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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君子匪盗


平时我和四儿起床时无邪早就已经出门练剑,这一日,鸡鸣刚过,院子里就点上了灯。四儿把准备好的干粮打成了小包,无邪把两个用牛皮缝制的水袋挂在了脖子上。我穿了一套素色的深衣,又从酒室里抱了一坛解毒的药酒。

三人收拾妥当后,踏着晨露,迎着天际上的一颗残星,朝西郊走去。

盗跖藏身的地方是在新绛城西的一处山谷,那里离晋侯秋日狩猎的园囿不过二十里,但因为谷幽林密,又多野兽出没,所以平日极少有人踏足。涉小溪,穿密林,我们跟在无邪身后弯弯绕绕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最终进入了那个被无邪叫作“迷谷”的地方。

迷谷的一侧是陡立的崖壁,一条细长银白的瀑布从崖顶飞泻而下,其声隆隆,其势汹汹。但见崖高千尺,水至半途又被山风吹散,缥缈如烟,落在我们身上只有碎珠点点。飞瀑之下是一汪碧潭,潭边绿草如茵,荆萝丛丛。荆萝细长的枝条上开满了明黄色的小花,迎风招展,春意浓浓。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四儿哼着小调俯身折了一朵小花别在耳际,两只躲在花丛中偷闲的大尾巴鼠被她惊起,飞快地从她脚边溜走,好奇地站在远处,歪着脑袋打量着我们。

“你每日就在这里练剑?”我问无邪。

“嗯。”无邪点了点头,拔出我新送他的一柄青铜长剑在身前挥舞起来。

“狼崽,那个盗跖什么时候能来?”四儿放下包袱,找了一块光秃的大石坐下。

“等太阳从那石缝里露出来的时候,他就来了。”

“什么石缝?”我顺着无邪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崖壁之上有一处奇异、狭长的裂缝隐在瀑布之后。它夹在两块巨石之间,如一道伤口嵌在光洁的石壁上。我退后几步仰头凝视,须臾,一道红色的霞光忽然从裂缝中迸射出来,它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将空中飞散的水珠染成点点血色。山风呜咽,血雾漫天,白衣红发的盗跖,扛着一柄长剑朝我们徐徐走来。他的嘴角噙着笑,那笑容如毒花,似鬼魅。

“狼崽子终于开窍啦?知道大哥我住在这里少个温床暖被的女人。”盗跖纵身一跃,只见一道白影在血色中掠过,旋即四儿已经被他搂在怀中。

“你放开她!”我往前奔了两步,盗跖勾唇一笑,抱着四儿往后飞身退了十几步。

“啧啧,看着生嫩了些,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教……”盗跖邪笑着在四儿面颊上亲了一口。

“大叔你赶紧放开她,她会哭的,这丫头哭起来吵得很!”无邪看了四儿一眼揶揄道。

“叫大哥,不要叫大叔!”盗跖把四儿往旁边一推,气急败坏地朝无邪大喊了一声。我趁机把吓傻了的四儿护在身后。

“你没事吧?”我问四儿。

“小丫头,香一口不会少块肉的。”盗跖瞥了一眼四儿,把剑支在了地上。

“没事。”四儿摇了摇头,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让你别来吧,还非要来。”无邪拍了拍四儿的背,嘟囔道,“大叔是喜欢你才亲你的,你怕什么啊?”

我闻言心火一烧,抽出靴中的匕首,猛地朝盗跖掷了过去:“盗跖!你都教了他什么?!”

“教了什么?教了些男人该知道的事呗!”盗跖笑着用两指夹住了匕首的刀锋,“小丫头,你伤不了我的。”他手腕一动,天水匕随即朝我飞射过来。

“哐——”无邪长剑一挥,匕首已落在几丈开外的草地上。

“看到了吧,我都教了他什么。”盗跖大笑一声,转身朝山谷另一侧的树林走去,“今天你既然来了就到我那儿坐坐吧,我正想找你做笔买卖。”

“什么买卖?”我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人命关天的大买卖。”他举了举手中的剑大踏步朝远处的树林走去。

盗跖在山谷中的居所是一间废弃的草屋,草屋的木门大开,屋内空空如也,仅靠里墙的泥地上有一方青色的菖蒲席,席上叠了一堆干草充作床铺。鉴于盗跖的名声,有床的地方我都不太想进。

“站门口干什么?进去啊!”盗跖在我身后推一把,直接将我顶进了屋。“吃梅子吗?”他走到床铺旁大咧咧往下一坐,回身在杂草堆里掏出一小篮长着细白绒毛的新鲜梅子递给我。

我微笑着摇头,趁机挪了两步给自己找了个好逃跑的位置。

盗跖看了我一眼,笑着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青色的梅子,咔啦一咬,汁水飞溅,酸得他龇牙咧嘴,一阵咒爹骂娘。

“你有什么人命关天的买卖要谈?赶紧说吧!”我催促道。

盗跖酸眯了眼睛,一抖肩膀从嘴巴里蹦出一颗梅核,然后转身在床铺上又是一阵乱掏。

这人在找什么?我往前迈了两步,想瞧个仔细。床铺那头却突然飞出一件黄澄澄的东西,我来不及细想已经伸手接住。这是什么?木偶?握在我手心的是一截弯曲的姜黄色杨木,木枝被人去皮打磨,削成了人形。眉眼所雕是个女人,一个短发齐耳、眉头紧锁的女人。杨木曲折的枝节是她高高弓起的背脊,那瘦得只剩一副骨架的身体夸张地扭曲着,仿佛在保护着什么,隐藏着什么。

“你认识她吗?”盗跖抱着他的一篮青梅盘腿坐在床铺上,他的眼睛盯着我,神情是少有的认真。

我握紧手中的木偶,胸中一时心潮狂涌。我认识她,我自然认识她,她是我午夜梦回哭着想要再见一面的人。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娘?”我抬头死死地盯着盗跖。

盗跖亦毫不掩饰地看着我,他起初脸上并无表情,但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我这儿想哭,他那儿却笑得放肆。

“我笑天,笑你,笑我,也笑她。”盗跖望着我手上的木偶,又往嘴里塞了一颗梅子。这一次,他没有龇牙,没有眯眼,只安安静静地吃着他未成熟的酸梅。

我看着手中栩栩如生的木偶,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极荒唐的想法。“子归,子归,云胡不归?”这恶名昭彰、浪荡不堪的男人不会就是我阿爹吧……这怎么可能?我阿娘至死不忘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他?!

“你看什么看?老子不是你那个没用的爹!”盗跖猛地站起身,按着我的脑门就是重重地一推。我正纠结这人是不是我爹,哪里料到他会推我,身子一仰眼看就要摔倒。盗跖快手一伸,没拉我,反而一把夺走了我手中的木偶,任我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好了,谈买卖吧。”他把阿娘的木偶塞进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咒骂了一句,伸手在脑袋后面摸了一把,竟是一手青青黄黄、湿湿绵绵的烂泥。天啊,我刚才真是着了魔,居然还怀疑他就是我爹!

我恶狠狠地瞪了盗跖一眼。盗跖双眉一挑,似是明白了什么,然后姿态极潇洒地在我身旁躺了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躺着谈买卖,更舒服?”他转头笑着对我说。

我看着他贴在泥地上的半边脸,一时好气又好笑。罢了罢了,这人本就是个异类,我同他置气才是真的傻。

“你想和我做什么买卖?”我问。

“我想问你买一条命。”他笑盈盈地看着我。

“谁的命?”

“我的。”

“什么意思?!”我立马坐了起来。

“我接下来要做一件大事,也许会累及性命。可我这人又惜命得很,还不想这么早死。所以,就想在你这里先买一条命备着。”盗跖双手往脑后一枕,躺在地上笑嘻嘻道。

“同我买命?你有那么好的本事都没法活命,我又有什么办法能救你?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认识我阿娘的?你也认识我阿爹吗?”

“小东西,你急什么?等我要说了,自然就会告诉你。唉,你怎么不问我要拿什么东西买命啊?”盗跖是目前唯一一个认识我阿娘的人,我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他却摆出一副要和我闲聊上一整天的架势。

“你想拿什么买啊?”我硬着头皮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

“自然是——你的命。”盗跖一个挺身坐起来,欺身朝我靠了过来。

我瞄了一眼他手边的青铜剑,往后连挪了两步:“你什么意思?我可告诉你啊,那个什么神子之说是骗人的,我顶多只能算个医女,占卜之术也差得很,那种什么移命、换命之类的巫术一样也不会。”

“我从不信什么鬼神,也从不听什么狗屁巫士算的什么狗屁吉凶。只是你我之间的事,的确有些意思。如果这真是什么神明的安排,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还给我安排了什么‘好事’。”

“你说得我越来越糊涂了。”

“这么跟你说吧。周王二十三年冬,智氏派兵攻下范氏府邸。隔月,智跞让鲁国公输一族暗中在府里建了一间密室,就建在老头儿自己的寝幄底下。你猜那里面藏了什么?”

“范氏的珍宝,你想要的夏禹剑!”我没好气地回道。

“嘿,聪明,但是——错!”盗跖一拊掌,微笑道,“智跞的密室里装了你娘,你娘肚子里装了你。我救了她,自然就等于救了你。你可是没出生就欠了我一份天大的恩情,我今天才来同你讨债,你实在不亏。”

智跞囚禁过我阿娘?盗跖救过我的命?这都是哪门子的事!

“你把话说清楚些!智跞建了什么密室?他为什么要关押我娘?密室在哪里?”我一股脑儿问了一大堆的问题。

盗跖这一次没有再卖关子,他将自己如何从公输班那里偷得钥匙、如何千辛万苦搭救了我娘的事极夸张地说了一番。我静静地听着,最初的惊愕到最后全都化为了一腔怒火。我终于明白智瑶第一次见我时,为何会问起盗跖,为何会提及十几年前智氏被盗的“珍宝”,他早就已经怀疑我的身份,只有我自己,还傻傻地相信一顶纱笠就能瞒过所有人。

如果盗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当初让阿娘出奔秦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智氏宗主智跞。她不是迫于生计,沿途乞讨,她是在带着年幼的我逃命。她怕别人找到她,她怕别人吃掉她的孩子,所以她夜不能寐,所以她整日惊恐疯癫。智氏的“稀世珍宝”?去他娘的气绝而亡!是智瑶的祖父害死了我阿娘,是智氏一族害得她尸骨无存,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那恶人的孙子又想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智瑶啊智瑶,即便我阿拾只是一只沟渠里的老鼠,我也要与你这只吃人的老虎搏一个死活!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绝不会轻饶了你!

“喂,你这副吃人的模样是要做什么?我的买卖你赶紧答应了啊!”盗跖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松了紧咬的牙关,正欲跪地拜谢他当年的救命之恩,可就在这时,我却突然想到了一件比复仇和谢恩更要紧的事。“阿藜,阿藜呢?你说你那夜进了智跞的密室救了我娘,那密室里可还有一个叫阿藜的人?”我紧紧地抓住了盗跖的手。

盗跖听了我的话似是一愣,然后极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没有,没有!什么阿离、阿合,我没见过。我的买卖,你赶紧答应了。这样,我们的债就一笔勾销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将来你万一落难,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豁出性命去救你。可你真的没见过一个叫阿藜的人吗?那个密室你后来还去过吗?我听说智瑶府上一直关了药人,专门取血入药,会不会——”

“你这小儿有完没完?啰唆死了!就算我留了什么阿藜在密室里,这十几年智氏那帮人一有个头痛脚痛就拿他放血割肉,他还能活到今天?智跞那老头儿要死的时候,如果手里有你的什么兄弟姐妹,还不活煮了他?倒是你这个缺心眼儿的,你既然知道智瑶那帮人在打你的主意,你怎么还敢往他府里跑?要是你死在他手里,老子当年就白救你了!”

“你真的——”

“哎呀,娘的,女人就是烦!我走了!”盗跖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大步走出了草屋。我急忙追了出去,跟在他身后左问右问,他却是一个字都懒得同我说了。

山谷之中,无邪和四儿正闹得开心,见我和盗跖回来了,齐齐围了过来。

盗跖许是因为和我谈妥了买卖,心情不错,先陪着无邪练了一会儿剑,又忍不住同四儿卖弄起了剑法。我看着眼前笑呵呵的三个人,一颗心却越沉越低。智府里的药人真的与我无关吗?诚如盗跖所说,即便当初密室里真的有一个叫阿藜的孩子,那他现在肯定也已经死了。那天碧眼胡姬倒给智瑶喝的一定就是药人的血。一个大活人被这样日日取血,别说十几年,就是十几天也未必能熬下来。也许智瑶府里的药人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与我不相干的人。

“阿拾,红头发大叔说要教我习剑呢!”我正在发呆,四儿突然笑着扑了过来,阳光下她一张圆脸红扑扑、汗津津的,整个人如出了牢笼的雀鸟,兴奋无比,“大叔的剑法很厉害的,你也别等赵无恤教你了,咱们现在就一起学吧!”她拖着我的手,硬要将我拽起来。

“你去吧,我就不去了。盗跖这人品行不太好,但剑术却好得很,既然他肯教你,你就赶紧去吧,免得他临时改主意。”

“那你为什么不去?衣服弄脏了就弄脏了,我回家就给你重新洗。”四儿捏着我的手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死丫头,你到底练不练啊?”无邪在远处高喊了一声。

“你别吵!”四儿大吼了一嗓子。

“我没事,就是被太阳晒得有点儿犯困。我到树影底下睡一觉,待会儿醒了就去看你练剑。”

“好吧,那你记得把狼崽的衣服盖在肚子上,可别着凉了。”

“嗯,你去吧。”我起身挪到树荫下,四儿给我盖好了衣服才回身跑到盗跖身边。

我躺在碧水池旁的树荫下看了一整日的瀑布。那阳光下飞雪一般的水瀑如一片缥缈的烟云被山风拉来扯去,时而碎成两半,时而化为一片刺眼的白光。它明明是世间最自由的水,却因为自己的细小,被山风如此戏弄。世间万物,强者为尊,也许只有自己够强大,才可以在这样的乱世里左右自己的命运。否则,即便旁人看来再美、再风光,也只不过是一片任人摆布的烟云。

太阳西沉,人待归,鸟还林。折腾了一整天的四儿已经在无邪的背上睡着了,盗跖扛着剑、提着灯送我们出谷。

“我很快就要出发去齐国了,早上带过来的那坛酒便是余下的解药。”我走在盗跖身后,努力避开山路两旁齐腰的蕨草。

“你要去齐国做什么?”盗跖问。

“没什么,就是想去看看。你那件要命的大事预备什么时候做?智府的人一直都在找你,我去齐国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年,你可别让我连还你人情的机会都没有。”

“放心,我自然不会便宜了你。”盗跖把手里的油灯塞到我手上,“快走吧,前面的路你应该认得了。齐国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心别把自己的小命送在那里,赔了我的买卖。”

“知道了。”我朝盗跖行了一礼。他极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扛着剑,头也不回地往山谷中走去。

“唉,他刻了那样一个木偶,却不问我阿娘是生是死,离了他之后又去了哪里……”我看着盗跖的背影。

“你说什么?”无邪回过头来。

“没什么。你知不知道盗跖到底要做什么大事啊?”我走到无邪身边,替他照亮夜路。

“他要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叔在新绛城偷了很多值钱的东西,但前些日子都让人拿走了。”

“拿走了?谁拿走的?”

“我不认识。大叔只说他要做的事情费钱得很。”

“很费钱的大事?”我看着夜色中忽明忽暗的道路,再次陷入了沉思。

待我们回到住处时,已是子夜时分。四儿依旧沉沉地睡着,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披了衣服出了房门。

屋外的夜静悄悄的,头顶的夜空高得仿佛要离开这肮脏的人间。我想起那夜在晋阳城遇见的长眉,想起智瑶那间诡异的“光室”,想起他贪婪的眼睛、猩红的嘴巴。一幅幅可怕的画面在我眼前不停地交替摇晃,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猛地大叫了一声。

黑暗中,这一声惊恐的叫声带着回响一圈圈地荡开。我捂着自己狂跳的心,不住地喘着粗气,不一会儿,额头已满是细汗,风一吹,嗖嗖地冷。

“阿拾,你怎么了?”无邪披散着一头卷发,搓揉着眼睛在我身边坐下。

我想也没想一头就扎进了他怀里。

“你怎么了?你冷了?”无邪紧紧地圈住我发抖的身子,“我热,你贴着我就暖和了。”

“我不冷,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怕有人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怕有人要把我像阿娘一样关起来,然后吃掉我的孩子。我怕自己永远不能变强,我怕我一个不留神就会死在智瑶前头。我不能死,在智氏没有死绝之前,我绝不能死!

“阿拾,你是做噩梦了吗?”无邪抱着我,小声问道。

“嗯。”我深吸了一口气,从无邪怀里坐了起来,“我梦见自己死了,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怕死。”

“死有什么好怕的?这辈子总要我死了,你才可以死。我在黄泉接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怕。”无邪抱住我,他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生与死的诺言说得这般轻巧,这般深重。

我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白日里的愤怒让人无畏,但黑暗会让深埋的脆弱显形。恐惧和怯懦像是两只潜伏在黑暗里的猛兽,它们总是在寻找一切机会,吞噬人们脆弱不堪的心。而唯一能赶走它们的,便只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比如友情,比如爱……

这一夜,我靠着无邪的肩膀沉沉地睡去,梦中没有鲜血,没有药人,没有纠缠不清的权力厮杀,只有会唱歌的山林和林子里像风一样奔跑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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