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1
洗手间就在包厢里，倘若人在里面，可以清晰地听见外面的声音。
那边阔别重逢，欢声笑语，推杯换盏，骰子乱摇，同学情深。这边一方幽幽，瓷砖冰冷，镜子里照出来的人，面色惨白似纸，唇瓣早无血色。
这家ktv的消费水平，是高中时候想都不敢想的，包厢音效很好，立体环绕。有人正深情款款地唱着《绅士》，低沉沙哑的男声，声嘶力竭感情丰沛。
“频繁暴露了不欲人知的，越掩饰越深刻。”
方好好冷汗涔涔。
她努力在想第七条内容是什么，手机对面的人很了解她。
g：怎么着？忘记了吗？
等方好好想起来，更是难堪地紧咬唇瓣。
好好：这里都是同学，放过我好不好？
g：我给你看个东西。
视频里是一个宠物自动投食机，亮着温馨的荧光，两只雪一样的白团子凑在旁边，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歪着头用爪子轻挠。
刚好一分二十秒。
手机对面的人掐好了时间发来下一条微信。
g：你猜，它们会不会吃呢？
好好：不要，我求求你了。
方好好流下一行泪水。
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一时心软，把当时一起养的两只小猫留给了荀浩然。
荀浩然勾唇，放下手机专心唱歌，直到一曲终了，意犹未尽地交出麦克风，冲洗手间方面瞥了一眼，舔了舔唇角。
旁边有人勾他脖子，“狗哥，还是那个情歌小王子啊。”
荀浩然锤他胸口一拳，爷们儿式的玩笑。
他一边拿起手机监控，方好好的屏幕一片漆黑。
点开摄像头，同样漆黑。
g：贱人，你敢遮住摄像头。
旁边男生又压低声音，顺着洗手间方向昂了下巴，坏笑问他，“看啥呢？你丫是不是还惦记着方好好呢？”
“滚蛋，”荀浩然笑得爽朗，“老子快结婚了。”
“喂喂，大家伙儿听听，这像话吗？公开虐狗。”
周围两个男生都听见了，鼓掌喊话。
咔嚓一声，洗手间门开了。
方好好站在洗手间门口，一双惊慌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男生还在吆喝，“狗哥要结婚了？”
荀浩然毫不掩饰地笑笑，与方好好对视，“是啊。”
“啥时候啊，份子钱能不能免啊？”
“嫂子呢？谁啊？”
荀浩然啧啧，“你们不认识的，她害羞。”
“要我说狗哥真是人生赢家，我们这格子间坐着，肚子都出来了。就狗哥，人当个健身教练，有钱，身材好，毕业两年就迎娶白富美。”
“狗哥在哪家健身房？”
“中央大街的，来啊，都是同学，来了我给你们当私教。”
时间真的能磨平一个的棱角。
荀浩然人高马大，以前体育就好，是体育委员。他声音低沉，脾气又坏，一言不合就拽女生辫子拽得疼哭出来，高中时候班里女生多多少少都有些害怕荀浩然。
然而，现在相比发福的其他男生来说，荀浩然剑眉星目身材健硕，反倒看着顺眼多了，女生纷纷找他要了健身房的地址。
有人插嘴，“以前啊，全靠潇哥和狗哥，咱们班足足拿了三年的校运会冠军。”
金潇在高中有个外号，潇哥。
她出了名的力能扛鼎。
某次代课老师给他们排值日，以为金潇是个男生名字，排她去换教室里的桶装水。金潇毫无异议，轻轻松松就给换了，晚自习时候大家一片哗然。又不知道宿舍里谁传出来，金潇有八块腹肌和马甲线，虽然金潇适时否认了。然而在女生不算多的理科班里，人人都被迫报名了校运会项目，唯独金潇包揽了多块奖牌，还打破了校运会记录。
无论她人长得多漂亮，五官精致，恬静寡言。
正值青春期整蛊搞怪的时候，“潇哥”和“潇aa”这种外号还是伴随了金潇的整个高中。
“金潇，”俞薇安笑着问她，“你现在健身吗？我在公司健身房怎么没碰见你？”
金潇模棱两可，“最近健身房去得少。”
她一向不喜欢健身房污浊的空气，更喜欢室外运动的真实感。
俞薇安不气馁，“那你平时下班了做什么呢？”
有人听见了，打趣俞薇安，“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人家金潇给自家企业打工，哪有什么上班下班。”
金潇瞥了眼方好好。
她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死死攥着及膝的白色裙摆，回到座位上。
方好好去洗手间之前，头发分明是绾起的丸子头，现在却披散下来，刘海有汗水濡湿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方好好的防御姿态比刚才更明显。
她本就是清瘦小巧型的女生，整个人缩在座位上更加楚楚可怜。弓着腰，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很是不安地把裙角捏紧又展开抚平，还时而整理垂在胸前的长发。
她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察觉到金潇目光，方好好避无可避。
金潇是很明艳的长相，眸子里星星亮，睫毛长翘，目光探究。
“潇潇，这么看我……”方好好不自觉地摸了摸脸，这半年来被荀浩然日夜监控手机，换了多少个手机都无济于事，原本胶原蛋白饱满的脸颊都日渐消瘦。
她心虚地晃了晃金潇的手，生怕好友察觉端倪，“怎么啦？”
“没什么，”金潇勾唇，“你口红涂出界了。”
方好好急急忙忙抬手擦。
金潇瞥见她裙子领口，面色微变，按住她手腕，“我逗你呢。”
方好好愣了，反应迟钝，几秒才回答，手重新放回膝上，“哦哦，那……那就好。”
金潇忽然起身，拉了方好好，“好好有点不舒服，我送她回家，你们慢慢玩。”
方好好不自觉地瞥向荀浩然，又迅速错开目光，满眼惊慌失措。
她声音微弱，“不用，潇潇，我没事儿。”
荀浩然开口，“金潇，好不容易出来，别扫兴嘛。”
“就是，”男生女生都附和，“多玩一会。”
方好好目光盈盈，流露出恳求之意。
荀浩然总算放过她，“大家伙儿，给好好叫个车。”
“行，好好下次再出来得请客啊。”
金潇高中时候人缘不好，就跟方好好投契。
他们担心方好好先离场，好不容易留下金潇，大家会冷场。没想到，金潇送了方好好去门口，回来主动参与话题，仿佛高中的不合群是一场群体记忆错乱。
“说到哪儿了？”
“周末呀，就打打游戏，剧本杀，密室，”有人回答之前的问题，“金潇，有空一起来玩呗。”
金潇欣然应允，“好啊。”
她问，“你们最近都在玩什么游戏？”
“你还玩游戏？”
金潇眨眼，“算是吧，最近想出一款游戏手机，想先了解了解手游呢。”
那几个男生被她这一眨眼都眨麻了，纷纷主动献殷勤。
“最近最火的就【重返蒸汽波】，我们几个，加上老刘，周末总一起开黑。”
“还有【r7序列】。”
“加个好友呗，我带你，蒸汽波我玩到市前一百名。”
“呵呵，你那市第99名好意思吹？”
“99也算前百啊，老子就是运气好，高考就压重本线一分。”
金潇点头，把他们说的一一从应用商城里下载。
“好几个g，你不连个wifi？”
“不用了，”金潇半开玩笑道，“在手机公司呆着就是有职业病，感觉公共wifi都不安全。”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
金潇感觉她说完这句话，人群里有人眼底闪过一丝寒芒，颇有敌意。她去寻，却又不知这道目光从何而来，又向谁而去了。
等几款主流手游下载好，金潇挨个注册登陆。
第一件事，先把排行榜里的省榜、市榜和区榜都扫了一遍。
记得以前程一鑫就喜欢用游戏打广告拓客源，因为禁止写手机号，他就名字是“鑫哥二手手机专卖”，主页签名写上大世界商城里的店铺地址。
各大榜单扫荡一圈，空荡荡，金潇毫无所获。
她心头闪过一丝释然。
程一鑫是真的，不想奋斗了吧。
星河滚烫，不如麻辣烫。
他开玩笑说的话，她从来不知道哪句真假。
等他们ktv包厢时间到了，转场去吃宵夜。
成年人的酒桌，哪有什么单纯的酒桌呢，酒桌即是职场，掺杂的高中往事是离散值，架不住向学业和事业的函数回归。
他们高中时省重点，同学出来都是名校毕业，不乏学计算机、通信相关专业的。
问及金潇和千银相关的，只要不涉及商业机密，她不介意让还在读研的同学了解最近技术和千银动态，还适当地给他们合理的岗位建议。
原本有人发酸，觉得金潇拿的是归国千金剧本是命好。
如今看她，真像财阀公主的气质，高贵却不高高在上，温柔却不容人肆意欺侮，人长得好看，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发光，天生就是人群c位，令人挪不开眼睛。
所谓人间富贵花不过如此。
不像他们这些打工人，直令人羡慕得都生不起嫉妒之心，还要感叹她念高中情谊，不计前嫌地好说话。
“金潇，千银还缺人不？”
金潇大方一笑，语气诚挚，“凡是有意向的同学简历发我，想来千银，我都可以帮忙内推。”
“薇安，你是不是巴结人家金潇，给你实习留用？”
“才没有呢，我们聊八卦呢。”
“聊啥八卦，让我们也听听？”
俞薇安瞥了眼金潇，“没什么，聊伍迪呢。”
“伍迪？”
这个名字，似乎有魔力。
是尖叫鸡土拨鼠的开关，在座女生几乎都倒吸一口冷气，嘶声一片。
“伍迪？金潇，你们手机wood系统那个伍迪吗？”
“哇，我好迷他啊。”
“他好帅。”
“隔着网线磕死我了，我跟伍迪精神恋爱永无止境。”
千银手机的是由wood系统内置支持的。
伍迪是wood软件公司总裁独子，是wood手机系统的最初主要设计者。
年轻的法籍华裔设计师，极富创造性，才华横溢，外媒对他评价很高，说他是新生代乔布斯。虽然有爷爷1/8的法国血统，他却是五官更立体的华人模样，答记者问时候可以自如切换法中英三种语言。
“潇潇，你在法国见过他真人吗？”
俞薇安帮金潇回答，隐隐得意地看其他人，“你们都没看她ins吧，她哪止见过？”
魏思琳是金潇高中宿舍另外一个室友，平时话少，痴迷二次元，高中就爱追星，一追星起来简直变了个人似的，听到简直激动得不行，“我看看！”
自从上次被程一鑫提醒，金潇就把社交软件清理了。
基本都是她的度假摄影和设计作品集，没什么不可示人的内容。
屏幕上，是她刚去巴黎不久的时候，背景是wood80发布会现场，就在wood公司大楼顶层会议室，伍迪在台上演讲，还答了许多记者问题。
俊男靓女，伍迪礼貌地虚搂着金潇的肩膀。
魏思琳十分激动，“伍迪！真的是伍迪！”
金潇答：“嗯。是他。”
“我好羡慕你啊，竟然见过他，”魏思琳看着屏幕发光，“我爱豆，他真人是不是更帅？”
金潇客观回答：“跟照片差不多吧。”
“你们俩看起来，真是颜值天花板呢，”魏思琳一副啊我死了的样子，“那你知不知道，那些知情人爆料，都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是不是只开那种手动挡老爷车？”
伍迪这人，毛病很多，确实只开手动挡老爷车，那还是他爷爷年轻时候开过的。
那辆1955年的奔驰300sl，都可以当收藏品了。小毛病很多，开一开就要自己修理。洗车打蜡他从不假人手，他院子里还养了一匹侏儒马，黑色的毛发顺滑，整个画风看上去，就很玄幻。
金潇内心很是惊讶，隔着万里重洋，伍迪都没在国内媒体公开露过面，他们是如何隔着网线熟悉到了这个程度的。
金潇疑惑，“你们都从哪儿听说的？”
“我给她看的呀，”俞薇安一拍脑袋，“你刚回国，是不是不看千银论坛？”
千银内部有个员工论坛，金潇以为那只是交易饭卡余额，节日慰问礼和租房信息交流之类的地方，俞薇安手指翻飞点了几下，“你看，有人给伍迪建了个帖子，从2010年到现在还每天有人跟帖。”
【今日份吸男神！】
【+1】
【今天伍迪去法国分公司了，高清照片放送，花式舔屏】
【法国分公司楼下看见伍迪的坐骑，他真的好性感啊，喜欢这种机械重工质感的手动挡老爷车】
【我听说他很复古，用的还是手动剃须刀，剃须刀届的爱马仕。我给我男票买了个，人家竟敢不喜欢，非要用电动的，怪不得没有伍迪的品味】
【我至今都觉得系统里tree的逻辑非常高端，我当初考研的时候，连上图书馆wifi，它就帮我打开了网盘到昨天听的那节网课，自动打开goodnote翻到笔记那页，连笔的颜色粗细都选好，切到网盘和笔记同屏，还能设定不杀后台的优先级。听说灵感是来自伍迪1/8血统的法国爷爷，family tree什么的，实在不能更贵族了。】
【说到贵族，我觉得伍迪有一点点暮光之城里吸血鬼的样子，又深沉又忧郁，每天埋头设计，不爱说话，又不爱去玩，没朋友，喜欢的东西复古，像个年轻的古董，答记者问题的时候我都想替他说话了，我可真是太心疼了。】
【今日爆料，伍迪办公竟然用羽毛笔写字，从ins上他助理那挖的，不知道真假】
【优雅+1】
【贵族+1】
金潇放下手机，陷入沉思。
魏思琳的脸在金潇视线中放大了起来，她发现金潇不像高中那么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一样会饭爱豆思春的，她挥手，“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被伍迪圈粉了。”
金潇十指交叠，拇指轻轻对敲，“我只是在想，早知如此，应该让他来拍ts水星5的宣传片，比请个流量明星省钱多了。”
伍迪颜值是够能打的。
她没想到他在国内竟然有这样的饭圈效应，比起她大伯张伯笃的小情人，那位靠倾斜千银电子的资源扶持起来，和千银签着天价的代言费的十八线女明星强多了。
魏思琳：“？？？”
这语气，太有魄力了，她内心由衷唾弃：“怎么可以这样压榨我的男神，都说他为了情怀才给千银做独家系统。”
“不过，薇安，借你手机用一下，”魏思琳顿了顿，“为了我的男神营业，为了我的身心健康，为了我的舔屏大业！”
很快，一条留言飘起了+1。
vivian：一人血书伍迪接广子！
魏思琳讨好地给金潇倒水，两眼放光，“你快给我爆料一下伍迪。你在法国这么久，他又是wood太子，你经常在公司见到他吧？”
金潇无言以对。
你们除了不知道他有个前女友叫金潇，已经无所不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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