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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勒索信呢?”冯凯问道。
在陶亮的年代,手写的信件已经很少见了,陶亮只有小时候跟人交“笔友”时才写过信,所以他对这封信充满了好奇。
“信和信封都让卢俊亮拿回去进行指纹检验了。”顾红星说,“我已经和他说了,信封可能会被很多人接触过,所以意义不大,但是里面信纸上的指纹,还是很有鉴定价值的。”
“有鉴定价值的,何止信纸上的指纹啊。”冯凯嘀咕了一句。
“那还有什么?”顾红星连忙问道。
“笔迹啊。”冯凯说,“你忘啦?我们在公安部民警干校学习的时候,有一些人是去学文件检验专业的,文检专业,不就是看笔迹来甄别人的吗?”
“这个我是记得,但这封信是伪装的笔迹。”顾红星说。
陶亮在刑警学院上学的时候,虽然专业是侦查学,但各类刑事技术也是必修课程,所以他对文件检验专业,也略知皮毛。有些人为了伪装自己的笔迹,会故意把自己写字的习惯给隐藏起来,比如用左手来写字,又如故意用扭曲的笔画来组成字体,这些笔迹被称为伪装笔迹。
“伪装笔迹也是可以甄别嫌疑人的,你不知道吗?”冯凯说。实际上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知识是陶亮在刑警学院学习的时候获知的,不过,文检技术是传统技术,这个年代应该和法医、痕检一样,已经发展成熟了。
“真的?”顾红星的眼睛一亮。之前他还在担心,绑匪既然知道伪装自己的笔迹,就更有可能知道要隐藏自己的指纹。如果他是戴着手套来写这封勒索信,那么他们就不会在信纸上找到任何指纹。
“当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上学那时候,老师说过。”冯凯说。
“说过吗?”顾红星闭上眼睛,回忆着过往。
“说过,不过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冯凯说,“所以,等小卢的指纹检验结束,把勒索信送到省厅去,找他们看看。省厅有文件检验专门的部门,负责人姓吴,很有名。”
“姓吴?”顾红星说,“省厅搞文检的老师,不是姓王吗?”
冯凯想起,他印象中的省厅文检专家吴老大,是陶亮那个年代的,在这个年代,估计吴老大还在上中学吧。
“嗯,以后会姓吴的。”冯凯搪塞道。
“姓还能改?”郭所长一脸疑惑。
“这个不重要,只要有专门的检验部门,这个问题就能解决。”冯凯说,“再说了,信封呢?信封上不是还有邮戳吗?咱们岂不是可以锁定绑匪是在哪个邮筒投递的?他肯定不会距离那个邮筒太远。”
“没有邮戳。”郭所长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照片,分别是信封和信纸的照片,说,“信是被人放在门卫室的窗台上的。”
冯凯想到了在门卫室打瞌睡的老大爷,心想这位老大爷肯定没注意到送信的人。
果然,郭所长补充道:“门卫没看见是什么人来送信的,他出去上厕所回来,就看见了窗台上的信封。”
冯凯接过照片,仔细看着。
信封就是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除了邮政编码的位置印着红色的方框,没有其他任何印制的内容。信封上用伪装笔迹写着几个字:“龙番市汉河路 收音机厂宿舍 杨谦宁收”。
另一张照片是信纸,信纸也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信纸,泛黄的白纸上印着一条条的红线,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印制的内容。信纸上写着两行字:“你宝在我手上,破财消灾3万元。在家等我传话。报警宰人,没报警就安全。”
“等他通知?”冯凯转向杨谦宁,问道,“你们家没电话吧?”
杨谦宁机械地摇了摇头。
“那他肯定还会采用送信的方式。”冯凯盯着顾红星说。
“辖区派出所和分局刑警大队已经派便衣潜伏在四周了。”顾红星领会了冯凯的意思,回答道,“这个区域已经水泄不通了,只要有人送信到门卫室或杨经理家门口的信箱,都会被盯上。”
“你有仇家吗?”冯凯又转过脸问杨谦宁,“你们做生意的,是不是容易得罪人?”
杨谦宁依旧是机械地摇了摇头。
“我们问了好几遍,杨经理坚持说自己从来没有得罪过人。”郭所长说。
“你们再聊聊,我得去局里。”顾红星此时已经坐不住了。
冯凯知道,顾红星没有想到文检专业是可以甄别伪装笔迹的,所以顾红星现在急着要回去,防止卢俊亮在显现指纹的时候,破坏信件上的笔迹。如果茚三酮也不能显出指纹,而又破坏了笔迹,那就得不偿失了。
“你去吧。”冯凯说,“我在这边,先问一下基本情况。”
顾红星走后,郭所长继续和杨谦宁夫妇谈着话。
现在是9月初,中小学刚刚开学没两天,杨巧剑的学校就组织了秋游,到龙番市民广场的英雄纪念碑,给英雄献花圈。当然,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还是给孩子们玩耍的。在这个年代,五年级的孩子已经是大孩子了,老师不会严密关注到每一名孩子的动向。所以在自由活动结束后,老师重新列队时才发现杨巧剑不见了。
老师和孩子们几番寻找,都找不到杨巧剑,而杨巧剑平时很听话,绝不会贪玩乱跑,于是老师连忙通知了杨巧剑的家长一同来寻找。一直找到了天黑,都没有找到杨巧剑的身影,后来,杨谦宁的一个邻居就带来了那封莫名其妙的信件的消息。
杨谦宁知道,信封上不写寄件人是很不正常的,于是连忙赶回家里,这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被别人绑架了。
“也就是说,你现在也没有想到谁会做这个事情对吗?”冯凯仍不甘心,问道。
“没有,我认识的人,不会做这事儿的。”杨谦宁的声音很沙哑。
冯凯点了点头,背着手在不大的客厅里绕着圈走着。
“3万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冯凯沉吟道,“你们,拿得出吗?”
冯凯知道,这个年代,还很流行“万元户”的说法,一个家庭能有1万元的存款,就算是条件很不错了,这个绑匪直接来要3万块,是妥妥的“狮子大开口”了。当然,冯凯也知道,不能让贫穷限制了他自己的想象,所以他这样问了一句,实际上是挖了一个坑,来试探一下这位杨经理。
杨谦宁愣了一下,见冯凯盯着他,眼神有些躲闪,说:“拿不出。”
此时,从杨谦宁的微表情,冯凯心里已经确认,这个杨经理实际上是拿得出这些钱的。可是,一个做小本买卖的人,仅仅“下海”了两三年,就能积累这么大一笔财富吗?
在客厅里闲逛的冯凯此时注意到,房子的客厅位于房屋的中间,周围除了厨房和卫生间,还有三个房间。其中两个房间的房门是打开的,可以透过房门看到里面的摆设,而另一间房门是关闭的,房门外面挂着一把很不合时宜的大铜锁。
“这三室的房子,你们和孩子各住一间,那这一间是?”冯凯指着门锁问道。
杨谦宁很敏感,他坐直了身子,舔了舔嘴唇,说:“那一间没人住。”
“能打开给我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堆杂物的。”杨谦宁说,“再说了,这对救回我儿子有什么作用吗?”
“有没有作用,可不好说。”冯凯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打开吧。”
其实冯凯的心里是没底的,在陶亮那个年代,如果他要求打开别人的房间,肯定会被投诉到崩溃,但这个年代,他还是决定试一试,说不定会有一些意外的发现。
公安人员的威信果然还是起到了作用,又或是想救孩子的心情占了上风,杨谦宁虽然显得很不情愿,还是起身掏出钥匙,打开了这间房间。
这个房间并不是杨谦宁所说的是堆放杂物的地方,而是一个工作室。房间里的货架上,摆着几十台各种品牌、各种型号的收录机,有的很新,有的却陈旧了。
“你这不是仓库吗?”郭所长很意外地问道。
“嗯,就是,放一些旧的,收来的机器。”杨谦宁支支吾吾地说道。
瞬间,冯凯的心里就像是点亮了一盏灯,很快就跟明镜似的了,说道:“杨经理,销赃也是犯法的啊。”
冯凯知道,如果是正常进货销售收录机,收录机都是有包装的。如果是正常修理收录机,没有必要把需要修理的机器搬回家里,甚至还藏在房间里。有新有旧、故意藏匿,显然只能用销赃来解释了。冯凯清楚地记得,他在刚醒来的时候,就听大家说过,收录机是一个家庭里很贵重的物品,入室盗窃的小偷很有可能会选择拿走收录机来牟利。而这个年代,也有很多年轻人带着收录机去公园等公共场所播放音乐,这是一种时尚,同样也为小偷制造了获取贵重物品的机会。
非法所得,必然需要通过一个渠道来变现,这就是销赃渠道了。
“不是啊,公安同志,我只是做二手生意,他们这些机器怎么弄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啊!”被冯凯突如其来的话语所震慑,杨谦宁带着哭腔喊了起来,“我不知道的事情也犯法吗?古人不是说不知者无罪吗?”
“这件事以后再说。”冯凯打断了杨谦宁的狡辩,说,“现在我需要知道的是,你销赃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是不是只有那些小偷知道?”
杨谦宁还想继续狡辩,但转念一想,现在还是救孩子要紧,于是连忙回答道:“知道的人比较多,不仅是供货的那些人,还有来我店里买东西的都知道,可能我的一些同行也都知道,原来的厂里可能也有很多人知道。”
“能不能列个名单?”郭所长来了兴趣。
“这……”杨谦宁再次为难了。
冯凯挥了挥手,打断说:“可能他连这些人的真名都不知道,这个思路也一样是大海捞针。”
“是啊,人太多了。”杨谦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接下来,我们一方面要等绑匪再一次送信,另一方面,杨经理你也要好好想想,哪些人最有可能作案。”冯凯说,“我们也会注意工作方法,保护人质的生命安全,才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对对对,救孩子最重要。”杨谦宁说,“我其实也知道,那些供货的人,都不是善茬,可我真的搞不清他们的身份啊。”
“行了,交给我们吧。”冯凯说道。
“你们对面小卖部里,有我们的同志日夜值守,你们发现了什么情况,就立即去小卖部以买东西为名,向我们的同志报告。”郭所长说道。
“好的,好的。”杨谦宁点头哈腰,说道。
从杨谦宁的家里出来,郭所长问道:“早就听说老凯你有火眼金睛,今天我算是领教了。”
冯凯微微一笑,说:“这不算啥,看来这案子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原本以为,根据线索找到绑匪的居住地附近,逐一进行排查和杨谦宁有关系的人就行,还有笔迹或指纹作为甄别依据,那在绑匪露面前就直接可以一网打尽、营救人质了。结果绑匪没有暴露他附近的电话或者邮局、邮筒,杨谦宁又搞不清有哪些嫌疑关系人,更搞不清这些人的身份、住址。没有了侦查范围,即便有用于甄别的笔迹和指纹,也是枉然啊。”
“那怎么办?”郭所长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我们现在去学校吧。”冯凯说,“毕竟是学生活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最直接的线索应该就在学校里了。”
其实此时冯凯心里有很多惊讶,如果在陶亮的年代,学校活动弄丢了孩子那还得了?可没想到,这个杨谦宁居然完全没想过要找学校的麻烦。这确实出乎了冯凯的意料。
虽然杨谦宁没有找学校的麻烦,但学校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冯凯和郭所长赶到学校的时候,校长正在亲自调查此事。因此,冯凯也省去了逐个询问杨巧剑同学的麻烦。
当天活动的情况和杨巧剑失踪前的情况,校长这边已经基本调查清楚了。
当天上午9点,老师带着孩子们来到了市民广场。龙番市市民广场是以一座人民英雄纪念碑为中心的广场,面积很大,周围有铁质栅栏,是很多市民聚集、游玩、休闲、锻炼的地方。
因为市民广场和周围马路之间有铁质栅栏阻隔,且这个年代马路上的车辆较少,所以孩子们在市民广场玩耍其实是很安全的。老师在带孩子们给人民英雄纪念碑献上花圈之后,和大家约好,看广场高台上的大钟楼时间,两个小时后依旧在纪念碑前集合,就放孩子们自由活动了。
孩子们开心地四散到市民广场的四周去玩耍了,到了约定的集合时间,杨巧剑没有出现。于是老师让几位班干部四处去寻找、问人,但依旧没有杨巧剑的下落。
经过校长的逐一调查,大概查清楚了杨巧剑在失踪前的行为轨迹:自由活动后,杨巧剑一直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在市民广场小树林里打弹子(2),打了一会儿,杨巧剑就起身走了,同学们问他去哪里,他说“去尿尿”。
市民广场小树林的西侧是公用厕所,当时几个同学都看见杨巧剑朝公用厕所走去。之后一直到重新集合,这些仍在打弹子的孩子就没有再看见杨巧剑了。但有一位去上厕所的女同学,曾看到杨巧剑从厕所出来,急匆匆地向南边走。还有一名独自坐在雕塑前画素描的男同学说,杨巧剑过来问他有没有卫生纸,他说没有,杨巧剑就向南边离开了。
至此,没有一个人再见到过杨巧剑。
“上厕所的时候被绑架了?”冯凯沉吟着,对郭所长说,“我们去市民广场看看现场吧。”
学校和市民广场很近,当天的活动,也是老师带着孩子们步行过去的,所以冯凯和郭所长也选择了步行。
“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是被拐走的。”冯凯说,“11岁了,肯定是有足够的认知能力了,除非是非常熟悉的人能把他带走。”
“我也觉得是熟人,所以一开始就在问杨谦宁有没有怀疑的熟人。”郭所长说。
“市民广场一直人很多吗?”冯凯问。
郭所长疑惑地瞥了冯凯一眼,说:“弄得好像你不是龙番人似的,那个地方,常年都有很多人啊,老头老太太的聚集地。”
“老头老太太多,嗯,应该都很喜欢‘管闲事’吧?”冯凯说。
“啥意思啊?”郭所长领悟了一会儿,说,“你说强行绑走?那我可以告诉你,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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