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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傻子兄弟


废弃的码头上,我和茶小清并肩而坐,海水一浪接一浪在我们脚下撞击着,然后碎裂成无数,又返流到海里,这里就是这样,看似很静,但也暗藏汹涌。

不知道彼此沉默多久以后,茶小清先开口对我说道:“余味,我想试试你的烟,是不是真的那么解忧。”

“购物能给你们女人带来多少安慰,抽烟都可以等量在男人身上实现……男女各有解忧的方式,你还是别试了,这东西会上瘾。”

“就一根。”

说完,茶小清转头看着我,她的脸上有一丝渴求之色,我这才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并递到她手上……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给一个女人点烟,但是她却从我手中拿走了打火机,自己点上了,好似只有这么做,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吸烟过程。

……

夜又深邃了一些,月光看上去很冷,但是却在海面上折射出了我和茶小清的身影,我们两个随波逐流,再加上从茶小清指尖散开的烟,我看到的世界是迷幻的,是摇晃的,这种迷幻和摇晃给了我强烈的舒适感,我下意识往茶小清身边靠了靠。

也就是这个时候,沉默了很久的茶小清开口向我问道:“余味,你这辈子做的最勇敢的事情是什么?不算去无人区。”

我歪着头想了片刻,而在这个过程中,茶小清一直看着我,也不知道单纯出于好奇心,还是根本不相信看上去犹豫不决的我会做出什么极具勇气的事情,可是在过去的那二十多年里,我真的做过这么一件。

我对茶小清说道:“那是在我上小学升初中的那一年,说来话长,你要听吗?”

“听呀,这是我问你的问题,为什么不听。”

我点头,然后习惯性在说话之前点上了一支烟,我是真的抽,茶小清只是将烟点着,许久才会吸一口,而且不过肺,但即便如此,这也是我们人生中第一次坐在一起吸烟,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但只要她手上的烟没有熄灭,我就觉得我们的距离非常近,因为我能感觉到她在用这种方式接近我。

我轻轻吐出口中的香烟,脑子里便浮现出了一个憨厚的面孔,我对茶小清说道:“在余磊没有结婚买房子的时候,我们一家都在城中村,我们村里有一个傻子,我们在一起长大……每次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我都会很开心……”

茶小清没有觉得这是一个很乏味的故事,她像相声捧哏似的向我问道:“怎么个开心法?”

“我什么话都会和他说,因为他不会出卖我。”

茶小清笑:“你一个上六年级的小孩子,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有啊,我有喜欢的女孩子,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连女孩子的名字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他了。”

“那么小的年纪就学会早恋,放在那个年代,确实是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稍稍停了停,茶小清又对我说道:“不过我挺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她?是因为漂亮吗?”

“那个年代,大家清一色的土,哪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说到这里,我笑了笑,然后又说道:“我喜欢她,是因为她家里是开超市的,那时候,我的梦想就是有一个超市,我做老板,超市里有吃不完的东西……现在想起来,我也不是真的喜欢她,我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梦想的样子,很美丽,很有安全感……在我当时的意识里,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比超市更好的地方了,所以,直到现在,我依然想在条件具备的时候开一个超市,超市开不了,便利店也行。”

茶小清笑了笑,大概她也没有想到,我竟然会是这么一个胸无大志的男人。

“好像有点跑题了……”

“没事,也算是知道一点你的过去了,你继续说。”

我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又接着说道:“因为他是傻子嘛,好说话,我就做了他的老大,我不敢做的事情,就会让他去做,我们村有一片瓜地,我就让他伪装成蒙面人去偷西瓜……他是个傻子嘛,就算被别人逮住了,也不会和他计较……呵呵,他是真的傻,偷了好几次,偷来的全是生瓜蛋子,我早就跟他说过,西瓜这东西熟不熟,用手敲一敲就知道了,可是直到他走,也没有学会……对了,他们家门口有一棵桃树,每年到了季节,就会长好多桃子,他都会把最大的桃子留着孝敬我……他心里是有我这个老大的。”

“你小时候是真的坏!”

我又笑了笑,但这次多少有些许伤感,我又对茶小清说道:“除了这些,我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我们上小学那会儿流行收集水浒卡,学校的超市就有的卖,但他不上学,又喜欢收集,就把自己的零花钱都给我,让我买那种会出卡的方便面……有一次,真让我在方便面里吃到了一张大刀关胜的卡,那是最难收集的卡之一,我没有给他,自己偷偷藏着了……”

“自私!”

“是啊,可是那张卡真的太稀有了,我们整个学校的学生,吃了一年方便面,一共也就出了两张。”

“现在已经是你心里的遗憾吧。”

“嗯,直到现在,我还会想到傻子,想起很多我们在一起的细节,他们家有一个老式的留声机,我第一次听到任贤齐的心太软,就是他家那个老式留声机放的……有时候,我们玩到很晚,他奶奶就会站在村口骂他,小鬼崽子;他一边傻笑,一边往家里跑,到了家门口,他就会冲我大喊:余味,明天别忘了给我买卡,我要大刀关胜……你知道吗,就这么一句话,他重复对我喊了一年,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子?……呵呵。”

“你说他走了,后来呢?没再见过?”

“嗯,再也没有见过。”

“他是搬家了?”

我重重摇了摇头,回道:“不是,他爸一直在兰州那边做木工活儿,我小学升初中那年,他爸把他带到兰州玩,说是在大街上走丢了,没能找回来……我难过了很久,后来听大人们在背后议论,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傻子他爸找了一个新老婆,新老婆嫌弃傻子是拖累,所以就和傻子他爸来了这么一出,把傻子扔在了兰州的街头……他们是故意不要傻子的。”

“这种话不能全信,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不要子女的父亲。”

说完,茶小清的情绪便忽然低落了下去,半晌她又开口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许真的是这样……后来呢,你怎么在这件事情上体现你的勇敢的?”

我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后来,我在暑假的时候,偷了家里五百块钱,然后带着那张大刀关胜的卡去兰州找他了……决定出发的那一晚上,我非常挣扎,我不停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因为我从来没有偷过家里钱,更没有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可是,这些恐惧,都比不上我想把那张卡还给他的决心……可惜,火车开到武汉,我就被铁路警察给遣返了,我连兰州的边都没沾到……”

说到这里,我的眼眶有些湿润,我想我的傻子兄弟了,因为在他失踪的这十多年,我依然觉得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交心的朋友,甚至前些年,我还会梦见他回来了,站在他家的门口冲着我大喊……

我是被自己的欲望给害了,我明明知道他那么想要。

……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茶小清握住了我的手,她轻声对我说道:“听你说了这件事情,我好像更了解你了……只要你活着,你就不会辜负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所以,贝娜那边,我们就尽量满足她……我去找魏叔,希望他能高抬贵手,如果他不愿意……”

我看着茶小清,茶小清没有再说话,但我知道她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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