是夏莱,更不在意夏德长的权势。

怎么会?崔同为何要对他这么好?

关允并不知道的是,崔同对他的好,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出许多倍!

从林阶分局出来时,关允还以为就是崔同打了一通电话才让叶雷含放了他和冷舒,只有崔同介入了进取学院事件,才有可能真相大白,还原夏莱被逼跳楼的来龙去脉。

血债血还!但关允更清楚,面对三大宗姓之一的郑姓,他就算当上了市委一秘,短时间内也无法撼动郑姓庞大势力的分毫,只有借助更庞大的崔姓势力,才有可能让郑姓势力最终臣服。

当然,道路很曲折,前路很艰难,不过为了替夏莱讨回公道,再大的困难险阻也挡不住关允的决心。而且关允已经决定,他和郑姓之间,不死不休,拒绝和解的可能。他一向以平和示人,并且赞同李逸风隐忍低调的手腕,欣赏崔同和光同尘的政治理念,但进取学院发生的事件让他改变了许多,点燃了他骨子里隐含的反叛精神和好战之意。

一瞬间关允忽然发现,原来在强硬和冷漠上面,他和冷枫确实有相通之处。

从林阶分局出来,一路紧急赶往医院。路上,冷舒接到了冷岳的电话,挂断电话后,冷舒告诉了关允一个惊人的事实——就在崔同接完电话之后,他不但立刻打电话通知了叶雷含无条件放人,还唯恐事情有变,第一时间通知了蒋雪松。

而蒋雪松的反应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他不但当即决定马上召开紧急会议研究进取学院的突发事件,同时指示市委组织部连夜召开会议研究关允的调动问题,并要求明天一早行文公布!

蒋雪松的神来之笔不但震惊了所有人,也让崔同吃惊不小,第一次感受到了蒋雪松在黄梁市三年的和风细雨的执政思路之外的另一种刀光剑影。崔同还意识到,蒋雪松及时出手,雷厉风行,就是要抓住关允和郑姓人才基地正面冲突的时机,借正式调关允到市委为突破口,打响向三大宗姓郑姓宣战的第一枪。

当然,也不排除蒋雪松悲愤的私心,他和夏德长私交甚好,视夏莱为侄女一般。夏莱却在他的治下受了重伤,现在生死未卜,他肯定痛心疾首,不做出姿态查明真相,他以后还怎么面对夏德长?

黄梁局势,真要风起云涌了!

听冷舒大概叙述了市委一系列的变动之后,关允震惊了,一是震惊于崔同对他的关照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二是震惊于蒋雪松连夜要求组织部研究他的调动的举动,绝对是高调公开向郑姓宣战的壮举。

不管是崔同还是蒋雪松,或许都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夏莱悲情一跳让本来已经动荡的黄梁局势再添一把火,黄梁市的破局即将全面到来。

赶到医院的时候,夏莱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金一佳守在门外,已经出离了悲伤,只有恐慌、无助和彷徨。一见关允,她也不顾冷舒在场,一头扑进了关允的怀中,浑身颤抖,泪如雨下:“关允,你可来了,我都支撑不住了。”

红颜一泪,男儿一醉,都是世间最伤心之事,关允将金一佳揽在怀中,与她同悲同哭。金一佳出身世家,从小顺风顺水,见到的都是世界美好的一面,哪里知道世界上除了美好之外,还有阴暗的角落。

不但阴暗,而且还让人齿冷。

金一佳再坚强再精干,她也只是一个女孩儿,一个并没有经历多少世事和人间悲伤的女孩儿。她的坚强是源自富贵之家的出身,她的精干是得益于良好的教育,说白了,还是先天条件优越。先天条件越优越,越见识不到人间真正的悲惨。关允此时此刻对金一佳既怜又爱,对夏莱更是又爱又敬。

夏莱的出身虽然比不上金一佳,但也算是世家千金,从小被视为掌上明珠不说,肯定也是娇惯而溺爱。所以夏莱对他的爱,虽然不是轰轰烈烈,却也能顶住夏德长的压力而连绵不绝,也足以让他欣慰平生了。

尤其是夏莱的悲情一跃,一句“关允,记得我曾经爱过你”犹在耳边,就如一条伤痕,永远地铭刻在了关允的心上,今生今世永难忘记!

“不要怕,有我在,我永远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儿伤害。”关允泪如雨下,男儿倾情一哭,天地为之动容。冷舒在一旁鼻子一酸,顿时泪雨磅礴。

冷舒的泪,既为关允的一哭而哭,也为关允对夏莱的深爱和对金一佳的关爱而哭。女孩儿的心思向来敏感而细腻,或许她对关允只是崇拜加好感,但现在她多希望在关允怀中放任一哭的人是她。

她为什么而哭,为谁而哭?她也说不清楚,为夏莱?她和夏莱又不认识。为金一佳?她和金一佳又不是情同姐妹。为关允?关允又没有对她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怀,或许她只是为自己而哭。

“夏莱会不会不好了?我好怕,万一夏莱有一个三长两短,我……”金一佳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

“不要乱想了。”关允也是心乱如麻,三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夏莱当场就昏迷过去,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真有可能……他也不敢多想了,“医生怎么说?有没有联系上夏德长?”

“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正在抢救。”金一佳摇摇头,“没联系上,不过刚才我听到一个消息,好像他已经回省里了。”

这个夏德长……关允已经无法形容他对夏德长是什么看法了。夏德长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说夏莱的暗访真是因夏德长的授意而起,结果导致她触了雷区,被害成了现在的惨状,不知夏德长是不是会追悔莫及?

果真如此的话,不管夏德长是怎样的痛心疾首,夏莱遭难,关允都要为夏德长好好记上一笔!

夏德长,你的为人离道德的高度还有很长的距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手术室的工作灯一直亮着,关允睁大了眼睛,等最后时刻的来临。忽然,楼道中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脚步声纷乱而急促,显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转身一看,大约四五人从走廊的一头快步走了过来,当前一人关允认识,正是黄梁市的一号人物,市委书记蒋雪松。

蒋雪松的身后跟着一人,五十左右的年纪,圆脸、大眼、高鼻梁,头发浓密而粗,个子不高,微胖,走路虎虎生风。虽说关允没有见过真人,但没少在新闻上见过尊容,正是黄梁市的二号人物,市长呼延傲博。

呼延傲博身后的一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关允一眼就认出了他,正是崔同。

崔同身后是上次去过孔县一次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曾伟宪。曾伟宪的身后,是市委秘书长冷岳和师龙飞。

果然,夏德长的面子不小,夏莱出事,惊动了市委五位重量级人物,而且前三号人物全部现身,确实有风雷之威。只可惜,关允宁愿不要这样的威风,他不想夏莱受到一丝伤害。

“夏莱情况怎么样了?”蒋雪松大步来到关允面前,一脸沉痛地伸手和关允握手,“我来晚了。关允,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一下。”

蒋雪松直接向关允问起事发经过,就是很明显地流露出偏袒之意,就是想站在关允的立场上,以之作为出发点。他话一出口,身后的呼延傲博就微一皱眉,插话说道:“蒋书记,还是等郑天则来了之后再了解情况,让关允先休息一下。”

“我不累,事发时,我和金一佳、冷舒都在现场,还有刘宝家、雷镔力、李理都是目击者。我们的话,更客观更真实。”关允没有客气,直接顶回了呼延傲博。呼延傲博明显是想拖延时间,想等郑天则赶来,郑天则迟迟没有现身,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背后统一口径去了。

呼延傲博再次皱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关允一眼,眼神中微有不满流露,不过一闪而过,掩饰得极好,一般人察觉不到他神色之间微不可察的变化。

只不过,关允却看得清清楚楚。只一个轻微的变化,关允就心中笃定,在夏莱的问题上,呼延傲博自有打算,他的立场和蒋雪松的立场并不一致。

不等关允开口说明当时的事发经过,又有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中传来。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说:“各位领导,我来晚了,我有错,请领导们批评我。为了调查清楚事情真相,我又亲自跑了一趟进取学院。”

郑天则来得真是及时,关允知道,有人要颠倒黑白了!不能让郑天则先入为主,更不能让呼延傲博抢了先机,他当即说道:“蒋书记、呼延市长,进取学院是郑姓的产业,郑局长应该回避!”

一言说出,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同时脸色大变。

关允算老几

以关允的级别,直截了当地要求郑天则回避,既是僭越,又是不懂官场规矩的表现。在场中人,能直接一言而定要求郑天则回避的,只有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外,就连崔同和曾伟宪、冷岳也不会如此托大。

更何况现在几位重量级领导都在,根本就没有关允说话的份儿。

呼延傲博眼中先是一惊,随后露出了一丝笑意,蒋雪松精心挑选的秘书也不过如此,遇事慌乱,口不择言,连基本的官场规矩都不懂,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他的目光就悄悄一斜,想观察一下蒋雪松的反应。关允难道不知道蒋雪松性子平和,处事手法优柔寡断,向来不喜欢直来直去?

不料让呼延傲博失望的是,蒋雪松非但没有生气,而且好像还被关允的话说动了,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的话有道理,呼延市长、崔书记,你们怎么看?”

以为再晚一步就赶不及的郑天则一下呆住了,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先入为主,将进取学院事件的主动权牢牢抓在手中,不让蒋雪松好借题发挥。怎么凭空杀出一个关允,敢对他呼来喝去让他回避?

关允算老几?

郑天则对关允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想起上次在夏德长面前想要拿下关允,最终被省委组织部长胡峻议的意外现身而搅局,不由他不心中一跳,难道说草根出身的关允,还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来历不成?

上次在夏德长面前对关允下手,郑天则并不完全是为了捧夏德长的场,而是为了借打压关允让蒋雪松难堪。

郑天则也清楚夏德长对他有拉拢之意,但郑姓未必就看得上夏德长,夏德长太自大了。而且他已经知道了夏莱是夏德长女儿的事实,就连夏莱暗中调查进取学院的内幕,他也清清楚楚,夏德长还以为他被蒙在鼓里?

郑天则对夏德长嗤之以鼻,到底是京城空降的干部,太不了解基层了,以为只凭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来头就可以让下面的人趋之若鹜?做梦!

郑天则想了许多,也清楚夏莱事件演变成现在的样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既然问题已经发生了,郑天则就本着解决问题的精神来善后,不信在黄梁地界上,还有什么压不下的风浪。他这么想着,眼睛就看向了呼延傲博,现在是一号二号正面对决的时刻,他连常委都不是,只能等一号二号分出胜负才有说话的资格。

呼延傲博被蒋雪松直接当面一问,为难了,蒋雪松以前和他说话总是和风细雨,而且都是以商量的口吻,今天是第一次,明是征求意见,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难道说蒋雪松的风格变了?怎么可能,一个人的风格怎能说变就变?

难道是因为关允的缘故?

也确实有一种说法是,官场之上,有气运互补一说,不但下级需要领导的提携,领导也需要一个得力下级的相助。呼延傲博听说过一件真事,有一个省级领导行事方圆有度,手腕极其灵活,但在换了一个飞扬跋扈的秘书之后,风格也突然为之一变,凡事都喜欢先声夺人不说,还不再讲究事缓则圆的手法,做事不留余地,处处逼人让步。结果没几年秘书事发,他也受到连累,黯然下台。

只想了片刻,呼延傲博就有了决定,不管蒋雪松怎样维护关允,关允现在毕竟还不是蒋雪松的正式秘书,他不必给关允面子,再说就算关允真担任了蒋雪松的秘书又能如何?一个小小秘书还想掀起黄梁的风浪?自不量力。

“蒋书记,我的个人意见,进取学院虽然是郑姓的产业,但和郑天则并没有直接的联系。黄梁姓郑的多了,不可能郑姓出现问题,都要郑天则回避,工作就没法开展了。”呼延傲博说话的时候,目光在关允脸上一扫而过,淡淡的眼神中,有复杂而意味深长的内容。

关允对呼延傲博的示威视而不见,他虽然和呼延傲博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对呼延傲博并不陌生。夸张一点说,自从孔县出了大坝事件后,让关允感觉和呼延傲博一下拉近了许多,或者说,呼延傲博的神秘面纱在大坝裂缝事件暴露之后,也揭开了一角。

先不管在孔县的问题上,呼延傲博是怎样和蒋雪松暗中作对,也不提呼延傲博躲在背后插手孔县局势,不惜以破坏大坝为代价也要推动李永昌的倒台,或是在冷枫任命的问题上,他又怎样和蒋雪松的立场完全相反,关允有理由相信,呼延傲博处处为蒋雪松的大计设置障碍,并非是为了帮冷枫或李逸风,而是为了他在黄梁市的大计。

想想也是,呼延傲博和蒋雪松年龄相差无几,但一个书记一个市长,实际上是差了一届的距离。呼延傲博确实也应该有紧迫感,他想追赶蒋雪松,或是迫切需要用政绩来证明自己的才干,又或是和蒋雪松理念不和,不管是什么出发点,他现在开始露出强势的一面了。

而刚才呼延傲博的几句话更让关允确信,呼延傲博和蒋雪松的矛盾,随着李逸风和冷枫任命问题而引发的动荡,再加上突如其来的进取学院事件,已经正式摆到了台面之上!

“呼延市长的话有道理,让天则回避有点小题大做了。”崔同说话了,一说话就是附和呼延傲博,不免让关允暗吃一惊,怎么崔同的意见和蒋雪松的意见不同步?

不过随后崔同语气一转,又说了一句:“但进取学院的事件比较复杂,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关允、金一佳和冷舒都是当事人,他们又是夏莱的朋友,向他们了解情况,比较真实、详细。天则同志是市公安局局长,他刚从现场回来,他了解到的情况肯定专业、客观。”

崔同的同字,上封顶,不见真相,下不封底,深不可测。名如其人,崔同其人和光同尘的手腕,也是深不可测……老容头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关允现在才切身体会到老容头的点评真是高明而贴切,一语中的,完全切中了崔同为人的和光同尘及深不可测。

莫不是……关允脑中闪过一个强烈的念头,愈加怀疑他被崔同高看一眼的背后,说不定真是老容头的手笔。

崔同话一说完,蒋雪松和呼延傲博都流露出一丝不满。也是,崔同说了一气,其实根本就没有点明立场,等于没说。

不过,相比蒋雪松明显的不满,呼延傲博在不满的同时,还微有一丝得意,应该也是崔同一向不偏不倚惯了,他的态度在呼延傲博的意料之中。

不料,崔同微一停顿之后,又说话了:“但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郑局长后来,就先等等,让关允先说说事发经过。”

崔同话一说完,蒋雪松、呼延傲博、曾伟宪和冷岳,全部脸色为之一变。

蒋雪松是惊讶,呼延傲博是震惊,曾伟宪是不解,冷岳是惊喜。不管各人是什么表情,几人却同时意识到了一点,崔同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居中的立场,突然有了微妙的倾斜,毫无疑问是因为一人的出现——关允!

关允尚未迈进市委大门,就已经导致市委的天平失衡,等他真担任了市委一秘,又将是怎样的光景?要知道,三年了,蒋雪松和呼延傲博都想拉拢崔同而不可得,崔同始终保持中立,摆出我自岿然不动的从容,任凭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使出浑身解数,谁也没有打动崔同分毫。

而现在,只凭关允当前一站,崔同的立场就马上有了松动,怎不让人震惊莫名?尤其是郑天则,目光连连闪动,心中又闪出刚才的一句话——关允算老几?

说不定有一天,关允还真能算是黄梁市的一号人物!郑天则心直跳,不行,不能让关允在他的眼皮底下壮大,一定要将关允的上升之势扼杀在萌芽状态,否则关允一旦得势,必将对郑姓打压到底。

如果让郑天则知道关允要的不仅仅是对郑姓的打压,而是血洗,他现在说不定就能拿出手枪毙了关允。

“既然崔书记这么说了,关允,就由你先说说当时的事发经过。”蒋雪松顺水推舟,直接就点了关允的名。

别看只是一个谁先谁后的问题,不仅仅事关是谁先入为主,也关系到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一次过招的胜负,小事不小,尤其是进取学院的事件极有可能会引发黄梁市官场的一场风暴!

关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和金一佳、冷舒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他缓慢而沉痛地将事发经过详细描述了一遍。从金一佳接到电话,到几人匆忙赶到进取学院,再到在学院里四处找人,然后发现了夏莱坐在窗台上,以及最后夏莱的悲情一跃,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就连刘宝家三人被人围攻,最后被打得昏迷不醒的事实也没有隐瞒。黄梁市委前三号人物都在场,此时不说出真相,更待何时?

随着关允的叙说,黄梁市几位重量人物的表情各异。蒋雪松神情凝重,呼延傲博淡漠平静,崔同微微动容,曾伟宪倒是最真性情的一人,他脸色已经大变,怒容满面。

关允刚一说完,蒋雪松没来得及表态,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夏莱被推出了手术室!

生死两重天

郑天则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辞,想当面反驳关允,好让事件重新回到他认为的正确的轨道上来。刚才关允叙说的事发经过,他很清楚确实是客观事实,关允很诚实,既没有夸大,又没有捏造。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关允的事实不是他想要的事实。进取学院到底发生了什么,夏莱为什么要跳楼,事情最后会以一个什么结局收场,都必须在他的一手操纵之下,不能偏离他想要的结果。

黄梁市地界上的任何案件,多少年了,都得由他说了算!

如果跳楼的不是夏莱,不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千金,事情别说会惊动蒋雪松了,连冷岳都不会知道,事情就会被掩盖过去。但就算夏莱是夏德长的千金,对不起,摔死白摔,也是活该,谁让你闲着没事来调查进取学院的内幕?进取学院是什么地方,以为谁都能随便调查?

更何况郑天则心里清楚,夏莱暗访的背后,绝对有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她就是夏德长的先行军,一旦进取学院的内幕被夏德长掌握在手,夏德长肯定会以此要挟黄梁郑姓听从他的指挥,唯他的号令是从,进而插手郑姓事务,居心叵测。

还好,夏莱虽然接触到了进取学院的部分真相,调查出了一些内幕,但应该还没有传递出去,否则当时也不会非要将她困在学院内,要的就是不让她将资料带出去。一旦内幕资料流出,不用刊登在报纸上,只要将资料交到蒋雪松手中,蒋雪松就能关了进取学院,然后以进取学院事件为契机大刀阔斧地出手,说不定真能毁了郑姓的根基!

正是基于以上担忧,郑天则才会不遗余力地想将事情抹平,不惜得罪蒋雪松甚至夏德长!而且还有一点,如果夏莱死了反倒好了,最后随便找一个替罪羊一命换一命了事。夏莱一死,她调查的事情就如人死灯灭,永远没有真相大白的可能,危机也就完全解除了。

但如果夏莱不死,她醒来之后,一样可以再将进取学院的内幕公布于众,那么郑姓依然面临着被清洗的危机。郑天则从未如现在一样感觉到生死两重天的紧张,心跳加快,顾不上说出一句话,只是直直地看着被推出手术室的夏莱。

不只郑天则关心夏莱的死活,蒋雪松也露出了关切的神情。关允和金一佳更不用说,都不顾蒋雪松等几位领导在一旁,直接越位向前,查看夏莱的伤势。

夏莱双眼紧闭,秀美的脸庞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关允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摔倒在地,难道他青春美好的初恋——夏莱,真的红颜早逝了?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尽力了……”

金一佳一听,只说了一句:“莱姐……”就昏迷过去。关允伸手扶住她,泪流满面,心中呐喊,夏莱真的离他而去了?她才仅仅二十三岁,明年才是她人生之中第二个本命年,距离她的二十四岁生日只有不到两个月了,她的生日是在正月十八。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但夏莱容颜未老,青春仍在,却香消玉殒,是人间最伤心悲惨之事,莫非夏莱真如老容头所说情深不寿?

古来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关允心底深处蓦然升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悲伤如刀,刀刀在心,痛彻肺腑,痛不可言,几乎让他无法站立,无法呼吸。但他又必须站立,必须呼吸,如果他倒了,依靠他的金一佳也会倒下。

他是男人,再悲伤再遭受重创,也必须顽强地站立,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软弱,不让别有用心的人认为他可以被击倒。

他是永远不会被人打垮打倒的关允!

只是关允再坚强,他也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大男孩而已。他一手搀扶着金一佳,一手抓住了夏莱的胳膊,声音已经嘶哑、颤抖:“夏莱……”

只一句夏莱,山高水远,阴阳两隔,仿佛四年的美好时光一一在眼前浮现,关允旧伤尚未痊愈,心伤又至,就如一枚利剑洞穿心脏。数年的感情,一年的苦苦相恋,无数次的梦回,都化成一缕轻烟就此消散……他不甘心!

“噗!”

一口鲜血喷出,情之所至,伤之所重,情深不寿说的不仅仅是夏莱,也是他吧?关允的意识一阵恍惚,殷红而触目惊心的鲜血喷了夏莱一身,是不是可以说,他和夏莱从此也血脉相连了?

关允吐血,当场震惊了蒋雪松几人。蒋雪松不顾身份,上前一步扶起关允,眼中流露出焦急和关切:“关允,你没事吧?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夏莱走了,你再有个好歹,我都成了罪人了。”

情急之下,蒋雪松对关允的关怀,不再是领导对下级的关爱,而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尤其是他自认成了罪人的说法,大有深意。不过在场几人都被突发情况惊呆了,谁也没有细想。

就连呼延傲博也是大为动容,关允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年轻人,这一口鲜血饱含了多少感情和悲伤。

崔同和冷岳同时眼眶温润了,关允如果号啕大哭或许还不让人觉得过分悲伤,但他不哭不喊,只是喷出一口鲜血,就让人感同身受,被他的情深义重所感动。

崔同点头,暗中赞叹关允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冷岳却是微微摇头,关允什么都好,就是用情太深,官场中人,终究要过得了情关,否则栽倒在女人问题上就不值了。

冷舒先是被关允的一口鲜血吓得目瞪口呆,过了片刻,才“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关允,你怎么了关允?”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一把扶住关允,拿出手绢替他擦拭嘴角的鲜血。

冷舒纵情一哭,冷岳更是无奈地暗叹一声,夏莱一走,以冷舒对关允的好感,再加上关允的情深,哪个女孩儿不喜欢?冷舒别陷进去才好,关允的情路,恐怕还有坎坷。

关允轻轻推开冷舒:“我不要紧,谢谢你,冷舒,麻烦你扶住一佳。”他将金一佳安置到一边,郑重其事地对蒋雪松说道:“蒋书记,请允许我护送夏莱去燕市,我要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应该,应该。”蒋雪松回头对冷岳说道,“你马上安排几辆车,再派几个人……”

“不用了,谢谢蒋书记的好意,我只需要两辆车就行了,由我和一佳、宝家他们一路护送夏莱回家就行,她爱静,不喜欢陌生人陪伴……”关允说不下去了,心中一阵阵收缩的疼痛。

“答应,都答应你。”蒋雪松连连应下,示意冷岳立刻安排。冷岳想说什么,想了想,只是摇了摇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不多时安排好了两辆汽车,一辆大面包车,可以让夏莱平躺在里面,另外还有一辆轿车。关允亲自上阵,要送夏莱上路。

刘宝家伤势较轻,送到医院后就苏醒了,但身体依然虚弱,医生建议他卧床休息,他哪里肯,挣扎着起来,和雷镔力、李理一起要一路陪同关允前往燕市。

几名医护人员将夏莱抬上了面包车,金一佳也醒了过来,只是木然地上了车,陪坐在夏莱身边。冷舒也跳上汽车,坐在了金一佳身边,冷岳想制止,见冷舒一脸悲凄,终究没有开得了口。

自始至终,郑天则在一旁一言不发,闪动着一双不大的眼睛,不停地在夏莱的身上跳跃,似乎不相信夏莱已经死亡的事实。他还几次观察几名医护人员的表情,想从中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夏莱真的死了?

郑天则不是不相信夏莱已死,而是总觉得事情有蹊跷,好像哪里脱离了他的控制一样。仔细一想,他终于想明白了,对,就是夏莱从摔下到送到医院,再到抢救环节,他都没有来得及插手,怪不得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几名医护人员眼生,应该不是市一院的人。

难道说其中有诈?

“蒋书记,要不要安排警车护送一程?”郑天则猛然跳出一个念头,在汽车发动的那一刻,他不再犹豫,立刻向蒋雪松请求说道。

“不用了,有关允就行了。”蒋雪松淡淡地一摆手,“没听关允说,夏莱不喜欢吵闹?回市委,马上再开一个紧急会议,进取学院的事情,我要听取详细汇报。”说完,他谁也不理,怒容满面地走了。

等汽车消失在医院的门口,多年在公安战线上养成的职业习惯突然让郑天则心中一阵狂跳,趁人不注意,他转身到一边打了一个电话。他打完电话才注意到不远处,崔同的目光就如寒冬中的两道冰柱,死死地盯在他的身上,顿时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激灵。

随着关允等人的离去,医院又恢复了平静。但另一场风暴,正在以势不可挡之势,在市委的会议上迅速酝酿成形,黄梁市的局势,山雨欲来,电闪雷鸣。

夏德长的失算

平常,夏德长没有早睡的习惯,但今天他却早早睡下了。刚从黄梁返回燕市,一路奔波劳累,再加上诸事不顺,他头疼欲裂,吃了一粒感冒药就躺下了。

人虽躺下了,却睡不着。黄梁市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一幕幕再次在脑海中闪过,就像电影一样清晰,让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怎么偏偏就是胡峻议去了黄梁,而且他坐的还是三号车?没听说齐全和胡峻议关系密切到了这种程度,好吧,就算胡峻议坐三号车出面,象征着齐全和胡峻议在孔县事件上一次前所未有的联手。那么,在胡峻议介入黄梁局势摆平了孔县棋子之后,他也应该及时返回省里,为什么他又意外现身在望江楼前,还替关允解围?

关允凭什么惊动胡峻议出面?莫非是因为冷枫的缘故?

问题是,也没听说胡峻议和冷枫有什么关系,冷枫在省委的后台,也不是胡峻议,而是省委秘书长木果法。还有一点让夏德长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齐全是李逸风的官场引路人的说法,他也有所耳闻。因此,对于齐全不见其人只见其车介入到李逸风的前程的做法,他还算理解,也对齐全不用出面不发一言,只凭一辆专车露面,就让李逸风调任了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处长的影响力,大为叹服。

为官者能达到齐全这样人未动而影响力波及省内每一个地市的境界,才是官场中人毕生追求的目标!

如胡峻议一般,虽然声威惊人,却只能在市级层面威风八面,到了省级,还是如齐全一般不动如松的官场智慧更能达到举重若轻的高度。

或许夏德长不愿意承认的一点是,面对齐全,他在服从之中有敬重,但面对胡峻议,他在服从之中并不心服口服。相反,他还对胡峻议十分不满,认为胡峻议作为省委组织部长,在省委的所作所为太高调了,不符合一个组织部长的身份。

诚然,省委的形势是复杂了一些,胡峻议也算大有来头,否则也不会才四十七岁就高居省委组织部长之位。但到了省级层面,凡事都要讲究和光同尘,该出头的不出头,不该出头的更不出头,才是中庸之道。胡峻议事事高调并且为人强势,常常以省委四号自居,他到底想要在燕省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当然,夏德长不愿意承认的是,他对胡峻议的腹诽有忌妒的成分在内。胡峻议的强势正好处处压他一头,让他在不受一号二号欢迎的前提之下,又在组织部的处境举步维艰。

也正是因此,他见金一佳打来两次电话,才都没有接听。一看金一佳来电就让他想到关允,一想到关允就会想到胡峻议现身让他威风扫地的一幕,心不平气不顺,他还有什么话和金一佳说?不说也罢。

更让夏德长气愤难平的是,他才回到省城,就听到一个让他火大的消息。李逸风还没有正式走马上任,一回省城之后,就已经先到省委组织部转了一圈,听说还大受欢迎。联想到李逸风是从省委出去的事实,现今重回省委,想都不用想,他对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的掌控力度,肯定非同一般。

李逸风此举摆明了是向他示威!

夏德长现在真有点后悔去了黄梁一趟。去之前,他踌躇满志,以为不但可以一举摆布了冷枫拿捏了李逸风,从而彰显他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权威,还可以再以李逸风和冷枫的调整为突破口,和二人在省委的后台建立关系,从而助他打破僵局。

如果夏莱在黄梁的调查同时出现转机的话,他还可以借机插手黄梁三大宗姓之一郑姓的事务,让郑姓为他所用,从而在黄梁市培植势力,迈出他在全省布局的第一步,为日后他在燕省的登高打下坚实的基础。

想到夏莱,夏德长心中一阵担忧。夏莱太单纯太天真了,她以为调查进取学院的招生内幕就真的只是一个招生问题,却不知道进取学院是郑姓在黄梁的人才基地,是蒋雪松的眼中钉,蒋雪松早就想除之而后快,却苦于没有机会。

进取学院内幕重重,一旦揭露,就有可能引发对郑姓势力的大清洗,引起黄梁官场的大地震,事关重大,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支点。本来一开始夏德长不想让夏莱以身试险,但见夏莱十分热衷于记者工作,又以无冕之王为己任,就想索性让夏莱去暗访进取学院的内幕。一来让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可以忘了关允;二来以夏莱国家级报社记者的身份,就算被进取学院发现了,也没人敢拿她怎样。

正是抱着试上一试的想法,夏德长利用渠道悄然释放了消息,让夏莱得知了进取学院的招生黑幕。果不出所料,夏莱得知消息,出于记者的天职,正义感和使命感让她毫不犹豫决定前去暗中调查真相。

也别说,夏莱的学生长相还真帮了她的大忙,让她顺利地混进了进取学院而没有被人察觉,一连在进取学院潜藏了一周有余。夏莱接触到的真相越多,越是触目惊心。她在和夏德长暗中联系时,稍微向夏德长透露的一点儿真相就让夏德长惊呼不止——金矿,进取学院绝对是一座金矿,可以用来挖掘大量政治财富的金矿!

毫不夸张地说,夏莱在进取学院的暗访,是夏德长黄梁之行最大的收获。如果没有夏莱介入进取学院的神来之笔,夏德长别说现在能躺在床上安稳入睡了,怕是早就坐立不安,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还好,夏莱发来消息说,明天就可以回省城,到时将材料交到他的手中。假如他手中捏住了郑姓的把柄,不但郑天则要乖乖地向他靠拢,整个黄梁郑姓也会臣服在他的脚下。到时,他就可以再重回黄梁,看看能不能再在黄梁打开局面,然后呼风唤雨,助蒋雪松顺利从黄梁市升迁而去。

其实谁也不知道夏德长隐藏至深的另一个政治意图,他之所以对黄梁的局势无比热衷,最根本的出发点是他图谋黄梁市委书记的宝座。在省委十分被动的局面以及胡峻议的强势,让他萌发了担任一届市委书记的念头,黄梁,就是最好的起飞之地。

凡事宜未雨绸缪,夏德长不想再处处被动了,他想要的是,等他前期工作准备充足之后,一旦运作成功,调令一下,他一到黄梁就能立刻掌控大局,在任期之内完成大计。虽然这比直接在省委坐地飞升要慢上一步,但有了市委书记一任的履历,他再迈入副省级行列时,有可能直接就从副省长起步了。

而进取学院就是计划内关键中的关键。夏德长越想越兴奋,想到明天见到夏莱平安归来,手中有厚厚一叠可以让郑姓言听计从的内幕材料时,他就又从床上起来,打开台灯,喝了一口浓茶提神,准备再细细理顺他的升迁之路——到底是走在省委苦熬资历但或许可以一举成名的不寻常路好,还是精心运作一番,到黄梁担任一届市委书记更好?

一边想着,一边习惯性拿出小本,在上面边写边画,试图在纸上画出一番锦绣前程。当年是周郎妙计安天下,现在是夏郎妙计画前程……突然,电话就响了。

不是手机,是家里电话。

夏德长在省委的住宅电话,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才来省委不久,电话还没有对外公布。电话深更半夜响起,十分突兀,夏德长吓了一跳,一看来电就更恼火了,怎么又是金一佳?

这个金一佳,胡闹什么?

他就任由电话响个不停,就是不接。不料电话响了一遍还不算完,又响了第二遍。第二遍响完,夏德长还是没接,紧接着又响了第三遍。

夏德长忍无可忍了,伸手拿起电话:“我记得金家家教很严,不能三更半夜打电话骚扰别人。一佳,难道你小时候没人教过你?”

“夏德长!”电话一端传来金一佳愤怒的呐喊,“金家家教比夏家家教好多了,难道你小时候没人教导你但留一线也好以后相见?打六七次电话你都不接,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姨父!”夏德长气得暴跳如雷,“你用什么口气和我说话?懂不懂什么叫尊重长辈?”

“好,我尊重你,请你听好了。”金一佳语气一下软了,却又哭了,“我正在回燕市的路上,夏莱……不好了。”

“什么?你说什么?夏莱怎么了?”夏德长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夏莱在进取学院从三楼跳了下来……”金一佳伤心欲绝,“夏德长,你再不接电话,我让你连夏莱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啊!”夏德长一惊之下,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地板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夏莱她,她现在怎么样……”

“她在回家的路上。”金一佳只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夏莱……”夏德长哪里还顾得上后脑摔得鲜血直流,只觉胆战心寒,悲从中来,发出了最悲怆的一声呼唤,“女儿,爸爸害了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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