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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遇


早春的风仍带着些许寒意,往常这种时候顾倚欢都会待在家中,他的身子骨比较弱,林子君对他关心的紧,不让他随便去外边走动。不过今日却有些不同。

        顾倚欢拒绝了贴身小侍竹风的侍奉,自己细细地抚平衣衫上微小的褶皱。

        “竹风,我这身衣裳好看吗?”顾倚欢一边抚弄着衣袍一边问着侍候在一旁的小侍。

        今日他穿了白色的内衬,领口是淡青色的,上面用针线绣着精致的花纹,外头穿着青色的长袍,上面绣着山河水墨画,袖口处加了一些金线装饰,显得整个人文静而高雅,世家公子的清贵之气彰显至极。

        竹风却有些不赞同:“公子穿什么都是极美的,可现下不过早春,外头寒意重,公子您穿的如此单薄,恐是不妥,若被主君看到了,会怪罪奴的。”

        闻言,顾倚欢只是微微一笑,“无碍,爹爹那边有我,自然不会怪罪你,但今日我的行踪,你不得多嘴。”

        竹风还想说些什么,却在顾倚欢淡淡瞥来的一眼中噤了声,只应了声“是”。

        “去准备一下,带上我的琴,备好马车,马上出府。”顾倚欢吩咐道。

        “是。”竹风应声而退。

        顾倚欢坐到了铜镜前,铜镜里清晰的映出他尚且青涩的脸庞。

        呆呆的看了一会儿,顾倚欢克制不住的嘴角上扬,拿出平时鲜少使用的妆粉、黛粉、口脂,细细地描摹着。

        今日是他与妻主这一世的初见,他一定要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现在妻主面前。顾倚欢如此想着。

        前世自己与妻主初遇时,怀着不好的目的,他后悔莫及,仔细想想,即便是怀有目的的相遇,自己的心动也是真切的。

        只是他自己不敢承认罢了,如今一切重来,他要用干干净净的自己去见妻主。

        妻主会不会喜欢这样的我呢应该会吧,妻主最是疼我的。看着镜子里渐显轮廓的自己,顾倚欢忐忑又甜蜜的想着。

        天色大亮,顾倚欢登上马车,抱着名贵的古琴,怀着满心期待,朝着城郊而去。

        长宁宫中,苏寒衣满心无奈地送走了赖着不要去上朝的苏黎,苏黎嘴上说着不要去上朝,要陪姐姐,但还是在自家阿姐坚持的目光下依依不舍的走了。

        苏黎走后,寝殿内空荡了下来。

        苏寒衣嘴角勾起的笑容渐渐消失,心脏处的暖意也逐渐冷却。

        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苏寒衣喃喃道:“还是不行吗?”心中空荡荡的,是熟悉的平静无波。

        苏寒衣沉思着,望着窗外的春景,回想着前世的种种,从出生到死亡,短短二十二年,心中却掀不起一丝波澜,唯一有些微波动的时候,是亲人死亡,和最后自己葬身火海时心脏的痛楚。

        痛可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感觉啊所以罪魁祸首,是不可饶恕的呢,不是吗?苏寒衣淡淡想着。

        窗外天色大亮,高大的树木也重新染了绿衣,微风拂过,带来早春的花香。

        时间快到了。

        苏寒衣站起身,换上了熟悉的白衣,走出长宁宫,屏退了欲要跟上来的侍从,只让人备了普通的马车,便缓步往宫门走去。

        “殿下要去哪儿?”侍从问。

        “城郊。”

        出了宫门,苏寒衣刚要登上马车,就见一巡卫疾步跑来,跪地道:“禀殿下,国师大人身边的小侍来报,国师大人突然昏迷。”

        苏寒衣转身,面上流露出担忧的神情,“怎么会突然昏迷?请太医了吗?”

        “太医已经赶过去了。”

        苏寒衣转头吩咐车夫:“你先退下吧,今日本殿不去城郊了。”说完便疾步朝临仙宫而去。

        临仙宫内,听闻国师昏迷的消息,苏凤凌与温言书都赶到了临仙宫。

        “这么多年,国师连一次小病都不曾生过,怎会毫无预兆的昏迷?”苏凤凌皱着眉,毫无头绪。

        恰好赶来的苏寒衣听到苏凤凌的疑惑,快步上前道:“先前师父偶感风寒,只是让小侍配了些药,说并无大碍,儿臣便也没有太过深思,现下看来,师父可能不仅是感染风寒这么简单。”

        见到苏寒衣,苏凤凌眉间稍缓,刚欲说什么,莫太医正好从里间出来。

        “禀陛下,微臣已细细把过脉,国师大人确是感染了风寒,脉象较虚弱,除此以外,并无其他症状,现下已经醒来了。”莫太医说着她的诊断,心里却迷惑又悲慨,已经连续两次自己都没有检查出昏迷的真正原因,还都是重量级人物,难道自己的医术真的退化了吗?想到这,不禁觉得自己脖子凉凉的。

        莫太医心里的慨叹无人得知,见国师已经醒来,知道他不喜生人,苏凤凌便吩咐苏寒衣留下照看,有什么情况及时反应,便带着温言书离开了,早朝之前留下了苏黎继续主持,现在得去处理一些事务了。

        苏寒衣低声应“是”,目送母皇她们离开。

        等到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苏寒衣推门进了内殿。

        殿内,清辞坐躺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卦书正细细的看着,脸色苍白,嘴唇上也不见血色,小侍静立在一旁,神色担忧。

        见她来了,小侍安静退下,留下师徒二人独处。

        一只修长玉白的手抽走了清辞手中的书,合上放在一旁,难得的冒犯让清辞抬起头,见是苏寒衣,清俊的脸上勾出一抹温柔的笑。

        “怎么了?”往日清冷的声音里多了显而易见的虚弱。

        苏寒衣面上不由显露出担忧而严肃的神色:“师父究竟怎么了?不必骗我,这绝不是普通的风寒这么简单。”

        难得见苏寒衣如此强势,清辞愣了一下,后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微微笑着答:“真的没事,只是我之前卜卦时没有留意,受到了一点反噬,再加上风寒,才会如此,不碍事的。”

        闻言,苏寒衣尽管还是有些许怀疑,但也稍稍放宽了心,只是说道:“那师父此后便要更加小心,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嗯,我会的。”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听到清辞的保证,苏寒衣才安心,“那师父现在便好好休息,莫要再劳神看书了。”说完不等清辞回应,略微强硬的让他躺下,低头为他拈好被角。

        微微寒香袭面而来,清辞面上无波,却感到心跳有些快,耳根染上些许粉意,难得感到有些羞耻,怕被苏寒衣看到,便稍稍侧了些头。

        “嗯,那我现在便睡了。”语调轻轻,清辞闭上了眼。

        苏寒衣没有察觉出什么,见清辞要睡了,便轻步离开了内殿。

        殿内,清辞缓缓睁开眼,已是空无一人,身体里的寒意不断扩散,他不禁裹紧了被子,这是从前从不曾体会过的寒冷,从前,他是不会觉得冷的。

        清辞无比清晰的认识到,现在自己的身体已经比正常人还要虚弱了,会经历病痛,会逐渐变老,这便是代价,一个心甘情愿的代价。

        又紧了紧裹住自己的被子,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清辞微微笑着,入了梦。

        真好啊,她还在。

        殿外,苏寒衣面无表情,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心脏仍在不急不缓的跳动着,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影响到它跳动的速度。

        极轻地叹了口气,罢了,即便如此,这辈子也不要犯蠢了,至少知道了它对她们是在乎着的。

        踏出临仙宫,苏寒衣径直走向了长宁宫,今日原本的计划因为清辞突然的昏迷而搁置,之后的计划便要重新考虑了。

        苏寒衣计划的改变某个人并不知道。

        顾倚欢依着上一世的轨迹来到了城郊,城郊有一片桃林,这个时节已然盛开了,渲染了一片粉意,风拂过,桃花花瓣颤颤巍巍的飘落,绝美至极。

        顾倚欢独自一人抱着琴,在一棵桃花盛开最美的桃树前坐下,捋了捋衣袍,将琴摆好,想着一会儿将会见到的人,紧张又期待。

        深呼一口气,缓缓抬手,拨动琴弦,清亮悠扬的琴声传出,一举一动皆带着世家贵公子的矜贵气质,让人一眼便觉惊艳。

        可是顾倚欢弹了许久,柔白的双手渐渐变得通红,本就穿的单薄,还在寒风中弹了许久没有停歇。

        顾倚欢有些受不住了,可一想到还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便咬牙坚持弹着。

        突然,前方出现了脚步声,顾倚欢心中激动起来,是她吗?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桃花花瓣飞舞,顾倚欢缓缓抬起头,满眼期待,一切都美好极了。

        可满心期待却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破灭,一声刺耳的琴音后,琴声戛然而止。

        来人是淑贵君之女,前世让自己害死妻主的罪魁祸首——苏含语。

        苏含语继承了她父君狭长的丹凤眼,利眉薄唇,长相俊美,皇家三女,容貌都是极好的,但是苏含语周身的气质却让她多了阴冷,或许是常年被淑贵君灌输着要将温言书的两个女儿踩在脚底的思想却反而一直比不过,让她的内心逐渐扭曲。

        不过在众人面前,特别是顾倚欢这个丞相最宠爱的儿子面前,她一直都伪装的很好。

        苏含语眼中的惊艳在见到顾倚欢被断弦割破的手指后迅速转为担忧,连忙上前想要捉住顾倚欢的手检查。

        顾倚欢立马缩回手,苏含语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忙含着歉意说道:“抱歉倚欢,我只是太担心你了,一时没注意,你没事吧?”

        顾倚欢苍白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拿出帕子将受伤的手指包扎起来,他怕自己一抬头,眼中的恨意会全涌出来。

        心里的恨意,困惑,失望交杂着,顾倚欢只能慢慢平复着内心的波动。

        没有听到顾倚欢的回答,苏含语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悦,却很好的掩饰起来,见顾倚欢自顾自的包扎好了,便不多言,而是讲起了自己的来意。

        “倚欢,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们的计划可能要改变一下了,国师突然昏迷,苏寒衣被绊住了,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今天辛苦你了。”苏含语歉声说着。

        听完,顾倚欢已掩藏好心中翻涌的恨意,可是没有见到妻主的失望与难过却不断涌现。

        现在暂时还不能与苏含语撕破脸,但也不想跟她单独待在一起,顾倚欢抱起琴起身,微微欠身:“没事,欢就当是散心了,若是无事,欢便先退下了。”

        说完也不等苏含语回应,便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什么,背着身说道:“欢与二殿下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让二殿下唤‘倚欢’的程度,二殿下以后还是莫要如此唤了,让旁人误会便不好了。”说完便离开了。

        苏含语看着顾倚欢离去的背影,以为是今日之事惹这贵公子不悦,只是嗤笑一声,“迟早有一天”未尽之言消散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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