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安抵咸阳
秦国的发祥地在渭水上游秦川的东岸。
自先祖蜚廉开始,秦人崇尚武风,以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形式,在这片土地上艰苦地挣扎求存,长期与西戎及犬戎作战,他们的历史,每一个字都由血和泪写成。
部落式战斗集团的形态,虽使他们与土地的关系薄弱,难以落地生根,却令秦人先祖不受土地的局限,不断向未开发的西方移民和与异族杂居斗争。
周孝王时,嬴姓的非子因替周室养马蕃息的功劳,受封于此,建立一个近京畿的附庸;其实却是为周王室承担镇守边疆、防卫蛮戎的艰苦使命。
西周四百多年的悠久岁月是秦人最艰辛和困难的岁月,以血汗及无数族人的生命,悍卫周朝共主的西防,同时向西方不住拓展。这种无时无刻不面对严酷挑战和坚毅不移的勇武精神,为秦国打下坚实无比的基础。
千载一时的机会终于降临秦人身上。
周室因幽王无道,致犬戎攻入镐京,幽王被杀,周室威权至此荡然无存。
平王东迁,秦襄公因护驾有功,被平王将他晋升至诸侯之列,秦国终于拥有诸侯国的法定地位。
战国开始之时,七雄中最弱的却是秦国,君权旁落。直至不世霸主秦穆公登位,重用外籍客卿如百里奚、蹇叔、公孙枝等人,才奠定了一个强国的基础。
真正的富国强兵来自秦孝公和商鞅的改革,“翻箱倒箧”地摧毁传统的氏族部落结构,革新兵制,以军功论爵,把王室权力提升至当时的极限。又把国都迁至咸阳,筑起宏伟的城阙和宫殿,统一全国的度量衡,将国土并归为三十一县,把旧日封区的疆界废除,人民可拥私田,由国家直接计田征税。
至此秦国一跃而为天下霸主,深为东方各国畏惧。
当项少龙长途跋涉,由邯郸逃至咸阳,秦国正享受着商鞅翻天覆地的改革成果。
咸阳位于九稷山之南,渭水之北,故又名渭城。
项少龙带着娇妻乌廷芳,领着滕翼、乌卓和过千家将叩关入秦,受到守关将领的热烈欢迎,一边使人飞报咸阳,又调来五艘大船,免去他们跋涉山林之苦,直抵咸阳之南登岸,乌应元早率家将和赵倩,与吕不韦的头号手下图先在渡头恭候,非常隆重。
乌廷芳父女相见,既欢欣若狂,恍若隔世;又触起乌氏倮壮烈自杀的悲伤,百感交集;又拉着赵倩说个不休。
肖月潭和另一儒生状似军师型的青年,随图先欣然迎向项少龙。
这图先体型瘦长,年在三十岁许间,长得非常结实,皮肤黝黑,动作灵活,举止间有种骠悍威猛的慑人气势,双目有神,配上一副马脸,算不上英俊,却有股阳刚的男子气魄和魅力。
他大步上前,拉起项少龙双手,长笑道:“图先何幸!终于见到心仪久矣的超卓人物,若非项少龙,谁可成此不朽之事?”
项少龙有点不知如何应付这种热情,连忙谦让,心中同时想到现在正值吕不韦和乌家关系的蜜月期,图先自是得到吕不韦吩咐,要好好笼络他们。
图先又逐一与滕翼和乌卓见面寒暄,神态亲切热烈。
荆俊这时不知由哪里钻出来,久别重逢,各人甚是欢畅。
肖月潭摆出老朋友的姿态,向项少龙介绍那青年道:“这位是楚国来的名士李斯先生,现在是大老爷的舍人。”
舍人就是食客。
项少龙暗忖“李斯”的名字为何如此耳熟,蓦地记起,动容道:“原来是少怀辅助名主一统天下大志的李斯先生!”
李斯浑身一震,垂头道:“项先生见笑了,李斯哪说得上有什么大志,只求能在吕相国领导下一展所长,于愿足矣!”
肖月潭闪过奇怪之色,暗忖自己说李斯是楚国名士,只是客气的抬举之语,事实上李斯籍籍无名,只不过凭三寸不烂之舌,令吕不韦颇有点好感,今天随来亦是自动提出要求,想一睹项少龙的风采,为何项少龙竟像对他闻名久矣呢?不由道:“少龙在何处听过李先生的事?”
项少龙心中叫苦,难道告诉肖月潭自己是由《秦始皇》那套电影认识到李斯吗?忙岔开话题道:“吕爷当上相国吗?”
图先来到项少龙旁,感激地道:“吕爷着鄙人定要清楚表达他对乌老爷子、应元少爷和少龙的感激,若非姬王后和政太子能安返咸阳,恐怕会是另一回事。姬王后和政太子在大王和吕爷跟前对少龙推许备至,大王特地为少龙于明晚安排洗尘宴,好让少龙稍有休息的机会。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
项少龙心中暗叹,你口中说得好听,只不过是骗项某去做吕不韦的走狗罢了!
他对政治和权力斗争早极度厌倦,更没有兴趣参与吕不韦这外族政团与本土权贵的斗争,心中暗作决定。
只看乌家在咸阳以十二个三合院落组成的新宅,便知秦人对乌家隆重的礼遇,亦可推知庄襄王对朱姬、由小盘冒充的嬴政的宠爱,以及对吕不韦的宠信。
乌家新宅虽远及不上邯郸乌家城堡的规模和气派,却位于咸阳宫附近公卿大臣聚居的区域。策马缓驰约一盏热茶的工夫,可抵达咸阳宫正中入口的城阙。
咸阳有内外城之分。
内城主要由渭水之北的咸阳宫和渭南的兴乐宫组成,横跨渭水,靠长达二百八十步的渭桥贯连两岸交通,形成宏伟壮丽的宫殿群组,规模远非邯郸或大梁的宫殿可以企及。
两宫气势磅礴,均为高台建筑,有上扼天穹,下压黎庶那种崇高博大、富丽堂皇的气魄,隐然有君临天下之象。
外城比内城大了十多倍,是平民聚居的郡城区,商业发达,旅运频繁,肆上货物品种繁多,物美价廉。
当项少龙的车队路过城东的市集时,目睹各种畜类产品的出售,例如肉、皮、筋、角、脂、胶等等。另外又有陶、木、铁器、纺织品等手工业制成品,其况之盛,远非赵、魏两国能及,可见国势和经济实有直接关系。
据同乘一车的图先介绍,咸阳的营运分私营和官营两种,政府设有管理市场贸易的机关和官吏,以监察和促进商业的发展。例如置盐铁官、管理手工业的“工室”、“工师”及司徒、司马、司空、治田等官吏,以厘定产品的规格、质量或生产的方向,这都反映了秦国强大的经济实力。
往乌家新宅路上,所见民风纯朴,罕有魏、赵等国到处可见的鲜衣华服,人口却比大梁繁盛,邯郸更是不能相比。
项少龙耳目一新,暗忖这才是强国的规模。
行人多佩带兵器,武风之盛,远非魏、赵能及。
抵达乌家主宅前的广场处,图先等告辞离去,临行前李斯偷偷向项少龙表示明早想来探访,项少龙欣然应允,李斯才有点茫然地离开。
整个乌府上下各人全到大门来迎接这批乌家的英雄亲信,尤其项少龙,更成为乌氏一族的明星砥柱,备受尊崇。
乌应元拨出四组房舍暂时安顿各人,大部分子弟兵明早将出发到咸阳北郊的大牧场去,由于秦国地大物博,所以牧场的规模更胜从前。
项少龙应付了亲族的欢贺后,春盈等四女拥着他与乌廷芳、赵倩到他新的隐龙居去。
婷芳氏原来受不住旅途的艰困病倒,吓得项少龙忙赶到她的香闺去。
伊人清减不少,玉容苍白,病因却有一半是为挂念项少龙,见他回来,搂着他喜极而泣,到晚宴前,精神好了很多,已可离榻活动。
看到春盈等众女欢天喜地的样子,项少龙愁怀尽解,搂着婷芳氏和赵倩的蛮腰,欣然问道:“今晚由谁伴我?”
两女俏脸飞红,自然是都想陪他。
乌廷芳笑道:“不若我们三人一起陪你吧!只怕你应付不来。”
赵倩亦赧然娇笑道:“还有六个丫头呢!看你怎生应付?”
项少龙望了春盈等四女一眼,奇道:“何来六个之多?”
婷芳氏笑着道:“忘了倩公主的翠桐和翠绿吗?”
项少龙一呆,问道:“她们不是留在邯郸吗?”
赵倩怨道:“你忘了她们哩!幸好人家央求陶公派人把她们乘乱秘密接了出来,比你们还早十天到咸阳呢!”
项少龙大喜,道:“还不唤她们来见我?”
赵倩一声娇呼,只见两个美丽的俏婢由内堂奔出,拜倒项少龙身前,忍不住痛哭起来。
项少龙心中涌起忽略她们的歉意,怜意大生,起身扶起两女,抚慰一番,才到主宅大堂和乌应元共进晚膳,与会的还有陶方、乌卓、滕翼和荆俊。
一番劝酒和互相祝贺后,乌应元由衷地致谢道:“我们乌家能有此再生机会,全赖各位协力同心,不顾生死争取回来的。”
陶方道:“今天我们真的可安居乐业,王后和太子回到咸阳后,吕爷立即被封为右丞相,只要再立军功,便有望晋爵封侯,我们乌家得此大靠山,老爷在天之灵,都安乐了。”
提起乌氏倮和随他一齐殉死的妻妾婢仆,众人均神色一黯。
乌应元咬牙切齿道:“这笔血账,吕相国必会为我们追讨回来,图管家私下对我说,相国已有全盘攻打赵国的计划,还希望由少龙执行。”
项少龙心中苦恼,说实在的,他的主要仇人只是赵穆,赵王最多仅算是个帮凶,若要他率军把赵境内的城池逐一攻陷,涂炭生灵,实非他所愿。
对侵略性的战争,他实感深深的厌恶。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是他怎也不可成为吕不韦的爪牙,因为历史上的秦始皇,即位十年前后,便与吕不韦决裂,他怎可站在吕不韦的一边呢?
可是看来乌家各人,早视吕不韦为他们的新主子,一副生死与共、同进同退的样子。自己又不可以告诉他们历史会朝什么方向发展,亦自问无法令他们相信,这确是头痛至极的一回事。
叹道:“秦王册封吕爷为丞相,难道秦国本地的权贵全无异议吗?”
乌应元见他对吕不韦准备委他以重任的事毫不在意,奇怪地瞧他几眼,道:“不但有异议,还反对得非常激烈。”顿了顿道:“秦自卫人商鞅之后,排外的情绪相当强烈,后来为瓦解苏秦促成的‘合纵’政策,免受东方六国的联攻,才勉强起用张仪,以‘连横’对抗‘合纵’。之后又再重用范雎,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应付六国联手之势,都可说是在逼不得已下,不能不借助外国的人才为己筹谋。”
再叹一口气,道:“可是白起被昭襄王赐死后,秦国军方非常不满,终于逼得范雎丢官,仇外的情绪再次壮大起来。我们虽说有秦人血统,可是终被视为外人,属吕爷的系统,所以我们定要全心全力匡助吕爷,否则若他倒台,我们亦不会有好日子过。”
最后这几句自然是要提醒项少龙。滕翼等人均默然不语,他们三人以项少龙马首是瞻,只看重项少龙的想法。
陶方插言道:“现在吕爷的策略是要先立军功,因为秦人一向重武轻商,吕爷做生意赚钱的本事当然谁都不会有疑问,但在军事上,秦人却认为他一窍不通,所以他若能在这方面有所建树,地位即可稳若泰山,我们定要在这方面为他多做功夫。”
滕翼沉声问道:“秦人方面反对吕不韦的主要有什么人?”
乌应元道:“最主要是以阳泉君为首的本地权贵,他们因姬王后曾是吕爷小妾,所以怀疑政太子非大王骨肉,于是抬了大王的次子成蟜出来,这批人是秦国实力派的人物,吕爷对他们非常忌惮,连大王都不敢过分违逆他们,所以虽任用吕爷为右丞相,左丞相仍只得起用阳泉君。”
陶方怕他们不清楚阳泉君是谁,进一步解释道:“阳泉君乃昭襄王王后之弟,当年大王之所以能成为储君,他亦曾尽力游说乃姊,使她向昭襄王说项,所以一直以为自己功劳最大,现在竟然屈居吕爷之下,自然极不服气。”
众人恍然。昭襄王乃现今嬴政之父庄襄王嬴异人的祖父,那时异人的父亲安国君仍只是储君身份,对异人毫不重视,否则不会送他去赵国做质子。吕不韦得了异人这“奇货”后,大施银弹,买通安国君最宠爱的华阳夫人之姊和阳泉君,使他们分别游说华阳夫人及昭襄王的后妃,再由她们影响安国君和昭襄王,异人始有问鼎王位的机会。
项少龙知道刻下并非说服乌应元要小心吕不韦的时候,不再多言,岔开话题,一番风花雪月后,晚宴完毕,各自回居所休息。
离开大堂,滕翼和乌卓两人借口送项少龙回去,陪他一道走。
滕翼低声问道:“少龙似乎对吕不韦没有多大好感,是吗?”
项少龙苦笑道:“商人只重实利,这种人滕兄愿和他交朋友吗?”
乌卓皱眉道:“可是正如少爷所言,我们的命运已和他挂钩,若他坍台,我们亦完蛋。”
项少龙真想把小盘的事告诉两人,终压下这不智的想法,微笑道:“这事随机应变吧!待吕不韦的权位稳定下来后,我们设法和他划清界限,否则定会给他累死。这是我的想法,切莫告诉任何人,连荆俊和陶方都不可泄露。”
两人对项少龙早心悦诚服,又见他这么信任自己,均欣然点头。
话别后,项少龙回到新的隐龙居。
居内灯火通明,众女聚在大厅,观看赵倩和乌廷芳两人下棋取乐。婷芳氏则因病体尚未完全复原,回房休息。
项少龙先到房内探看婷芳氏,这美女不知是否因环境影响,又或项少龙的爱宠,原本冶艳的风姿,化作姣丽中带着贵气的动人气质,穿了一袭素蓝配上淡黄凤纹的贵妇服装,刻意为他打扮过的高髻云鬟,淡扫蛾眉,充满清雅诱人的风情,脸色虽仍有点苍白,却另有一股楚楚动人的柔弱美姿,在灯火映照中,美目藏着对他海样的深情和依恋。
自大梁之行后,为应付赵人,他少有与她这种单独相处的机会,禁不住一阵歉疚。
众女阵阵喧笑声,隐隐由大厅传来,却不至破坏这里的宁静,反更增添幸福、满足和温馨的感觉。
婷芳氏见他走进房来,“啊”的一声欢喜地拥被坐起来,玉脸生辉。
项少龙坐到榻沿,把这扑入怀内的美女拥个结实,享受着她酥胸起伏不停,充满丰盈诱人的生命感觉。
他以面颊摩擦她粉嫩的脸蛋,看着她后颈和领口内一截雪白的内袍,心中一阵激动,比之以前任何一刻,他更有信心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但在拥有这种信心的旅途前,他已经历了无数令他心伤魂断的事。
他想起赵雅,心中一痛,对她再没有获知她背叛他时的恨意。不过这又如何呢?他们已没有修好的可能。
在魏国的纪嫣然知否他已来了这里?于这通讯困难的古代世界,他们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星球上。难怪古人对离别生出那么多伤情和感触,相思之苦确使人受尽折磨,婷芳氏正是因此病倒,为情消瘦。
现在婷芳氏和赵倩孤零无依,唯一倚凭的是自己,他怎能不宠她们、疼她们呢?
不知是否病中特别使人脆弱,婷芳氏流下情泪,死命搂紧他道:“夫君啊!妾身想得你很苦哩!”
项少龙又念起美蚕娘,一时神伤魂断,拥着婷芳氏倒到榻上去,项少龙俯头埋在她的怀里,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同时生出对斗争仇杀的厌倦,只希望以后能退隐于泉林之地,把纪嫣然和美蚕娘都接来,过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醉人生活。
脑内勾画出溪水缓流、芳草浓绿、林木苍翠、丹山白水的美景。他要求的再非华衣美食,而是原始简单的生活。
在这地广人稀的世界,找个世外桃源之地,开垦荒田,种些农作物,由怀中玉人养鸡饲鸭,自己则负责捕鱼狩猎,直至老死,于愿已足。
他想到来时经过的原始森林,途中不时遇上漫天浓雾,又或飞泻千寻的瀑布、山中的大湖,不由神思飞越,暗下决心,终有一天,他要在山林终老。
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这种生活,才最是迷人的。
婷芳氏勉力睁开美眸,散发出灼热的情火,怪他仍不和她合体交欢。
项少龙心神俱醉,忘掉一切,把所有注意力全投到她迷人的肉体去。
终于抵达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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