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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心疲力累


项少龙把纪嫣然和邹衍送往太后宫后,找到小盘和王贲,先着他两人在内廷侧的练武场对打一回,然后着两人同时向他进击。

两个小子大为兴奋,持木剑往他攻来,倒也似模似样,特别是小王贲,秉承乃父惊人的神力,武功根底又好,且爱行险着,即使是项少龙,在不能伤他的情况下,确是很难应付。

此时项少龙横移开去,躲过小盘的一剑,剑势吞吐,逼得小王贲急忙退避,岂知他竟是假退,待项少龙格开小盘木剑,倏地欺身而上,挥剑迎头照项少龙劈来。

项少龙叫声“好”后,运剑迎架,“锵”的一声,小王贲给震得手臂酸麻,还想逞强时,项少龙举起右脚,似欲出脚,吓得小王贲跌退开去,收剑而立,一脸愤然之色。

项少龙叫停后,笑向小王贲道:“小贲是气我不守规矩,竟出脚来踢你?”

小王贲嫩脸一红,垂头道:“小贲不敢!”

项少龙柔声道:“假若你现在是对阵沙场,能怪敌人拿脚来踢你吗?”说到后一句,声色转厉。

小王贲猛地一震,扑跪地上,叩头大声道:“小贲受教了!”

项少龙心中欢喜,大叫道:“那还不给我滚起来动手!”

小王贲倏地化跪为立,往前冲来,木剑当胸疾刺。

小盘大为兴奋,由左侧向他攻来。

项少龙一声长笑,飞起一脚,正中小盘木剑锋尖处,接着侧身避过小王贲的凌厉攻势,伸脚一勾,小王贲立时变作倒地葫芦,木剑脱手。

项少龙见小盘空门大露,运剑刺去。

眼看小盘中招,小王贲藉腰力弹起来,挡在小盘身前。

项少龙忙抽回木剑,定睛瞧着小王贲,淡淡道:“小贲想以血肉之躯来挡利剑吗?”

小王贲昂然道:“爹曾教小贲,宁死也要护着太子。”

项少龙心中感动,微笑道:“若你刚才剑没脱手,便可用剑来挡格,是吗?”

小贲兴奋地道:“太傅真厉害,爹从不懂得在比剑时踢我。”

项少龙失笑道:“怎可如此比较,来!让我先教你们捱打的功夫。”

小盘记起以前给项少龙摔得东跌西倒的往事,一时忘形,喜叫道:“啊!那最好……”

见到项少龙眼中射出凌厉之色,连忙住口。

一阵掌声由左方传来,朱姬在一众宫娥内侍簇拥下,盈盈而至,笑语道:“项太傅有空和我闲聊两句吗?”

项少龙望向因尚未能尽兴,而致失望之情溢于脸上的小盘和小王贲,心中暗叹,点头道:“姬后有此懿旨,少龙怎敢不从?”

小盘和小贲两人练剑的交击声和叱喝声不住由广场传来,项少龙和朱姬对坐御园的小亭里,宫娥、内侍、宫卫均远远避开去。

每次面对风情万种、骚媚在骨子里,又狡猾多智的秦国艳后,项少龙总有点不自然和紧张,要不住提醒自己规行矩步,抑制某一种可使他万劫不复的冲动,而朱姬亦似在做着同样的事。

他感觉到朱姬对庄襄王混杂了感激和爱的真挚感情,而自己与她之间,却是另一种的刺激和情欲的追求,建立于两人充满传奇的接触和交往中,那被苦苦压抑的情绪,分外诱人。

朱姬淡淡地瞄他两眼,轻叹道:“见你不到几天,你又要走了,真教人惆怅。唉!我该怎么感激你才行哩?你不但救了我两母子,又为人家向乐乘和赵穆讨回公道。”

项少龙不敢望她,恭敬地道:“是少龙的分内事嘛!姬后有命,完成不了的话,是鄙人的失职。”

朱姬微嗔道:“你也来和我耍这一套,现在人人对我又敬又怕,若连你这知己也是诚惶诚恐,教我向谁倾吐心事,不韦已对我如避蛇蝎,你也要学他那样?”

项少龙叹道:“天下最可怕的地方,莫过于宫廷,姬后难道不晓得有人日思夜梦都想取你们母子之位而代之吗?”

朱姬嘴角飘出一丝笑意,轻描淡写地道:“说到玩手段,我朱姬怕过谁来,项太傅放心。”

旋又“噗嗤”笑道:“不要时常摆起一副防人家引诱你的戒备模样好吗?宫廷的生活有时虽闷了点儿,但只要看着政儿日渐成长,我已感到满足快乐,其他一切并不介意。”

项少龙暗忖再依循这方向聊下去,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出来,改变话题道:“现在究竟有哪些人在觊觎王位呢?”

朱姬白他一眼,沉吟片刻,带点不屑地道:“现在秦廷内没有多少人对我两母子看得顺眼,主要是以高陵君和阳泉君为首的两批人,其他不是给不韦收买就是观风之辈,我不信他们能有多大作为。”

项少龙问道:“谁是高陵君?”

朱姬道:“高陵君就是嬴傒,大王的宝座本应是属于他的,却因华阳夫人的干预,改立大王,嬴傒虽获封高陵,但受奸鬼杜仓的影响,一直含恨在心,四处散播不韦和大王合谋害死先王的谣言,意图不轨,说到底不过是想自己当秦君罢了。”

顿了顿续道:“至于阳泉君则与秀丽夫人秘密勾结,又得到军方部分不知死活的将领支持,希冀能改立成蟜做太子。幸好两党人各有所图,阳泉君和高陵君又一向不和,势若水火,否则大王和不韦更头痛。”

接着微显嗔恼道:“不要谈这些令人心烦的事好吗?”

项少龙苦笑道:“我不过在关心姬后罢了!究竟大将军是否支持阳泉君呢?”

朱姬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似乎不想答他,又叹一口气,道:“你说王龁吗?他只忠于大王,又看不起阳泉君,除非有人能拿出证据证明小政不是大王的骨肉,否则大将军绝不会站在阳泉君的一方。嘻!这事有什么方法证实哩!难道他们敢逼大王滴血认亲吗?即使要认我也不怕。”

项少龙立时吓出一身冷汗,朱姬或者不怕,他却是怕得要命。

这种古老的辨认血缘方法,说不定真的有效,那就糟透了。

朱姬见他脸色微变,不悦道:“难道你也认为政儿不是大王的骨肉吗?”

项少龙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己知,忙道:“姬后误会!嘿!少龙还要回去打点行装。”

朱姬打断他大嗔道:“你再诸多借口躲开人家,朱姬会恨死你哩!我又不是逼你私通,只不过说些心事话儿,有什么好怕的。”

项少龙苦笑道:“你不怕大王不高兴吗?”

朱姬娇躯轻颤,回到冷酷的现实里,幽幽地看他一眼,轻轻道:“大王什么都好,又宠爱人家,唉!我不想再说了。少龙!祝你一路顺风,好安然地回来见人家。”

项少龙心中暗叹,早猜到有这种情况。

朱姬一向过着放荡的生活,虽说是迫于无奈,但事实就是如此。

初抵咸阳时,因着新生活和得回爱子的刺激,故能暂时不把男女的欢好满足看作是一回事。但经过整年的宫廷生活后,当上王后的兴奋和新鲜感早消失了,感觉上便完全不同。

她说的苦闷,其实是因庄襄王满足不了她的性生活,若非为了小盘,恐怕她已勾三搭四,不禁暗自惊心。

他不敢再留下来,趁机告辞,朱姬也不留他,不过她那对水汪汪的幽怨眼神,却差点把他融掉。

乌府的主厅里,举行出使前最重要的会议。

乌应元首先道:“未来一年,会是我们到咸阳后最艰苦的一段时间,不但少龙出使六国,吕相亦要东征周室,相国府只剩下图先坐镇,恐怕撑不住大局,幸好近年来我打通很多人事上的关系,只要低调一点,应可安然度过。”

滕翼向项少龙道:“刚才我们商量过,乌卓大哥和乌果留下照料府务,以防有起事来,不致全无抗手之力。且在这段时间里,大部分人均迁到牧场去,好避开咸阳城的风风雨雨。”

项少龙道:“不若二哥也留下吧!二嫂临盆在即,二……”

滕翼断然打断他道:“这事休要再提,此行表面虽看似凶险不大,但六国形势诡变难测,要我留在这里,怎可安寝睡觉?”

听到“临盆”两字,众人的神情均不自然起来,尤以乌应元为甚。

项少龙亦心中不舒服,自己不能令乌廷芳等怀孕一事,愈来愈成为明显的问题。

若在二十一世纪,他还可去验出原因来,但在这时代,任何人都是一筹莫展。

乌卓叹道:“我不能随三弟出使,确是遗憾,又没有其他方法,唉!”

陶方接着道:“你两位兄长为你在家将中挑出十二名武技高明的人做你的亲随,这批高手人人能以一挡十,可成你的好帮手。少龙千万不要落单,很多人恨不得能把你拔除。听说阳泉君会派出高手在途中刺杀你,一来可拔掉他们的眼中钉,又可打击吕相的威信,少龙千万要小心才好。”

项少龙颔首受教。

乌应元叹道:“少龙真要带廷芳和倩公主同去吗?”

陶方道:“那便把春盈等四人都一并带去吧?好让她们伺候三位少夫人。”

项少龙欣然答应,这时才有闲情想到来自阳泉君的威胁。

乌应元道:“吕相刚和我商量过出使的事宜,吕相会拨出一批珍宝和三千镒黄金,供你送礼之用。我们则精挑百匹良骥,一批歌姬,另外再加三千镒黄金,足可够少龙应付很多贪得无厌的人。”

荆俊听得吁出一口凉气,道:“这足够我挥霍十世了!”

滕翼听到要送歌姬,脸色沉下去。

项少龙叹道:“送什么也没有问题,但小婿却怎也不惯以歌姬作礼物,岳丈大人可否收回此项?”

乌应元微感愕然,瞪了他好一会儿后,点头道:“少龙既有此古怪想法,我也不会勉强。”

各人再商量一会儿,结束会议。

项少龙先陪滕翼探看善兰,才返回内宅。

纪嫣然刚好回来,正和乌廷芳、赵倩两女闲聊,谈的是高傲冷漠的寡妇清。

不知如何,项少龙有点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事。

婷芳氏的早逝使他愈来愈觉得感情本身实在是一种非常沉重的负担,以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惯于一夫一妻制的人来说,只是眼前三位娇妻已让他享尽艳福,何况还有远在大梁的赵雅和赵致。

够了!他再不想为情苦恼。

只希望扶助小盘登上王位,控制秦国后,他便可退隐园林,快快乐乐度过此生。

忽然间,他感到非常疲倦。

次日项少龙起来后,到王宫去训练小盘、小贲两个小子徒手搏击的技巧,好让他们在他离开后可以继续练习。

雨雪在昨晚停下来,天色放晴,这白色的世界美丽得使人目眩。

其他人或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在他这来自另一时空的人来说,铺满积雪古色古香的宫廷建筑,确令他心动神迷,不能自已。

过去像一个梦,眼前却是活生生的另一个梦境。

他坐在亭内,呆看小盘和小贲两人拳来脚往,打得不亦乐乎,身后响起琴清甜美的声音,道:“唉!项太傅!政太子又耽误时间了。”

项少龙吓得从沉思里惊醒过来,回头一看,只见琴清一身素黄的丝服,外罩一件雪白毛茸茸的长披风,神色平静地瞧着小盘等两人。

项少龙忙站起来,向她施礼道:“琴太傅早安,让我立即把太子唤来。”

琴清眼光移到他处,裣衽回礼,摇头道:“难得太子兴高采烈,项太傅又远行在即,让他缺一天课好了。”

项少龙想到明天又要开始勾心斗角的生活,颓然坐下来,淡淡道:“琴太傅请坐!”

琴清出奇听话地在石桌另一边坐了下来,轻轻道:“太子像对太傅特别依恋,有你在之时他特别兴奋,平时却沉默得不像他那年纪的孩子,总像满怀心事似的,教人看得心痛。”

项少龙想起赵妮,心中一痛,说不出话来。

这时小贲已制着小盘,但因不敢把太子击倒,反被小盘摔一跤,四脚朝天,小盘得胜,兴奋得叫起来。

项少龙大喝道:“过来!”

小贲敏捷地弹起来,和小盘欢天喜地奔到亭前。

项少龙向小贲道:“你刚才明明占上风,为何白白错过机会?”

小贲尴尬地看小盘一眼,垂头道:“小贲怕误伤太子,会杀头哩!”

小盘愕然道:“什么?谁要你让我?”

项少龙失笑道:“哪叫你是太子哩!不过只要依着我的方法练习,绝不会轻易受伤。下回你们近身搏斗时,可在地上加铺数层厚席,那什么问题都没有。练习前须做足热身的动作,就更万无一失,清楚了吗?”

两小子轰然应诺,又抢着去练剑。

项少龙回头向琴清笑道:“小孩子是最可爱的,不过只要想到有一天他会变成像我们一般,再不懂以单纯的方式去享受生命,我就感到现实的残酷。”

琴清呆了一呆,沉吟半晌后,道:“项太傅似乎很厌倦眼前的一切哩!”

项少龙大生感触,叹一口气,再没有说话。

琴清反忍不住道:“琴清从未见过人敢以你那种态度和政太子说话,均是巴结都来不及的样子。项太傅是否真不重视正掌握在手上的名位权力呢?”

项少龙心中暗惊,琴清似乎对自己生出兴趣,此情确不可助长。只不知是否通过昨天与纪嫣然的接触后,她对自己有了不同的看法。

想到这里,随口应道:“人生不外区区数十寒暑,哪理得这么多,想到对的事便去做,否则有何痛快可言。”长身而起,施礼道:“鄙人要回去收拾就道,琴太傅请了。”

琴清想不到他主动告辞,有些儿手足无措地起立还礼。

项少龙步下小亭,往小盘处走了两步,琴清在后面唤道:“项太傅!”

项少龙愕然转身,琴清垂下螓首道:“那个关于一滴蜜糖的寓言确是精彩绝伦,琴清受教了,项太傅一路平安!”俏脸微红,转身盈盈去了。

项少龙心中苦笑,待会儿定要审问纪嫣然,看她向这与她齐名的美女,还泄露过他的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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