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重伤的碎叶
女子把小虫儿的翅膀摸了摸,姿态亲昵,仿佛在抚摸亲生的孩儿,随即便喃喃道:“死了,死了的好。夫君,我总是给你报仇了。至于那位姑娘,既然你决定跟这林公子生个孩子,便一同下地狱吧。一夜夫妻百日恩,做对鬼夫妻,黄泉路上也有伴。夫君,你且等着我,等我把所有人都杀了,就来找你。”
她语气柔婉,仿佛有无限的深情在里面。那只虫回到她袖中之后,她轻轻歪了一下头,对身后的阴影说道:“小石,你说,我再去杀谁呢?那个姓花的姑娘?还是李青鸽?”听她对身后人的称呼,身份便已昭然若揭,正是失踪已久的九王妃,阿依。
小石把头压的很低,好像害了什么病,抬不起来一般,声音也是低低的:“李青鸽不过是一把刀,她逃不出去,镇国公府里,还有一样东西,是复活王爷的关键。”阿依轻轻地应了一声,语气微扬起来,好像有无限的欢喜意味。“我还以为,你总是不情愿的,你这样为我着想,我很欢喜,走吧,先去吃一碗面,就去镇国公府。”
她把兜帽带戴起来,忽而微微一笑道;“我记得,你喜欢老李家的红豆汤圆儿。夫君在的时候,也很喜欢,但只要我端上来,他就别别扭扭的,总是不肯好好吃。”
声音消散在夜风当中,月色清扬婉转,照亮了国公府的后花园。花满溪最近得了一株稀奇的昙花,说是西域那边带来的,乃是优钵罗与月下美人昙杂交而成。只在夜间开放,是难得的盛景。天色已晚,几个男子都一一离开,只剩下汪诗诗,秦笙笙,还有花满溪,三人聚精会神地盯着水边那株奇花。
随着月色逐渐明澈,那花苞仿佛也愈发鼓胀起来,好像下一刻就会啵一声破开,绽出雪白的花朵。汪诗诗起初连眼神都不眨,盯了好半晌,都发酸了,也不见这花有一点动静,只得伸了一个懒腰,闷闷埋怨道:“这花好没情趣,本小姐盼着它开,它就一点也没个动静。待到它开出来,就让满溪摘了,给我炒了吃算了。”
花满溪顿觉十分好笑,一个栗子弹在汪诗诗的脑壳上。“你这小馋嘴,平日里煎炸烹煮,没能把你喂胖是不是?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吃,这可是独一无二的品种呢,说不得只有一株。若是让你把种子也吞下去了,来年怎么生成第二株?”
汪诗诗撇了一下嘴,自觉无趣,吩咐丫鬟掌灯,自己拿着一本话本子看,只是方才盯了半晌,颇有点头晕眼花。灯下又有许多蛾子扑过来,看着恼人的很。不由娇憨性子上来,将话本子丢入花满溪怀里,半是撒娇,半是抱怨道:“满溪满溪,我眼睛疼,你读给我听好不好?”
秦笙笙见她言语之间,自有一派风情,反而十分可爱,心里暗道,沈绍喜欢她,真是丁点儿也不亏,这便笑着插嘴道:“若是眼睛疼,我府里头倒是常备着上好的药水。只消一两滴,弄进眼皮子里,抿上一抿,翌日保证你神清气爽的,能看清八百米外一只小雀儿。”
汪诗诗自然知晓,这也有夸张之意,只是对于功效,还是十分好奇,不由撑了手,歪了头去看秦笙笙道:“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常备这样的药水。我听人说你喜好舞刀弄剑,跌打药水,烫伤扭伤挫伤的,倒是不稀奇。莫非你年幼生过什么病?沈绍倒是同我说过,有一日他夜审公文八百卷,困得不行,还就是靠浓茶,与你的好药水呢。”
秦笙笙一乐,还露出两颗小虎牙来,反正沈绍不在,她乐意抖落一些秘闻,便压低了声音道:“那次的公文,还是他昨日喝的烂醉,因此堆到一天赶。我幼时遇到一位神射手,训练我识物射箭的本领,就是先锻炼眼睛。他的箭术实在是非常高明,能射中一只小小的蚊虫。又把这蚊虫钉死在房梁上,叫我每日观看。”
“我看啊看,他说,若是有朝一日,我看那小小的蚊虫,好像盯着眼前的一只大车轮一样清晰,便能百发百中。看成车轮以后,若是能一点一点小回去,再变回一只蚊虫,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一旦说起武学,秦笙笙就颇有兴趣,滔滔不绝,汪诗诗听着也起劲儿。倒是花满溪在旁边抹了一把冷汗,替未来的陈修礼和沈绍担心。将来的娘子如此彪悍,少不得要吃点苦头了。说到兴起,秦笙笙还拔下一根短钗来,信手投掷出去。
汪诗诗要去捡,就看见一只小小的虫子,被钗打穿了半边翅膀,实在是精妙非常。秦笙笙接过钗头,随手在茶杯里搅了两下,涮洗干净了,才泼去一旁的花丛,又插回头上,这才总结道:“师父说,这就好比是佛门的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就叫做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呢,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有返璞归真的意境。”
花满溪若有所思,突然想自己弄一个山水造型的甜点。可惜有一些技术,在古时实在难以实现,正想着如何替代的时候。秦笙笙突然从慵懒卧坐的造型暴起,一声清喝之下,一支金钗飞射而出,直钉来人而去。
那人身材高大,依稀可见是个男子。动作有些迟滞,堪堪从花墙上翻下来。又在地上滚了一圈,才躲过那支急射过来的金钗。可惜后花园有个很大的池塘,正是平日赏玩所用。他足下不稳,直接整个人摔了进去,溅起好大一捧水花。
幅度之大,离得最近,正看着花的花满溪吃了一惊,猝不及防之下,半面都被泼上水了。池塘氤氲开一滩浓重血色,显然来人还有不轻的伤势。隐隐约约觉得有几分熟悉意味,也知道淡云其实一直在周围看顾,花满溪当机立断道:“淡云,先把人捞上来。”
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没有什么赏花的闲情雅致了,淡云手脚利落,噗通一跃,不过片刻功夫,已把人托举上来。那人脸上还黏着些许水草枯荷,花满溪见了,顿时又吃一惊,指着他对汪诗诗道:“你看,这人可不是碎叶嘛?”
汪诗诗把脑袋凑过去,埋头看了半晌,十分沉痛道:“如果他没有兄弟的话,就准就是这个嚯嚯我们天鲜楼的贼头子回来了。你别说,这落了水有落了水的美感,小模样还怪好看的。”眼看汪诗诗有跑偏的倾向,花满溪及时一挥手,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的话。
“淡云,你检查一下,他是不是真的碎叶。如果是的话,帮他打理上药,带他去客房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问。哦对了,你也去休息吧,我们不赏花了。”
淡云应的很干脆,心里却在打嘀咕。这碎叶在江湖中名号不小,不知道是多少名门女侠千金的爱恋对象,虽说他一直坚信,花满溪对主子的感情那个叫情比金坚,但还是记在心里头,准备下次飞鸽传书的时候,一并写上。
只是把人扛起来,又剥开衣裳看伤口的时候,淡云还是微微吃了一惊。碎叶身上大小伤痕不断,最致命的伤口有两处,一处是腹部,划开了一道巨大的伤痕,如果再深一点,他就可以体验到什么叫做开膛破肚。另一处是背后,显然是新伤叠旧伤,几乎能看到白骨了。他的小腿上还扎着两支短镖,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着疼,一路跑过来的。
想到这里,淡云又提起了警惕心,先奔到外面,顺着墙面一路勘察,路上还有不少零星的血迹,一路撒至西坊市才停。他边往回走,边洒下特制的药粉消除痕迹。花满溪好心,收留碎叶是一回事。若是留下痕迹,被什么仇家追查到,误伤了花满溪,那徐锦非回来,不要了他的命才怪。
处理完这一切痕迹之后,淡云才回头给碎叶上药。他心里有气,上的都是那种最好的,但是刺激性也很强的,保证第二天碎叶醒来,半痛半痒要先在房间滚上七八圈。血水充盈的铜盆换了好几盆水,才将污迹和血痂清洗干净,撒上药粉。淡云也困得七荤八素的,正好外面还有个软塌,就睡在那儿。
镇国公府邸内,守护花满溪的暗卫,自然不止他一个。花满溪既然下了命令,要他好好看着碎叶,那他就绝不离开。淡云想的很坚定,倒在软塌上,不过多时,就已呼呼睡去。第二天,他还是被一阵轻微的瘙痒感给逗弄醒的。有人摆着一张笑面,晃了晃手中的狗尾巴草。淡云吃了一惊,下意识就地一滚,已摆出防御姿态。
他按地不语,如同随时择人欲噬的野兽,那男人放下狗尾巴草,神态自若道:“我认得你,你不是天鲜楼的小二吗?现在怎么这样凶,难道是东家倒闭了,你来这里作伙计?”淡云看他言行举止,如以往的碎叶无二,隐约放松些许,却更加疑惑起来。
这样严重的伤势,即便是他,也须得躺上两三天才能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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