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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浴火凤凰


办公室里除了杜惜若,还有江雅秋和成浩在场,“让你久等了,这段时间,我派人去调查过你的详细资料,”杜惜若直率告诉秦可儿,“投资一个人之前,我必须全面了解这个人,希望你不会介意。”

可儿不卑不亢:“不会介意。”

杜惜若注意到她不经意间留露出的了然神情,笑了起来:“看来这样的调查早在你的预料之中,好,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会轻松很多。”她略侧过头,对身边的江雅秋微微颌首示意。

“我们仔细看过你的市场调研预测报告,”江雅秋抬手拍了拍面前的一叠资料,资料的厚度约有可儿那份调研报告的两倍之多,“这份资料是我们先前委托大陆一家调查机构所做的调研报告,虽然说内容要比你那份调研报告丰富许多,数据也更精确一些;但是,对照两份资料,里面的重点和要点基本一致,他们是一个团队在做调研,而你只有一个人;做得很好,秦小姐。”她说得极为诚恳,语调不徐不缓,温婉亲和的笑容最易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卸下心防。

可儿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保持着礼貌笑容认真听江雅秋说话,她面前的三个人,都是站在世界经济高端位置上的人,可儿自认并不是清高的人,无可否认自己对于那个位置的向往与羡慕。

江雅秋继续说:“我们现在想听听秦小姐对于杜氏入驻中国大陆市场的建议,以及近、远期规划,可以吗?”很客气的语气,仿制只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能有这个机会,是我的荣幸。”可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手一时不稳,笔从指间跌落,滚到了成浩脚边。

成浩俯身捡起笔递还给可儿,温和微笑:“别紧张,慢慢讲,不要怕讲错什么,我们想要听的是真实内容。”杜惜若身边亲近的人似乎都有这样一个共性,真正的天之骄子,有着让人羡慕的地位与品貌,却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凌人气势,待人谦和有礼,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体现出良好的修养与气度。

可儿点头感激一笑,开始有条不紊的讲述,必要时,辅以纸笔罗列出框架。讲述过程中,她暗暗留意了一下杜惜若三人的反映,他们都在凝神专注听她讲述,毫无轻慢敷衍的意思,可儿安下心,渐渐的完全沉浸入自己的思绪里,条理清晰明朗,讲述从容不迫。

用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可儿讲述完毕,见杜惜若和江雅秋、成浩三人相顾含笑点头,她轻吁一口气,才发觉自己掌心已经布满了汗水,原来不是不紧张,只是心底那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让她无暇返顾。

“你知不知道,”杜惜若问:“自己最大的缺陷在哪里?”

“缺乏实战经验,”可儿简洁明了回答:“虽然我以前做过很多份工作,但都是小打小闹,并没应对重大事件的真实经验。”

杜惜若满意:“知已知彼,这样很好,还有半年时间,你才能拿到硕士学位,对吗?”

“是的。”

“我给你一年时间,”杜惜若说:“前半年,你一边继续攻读学位,一边跟在成浩身边学习,我会让人力资源部按普通员工给你开一份工资以维持生活,其他兼职工作你全部辞掉,专心积累实战经验;拿到学位后,成浩会另行指派工作给你,你开始独挡一面,必要时,可以向成浩请教,但工作必须由你独立完成。”

可儿惊喜,杜惜若手下三名亲信,以成浩的能力最强,素以手段迅猛果断、处事滴水不漏闻名,能得到在他手下学习的机会,自然受益匪浅。可儿当即站起身,对成浩躬身行一个拜师礼:“成先生,以后请您多多指教。”

“叫我成浩就行,”成浩摆了摆手:“你先别急着行拜师礼,我不可能有空余的时间手把手教你,只是让你参与到我的工作中,  一切靠你自己领悟,不明白之处再来问我,你这一年的表现和业绩是考核你的标准,好好努力。”

可儿望向杜惜若:“我可以请问一个问题吗?”

杜惜若点一下头。

“如果考核通过,会有怎样一个结果?”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江雅秋说:“杜氏进驻大陆市场的计划在一年后正式全面启动,这一年内是前期筹备工作,也是你要参与的工作之一,我们将根据你这一年的工作能力情况,决定是否由你负责大陆市场的开拓和管理。”她把面前那叠资料推给可儿,“这份资料,你拿回去好好参考一下,对你以后的工作有帮助。”

“也就是说——”可儿接过资料,轻轻摩挲着光滑的封面,“杜小姐现在给我的是一个机会,能否成为被投资的那个人,取决于我自己这一年内能否给您一份满意的成绩?”

杜惜若笑:“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轻松许多,或许绍昀说得对,你就是老天空降给我的合适人选,时间有限,再去另找一个合适人选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希望你能充分利用这一年时间,不要让我失望,我也不会让你失望。”她递给可儿一份文件,“如果你确实是我所需要的合格人选,这里面有我许诺给你的投资条件,一年后,但愿你具备签署这份文件的资格。”

可儿打开文件,粗略扫视一遍:一年后,杜氏集团斥巨资投入大陆市场,以杜惜若儿子的名字来命名,成立承邺公司,委派秦可儿女士担任承邺公司总经理,配给承邺公司10%股权......

杜氏集团下属承邺公司是计划上市的公司,10%股权意味着什么?可儿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起来,或许她应该表现得淡定一点,却掩不住眼底涌动的喜悦,“六年为限,等到平起平坐的那一天”,这样一天,终于不再渺茫。

杜惜若问:“有没有看清楚我下面附加的条件,我给了你多少投资,就要你为我赚回加倍的收益,你可以选择接受或不接受。”

可儿闭了闭眼,心绪冷静下来,缓缓合拢文件,附加条件她当然看得很清楚,10%股权暂时是员工股,她在承邺公司工作时方可享有股利分红,一旦离开承邺公司,杜氏随时可收回所有股权;只有当她做到以下两点,两年内承邺公司达到大陆市场最大占有率,年利润增长率达到30%,员工股才能转为基本股,真正成为她自己的股权。

她坐直身体,坦然迎着杜惜若的目光,“我愿意接受,一年后,我一定会让自己具备签署这份文件的资格。”

“有魄力,”成浩赞赏:“冲你这份自信和决心,我就相信惜若没有选错人。”

杜惜若点头,笑着说:“我父亲曾对我说过,人的许多能力可以通过后天培养出来,成功与否,在于时间、精力和财力的耗费,但有两样却是天赋,后天培养不出来。”

可儿好奇:“哪两样?”

“魄力和美貌。”杜惜若说:“魄力是天赋的霸气,后来可以培养出才气,却培养不出这种霸气,所以刘邦能当皇帝,而才学远胜于他的张良和箫何却只能做辅臣;美貌是天赋的财富,整容可以做假,但改变不了基因;可儿,这两样天赋你同时具备,是一种幸运,不要辜负了上天对你的厚爱。”

可儿隐隐觉得不安:“杜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我希望你能清楚的记住,这一生,你所有的努力和奋斗,都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为了任何一个男人。”杜惜若指一指可儿面前那叠资料,“翻开第二十七页。”

可儿依言打开第二十七页,里面罗列着承邺公司在大陆市场的有力竞争对手,博锐企业赫然排在首位,而头号竞争对手的关键人物.......可儿盯着那两个字,三年来,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个名字,所有斗志与勇气,全来源于那一句“我会回来找你”的承诺。

“三年前,杨帆进入博锐企业,从基层员工做起,经过两年半时间,升任博锐副总经理,上任后的第一件业绩是逼永昌企业清盘,手段相当的......”杜惜若轻嗤一声,“不算光彩,但做得很漂亮,博锐自身没有付出多少代价,轻轻松松吞掉了永昌,可见短短两年半时间,他能从基层员工直升副总,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份特殊。”

“永昌企业?”可儿讶然,他曾经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言犹在耳:

“我和馨馨从小相识,小时候,我喊她姐姐......我都没当她是女人,当她是铁哥们”

“梁夫人和我母亲至交好友,我们两家是世交,她们一直希望两家的关系更近一步”

...................

昔日阳光宽厚的少年,可儿想象不出他能用什么样的不光彩手段,“他、他和梁......”

杜惜若知道可儿想问什么,直截了当说:“他们没有结婚。”

可儿松一口气,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三年来,她一直不敢打听他的消息,怕就怕听到一句“已婚”的消息,还好没有结婚,她欢欣中交杂着酸楚。

“梁家曾想过采用联姻手段,华家也有这种想法,但是被杨帆拒绝了,据说当时拒绝的手段相当激烈,两年前永昌主事的梁夫人去世,剩下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父女,兄妹争产业的事情三天两头发生,永昌企业的实力日见衰弱,博锐可以说是趁虚而入,虽然两家世交,杨帆逼着永昌破产时,可是一点情分也不留,连后路都不肯给一条,博锐迟早由他主事,到时候,你怕是免不了面对这个人。”

诺大一个办公室,一时间悄无声息,江雅秋看着沉默中的可儿,微微蹙眉,成浩淡淡的笑容依然温文而雅,看可儿的目光中有了审视意味。

半晌,可儿站起身,走到杜惜若面前,问:“杜小姐,您肯信任我吗?”

杜惜若微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要重用你,当然相信你。”她并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意味,轻言笑语里却让人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威慑力。

可儿礼貌欠身:“谢谢!”

一年后,杜氏集团巨资投入大陆市场,成立承邺企业,总部设在深圳,引发新一轮行业洗牌。承邺企业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清除诸多同业竞争企业,与此同时,总部位于上海的博锐企业也开始大规模并购同行企业。经过短短一年半时间,大陆市场形成了承邺和博锐两大集团并立对峙的局面,两大企业以寡头垄断的形势占据大陆市场85%以上的市场份额。

次年上半年,承邺集团以胜出1.2%的微弱优势取代近十年的行业龙头博锐企业,成为新的一届行业龙头,博锐集团高层召开紧急会议。

承邺集团主事的总经理行事极为低调,至今没有在公众媒体上露过面,内部指令基本通过她的机要秘书朱成碧发出,外部事务则全部于她的几名特别助理出面处理,因此于外界而言,她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大家只知道总经理是女人,姓秦,英文名字叫Cherry,此外再无所知。

出于知自知彼的需要,博锐公司总经理特别助理高鸣远对杜氏集团有名的三大悍将进行一一分析,江雅秋行事老练沉稳,滴水不露,柔韧有余,刚性不足;楚杰手段狠决猛烈,果断快捷,刚性有余,柔韧不足;三个人中,以成浩谋略最高,从不按理出牌,让人捉摸不透。“从这一年半的行事作风来看,”高鸣远说:“承邺那位总经理的手法和成浩的手法有些相似,但手段更迅猛,又兼有江雅秋的柔韧,应该不是他们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杜氏里面还有一名这样的厉害人物,能集三大悍将之长。”

“这不奇怪,”博锐董事长华轩宇说:“承邺这位总经理的谋略并不一定完全来自于她个人,背后必定有一个智囊团,而且,承邺集团总部设在深圳,与香港毗邻,随时可以得到在香港的耿氏所辖胜天集团以及杜氏集团控股集团企业华丰的援助,难得的是她这一份魄力,懂得如何取舍决策。”他看向一旁漠然喝着咖啡的外孙:“杨副总怎么看?”

杨帆下放咖啡杯,不紧不慢说:“我认为,与其花时间分析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人,不如认真分析一下承邺公司的营销策略和产品特性,毕竟这才是我们现在可以接触到的实质性内容,至于承邺公司总经理这个人,行事低调也好,故弄悬虚也罢,迟早会有和我们正面接触的那一天,何必现在浪费时间。”

“说得也有道理。”华轩宇对秘书严樱做了一个手势。

严樱立即起身去熄灭会议室内的大灯,高鸣远打开了投影,承邺公司市场策略和产品特质的总结分析图表一一展现在众人面前。承邺公司所实施的市场营销策略并不特别繁多,但每一项策略都落在了实处,直击竞争对手要害,效果极为显著;从产品角度来看,承邺和博锐两家企业的产品属同质化产品,而承邺全系列产品却占据了价格上的优势。

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降价竞争似乎成了大势所驱的必行措施之一,等众人意见发表得差不多,杨帆才问:“我们可以采取降价促销的方式,承邺同样可以采取这种方式,如果我们阶降之后,承邺紧接着降价,怎么办,我们继续降价?”

一句话问得在座诸人哑口无言。

华轩宇点头:“打价格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不宜实行,小帆,你有什么意见?”

“目前的市场价格基本上操纵在博锐和承邺手中,我们可以邀约承邺公司总经理谈判,双方确立价格同盟,先把价格稳定了,再谈其他;退一步,即使对方不同意我们的提议,也可以借机会和这位神秘的总经理近距离接触一次,是什么样的人,正面打过交道才能下定论。”

华轩宇环视全场,在座大部分人表现出赞同之色,思索片刻,他作出决定:“这项提议可行,由杨副总全面负责。”

会议开了很长时间,结束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杨帆没有参加会后述餐,匆匆驱车前往幻影。幻影是一家清酒吧的名字,地方不大不小,生意不好不坏,酒吧名气却不少,主要得益于酒吧老板舒娅的美貌和一手调酒绝活,且不说调出的酒味道如何,仅仅看她调酒时的姿态,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不过,她很少亲手为客人调酒,用她的话说:我学这门技艺是为找乐,不是为谋生。所以,只有关系相当好的朋友才有幸喝到她亲手调制的酒,比如杨帆这样的朋友。

刚走进幻影的大门,舒娅就迎上前:“总算来了,你那两位哥们已经等了很久,你这做东道的,把客人扔这里不管,倒让我陪了半天。”若有若无的一缕微笑,漫不经心的柔媚刻骨,万种风情扑面而来,对于绝大多数男人而言,是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偏偏杨帆视若无睹,面不改色心不跳,“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只要多付点服务费就行,”舒娅笑眯眯:“财能通神,何况我一个小女人。”

杨帆揉一揉额角,苦笑:“怎么每次一见面,你就和我谈钱?”

“不谈钱谈什么,谈情?”舒娅切一声,“大家都这么熟了,我扮清纯也唬不住你呀,你不是让我把多年珍藏的酒拿出来待客吗,先跟你说清楚,我可是要收双倍价钱的噢。”

杨帆吃惊:“你这不是明目张胆借机宰客?”

“是呀,”舒娅说:“难得有一只肥羊,不宰白不宰!”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不宰他一次,反而是她的不对了。

饶是杨帆见多识广,也被她给震住了,怕她越宰越狠,无可奈何说:“行了,行了,双倍就双倍吧,我先进包厢,你记得把酒拿来。”

包厢里,周正浩和江波一边喝酒,一边闲聊着各自的近况。周正浩大学毕业后,和江波一起去了深圳自谋职业,打工三年,才回到北京进入家族企业,近年来,他父亲逐渐放手,让他接管家业。

江波家境一般,在深圳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叶菲大学毕业后也去了深圳。两个人结婚已有三年,数月前,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大学里成双成对的恋人不少,真正修成正果的,在他们篮球队那伙人里面,大概也只有江波和叶菲这一对了。

杨帆和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络,这一次得知他们两人碰巧都来上海公干,便提议由他作东道,三个昔日的好兄弟聚一聚,没想到客人先到了,他这个做主人的反而姗姗来迟。

见杨帆推门进来,江波立刻嚷嚷:“杨帆,自己说吧,罚多少杯?”

杨帆连声道歉:“罚,罚,迟到了,我认罚,由你说了算。”说着话,他把手里的礼品袋递给江波:“给你家儿子的一点小玩意,我一大男人不懂得小娃娃需要什么东西,让秘书帮忙挑了几样,别嫌弃。”

“你这家伙,说话怎么越来越客套了。”周正浩拿一个空杯倒满酒,递给杨帆,“来,先罚一杯。”

杨帆爽快的接过满杯酒一口气喝下。

“好,好,这才像兄弟。”江波抚掌大笑:“看在你诚意十足的份上就先不罚你了。”

三人坐定后,周正浩对江波说:“我过几天会到深圳出差,到时候去看看你家儿子,小家伙多大了?”

“今天刚满百日,”说起儿子,江波脸上流露一种出发自肺腑的愉悦:“老实说,一个人孤身在外荡闯,有家的感觉挺好,我们都是年近而立的人了,你们两个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吗?”

“当然有,我做梦都想要个老婆,”周正浩半真半假的嘻笑:“可是,我想要的人,人家看不上我,看上我的人,我又不想要,怎么办?江波,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好运,轻轻松松找到了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的人。”

江波以鼻嗤之:“你少在这里无病呻吟,我虽然人在深圳,但你周大少爷花名远播,辣手摧花的事迹我可听了不少,倒是你,杨帆,还在做望妻石吗?”

杨帆笑了笑,拿起酒瓶分别注满三个杯子,“老朋友难得见一次面,我们是不是应该干一杯?”显然,他并不愿意提及旧事。

江波仍然忍不住说:“我真不明白,既然你一直忘不了秦可儿,为什么不去找她,以前你父母可以控制你,现在难道还控制得住吗?”

杨帆徐徐饮尽一杯酒,低低的声音几不可闻:“不想去找。”

江波正想再说点什么,恰巧,舒娅拿着一瓶红酒进入包厢,把酒捧到杨帆面前,他瞟一眼酒瓶上面的标签,点了点头,她拿起开瓶器,熟练的开启瓶塞。

包厢内没有人再说话,刚才热络的气氛顿时显得有点僵冷,江波顺手打开了电视,里面正播报财经新闻,杜氏集团的大老板杜惜若出现在镜头里,就杜氏集团近年投资趋势答记者问,和她一起出现在镜里的,还有那位俊美得出奇的楚杰。

杨帆下意识瞄了舒娅一眼,她果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专注盯着电视屏幕。

“怎么?”杨帆打趣:“看到帅哥就移不开眼睛?”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看帅哥,看美人不行吗?”舒娅抢白他一句后,又叹气:“人比人会气死人,你看这位杜小姐年龄和我差不多,人家是什么地位,咱又算是什么。”

杨帆拍拍她的手,笑:“你自然有你的好,用不着羡慕别人。”

周正浩觉得有点怪异,不解的看他们两人一眼,看不出什么端倪,他转过头继续看电视。

电视里,记者提到了杜氏集团关于大中华区的投资,正是杨帆所关注的内容,他凝神认真听,杜惜若却没有直接回答记者的提问,说:“这个问题就由我们的大中华区总经理秦可儿小姐来回答吧。”

镜头随即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她,”江波指着电视屏幕惊叫:“是她——”

杨帆不自觉得的握紧了酒杯,过于用力以致于指节泛白,秦可儿,秦可儿,这个反反复复纠缠在心底的名字,无论是出于爱,还是出于恨,她都霸道的占据了他心中每一处空隙。

电视里,她美丽如昔,合宜的浅蓝色套装恰到好处衬托出妙曼身姿,乌黑长发盘成了一个优雅的发髻,这样的她,高贵典雅,又不张杨。近六年的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锐气,却沉淀出独一无二的气质与神韵,镜头前,她的笑容完美无暇,面对记者刁钻的提问,从容不迫,游韧有余。骤光灯下,她的光彩耀眼夺目,世人瞩目,不再见曾经为生活所迫而苦苦挣扎的一丝困窘,只有她眉宇间的倔强与眼底的自信依稀可见昔日那个一身傲骨女孩的影子。

许久,周正浩轻吁:“六年,她终于回来了!”

秦可儿球杆一挥,姿势优美洒脱,白色小球划过长空,直落球洞边缘,她走上果岭,用推杆轻轻一击,推球入洞,一个相当漂亮的老鹰球。

“三洞领先,今天又是我输了,”杜惜若脱下白手套,连连叹气:“你的学习能力太可怕了,我比你早练好几年的高尔夫,现在居然赢不了你。”

“主要是成浩教得好,他的球技和一流职业选手有得一比。”秦可儿笑吟吟,顺手把球杆递给身边的球童,与杜惜若一起向餐厅走去。

“那倒是,”杜惜若点头赞同:“这家伙真够大方,不但肯把工作上那一套倾囊传授给你,连吃喝玩乐的玩意儿也全都教给了你。”

“成浩是个好老师,”秦可儿话语里不乏赞赏意味,“记得当初刚到他身边学习,他问我除学习工作之外还有什么特长,我想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告诉我,至少要培养一种特长出来,虽然不靠这个吃饭,但关键的时候或许用得上。”

“所以你就向他学打球?”

“不仅仅学这一样,”秦可儿想起往事,忍俊不禁,“我当时想,学一样也是学,学两样也是学,一客不烦二主,干脆天天跟在他身后,他做什么我就学什么,结果有一段时间,他天天佳人有约,却没办法单独赴约,惹得他烦死了,于是急急忙忙把一切传授给我,才把我这个大灯泡给打发了。”

两个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来到餐桌旁坐下,杜惜若的私人助理已经为她们点好早餐。在泡着柠檬的水盅里洗干净手后,秦可儿接过侍应生递上的热毛巾正擦拭手上的水滴,突然听见杜惜若轻轻说了一声:“真可惜!”可儿不解,微微扬眉作询问状。

杜惜若斯条慢理的往一片薄面包上抹着草莓酱,“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见你们形影不离,以为你们俩能成事,白高兴了一场。”

“怎么可能,”可儿失声笑:“成浩是个骄傲的人,喜欢他的女人很多,他不会对一个已经有心上人的女人感兴趣。”

“哦,”杜惜若瞟了可儿一眼,眼角上挑,似笑非笑:“你回国也将近两年了,怎么就没有去和你的心上人见上一面,不想他吗?”

“想,非常的想。”可儿垂下眼帘,漫不经心的拿起刀叉,突然没有了吃早餐的胃口,又放下刀叉,低声说:“可是,还没到时候。”她一生中最大的两个愿望,一是让姥姥和妈妈过上安逸幸福的生活;二是以平等的地位身份回到杨帆身边,共渡一生。第一个愿望已经实现,半年前,她在深圳买了一套房子,把姥姥和妈妈一起接过来,一家人总算团聚;第二个愿望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她不敢轻易尝试。“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这样的悲剧我已经历过一次,没有真正做到平起平坐之前,即使回到他的身边,也不过是把曾经的悲剧重演一遍。”

“差不多是时候了。”

秦可儿抬眼看向杜惜若。

“你的能力远比我所预料的出色,我原本计划需要三年时间才能达到的目标,你只用了两年都不到的时间,股权受让书我签过字了,应该已经快递到你的秘书手中。”杜惜若隔着桌子向她伸出手,“你现在是承邺公司正式的第二大股东,来,和我这个超级大bo”s握个手。”

可儿被逗得笑起来,伸手和杜惜若的手握了一下,诚挚说:“谢谢。”杜惜若说得没错,的确差不多是时候了。

“不用谢,你应得的回报,现在关键问题是——”杜惜若拿起餐巾轻拭一下唇角,“你肯定对方的心和你一样,从来没有改变过?”

可儿侧过头望向球场,餐桌设在露台上,居高临下,诺大一个球场尽收眼底,南国的气侯一向四季不分明,虽然已过中秋,高尔夫球场依然绿萌碧树环掩,晨曦清澈的阳光照在延绵草地上,草尖点缀着的露珠晶莹闪烁,她默默看了一会儿,问:“可以问一点你的私事吗?”

杜惜若爽快答应:“撇去工作上的关系,我们是朋友,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可儿小心斟酌词句:“你和耿先生在一起多年,生儿育女,却不肯和他结婚,是因为他曾经离开过你,你至今不肯原谅他吗?”

“不,当然不是,”杜惜若大笑,“结婚多麻烦呀,万一哪天不合了,还要离婚,我怕麻烦,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可儿摇头叹气:“还没有结婚,你倒先想到离婚了,以你们的感情,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小吧?”

“世事无绝对,比如我,”杜惜若指一指自己,“许多年前离开香港时,曾说永远不再踏足这座城市,当时的心情何等决绝,可今天却在香港的土地上和你一起吃早餐聊天,我连自己的改变都把握不了,怎么能确定得了别人就永远不变呢?”

“说到底,还是不够信任。”可儿一语中的。

杜惜若慢慢敛去笑容,淡淡说:“可儿,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相信自己永远多过别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深爱的人。”

可儿默然,是的,她很爱杨帆,但她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到爱人手中,不会把未来的一生寄托在爱人的情义上。

“我曾经很爱耿绍昀,爱到可以为他付出生命,”杜惜若显得有点伤感,声音轻缓,“也曾有过待嫁女儿心,满心欢喜的准备婚事,我们结婚前一天,突然发生许多变故,我们分开了一段时间,我怀着笑笑等他来找我,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他来到,却又眼睁睁看着他走了,伤心之下,我把自己嫁给了沈嘉恒,这件婚事曾经轰动一时,你应该知道的吧?”

可儿点头:“你们都是公众人物,当年我还在报纸上看过你们结婚的照片,只是不知道有这样的内幕。”

“这一嫁铸成了大错,我害了自己的父亲,也把自己和笑笑推进了深渊,那个时候我大概还是爱着耿绍昀的,苦难之中,我首先想到的人是他,我一直相信他不会放弃我,一定会回来把我们母子带出深渊,结果——”

“他放弃了你们?”

“该怎么说呢,”杜惜若的笑容微涩,“他最后是回来了,可惜,已经太晚,绝望到极点,我终于下定决心永远不再等他,自己从深渊里爬了出来,一边爬一边想明白了许多事;后来又波波折折经历了很多,我伤害过他,也利用过他,本以为他会第三次放弃我,也打算好让他永远的放弃,这一次,他却一直守在我身边,再也没有离开;可是我变了,那种纯而又纯的感情,真而又真的爱恋,我找不回来了,我想我失去了真心实意爱一个人的能力。”

长久的沉寂后,可儿轻声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会在一起?”

杜惜若摊一摊手,笑着说:“你看,我从生理上到心理上,都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我有洁癖,接受不了其他男人,笑笑和开心也需要父亲,而且,当年发生的许多事情,并不仅仅缘于他的放弃,有一大部份原因是我自己的任性和无知所造成,人生还有漫长的几十年,总是活在寂寞怨恨中,还不如不活,所以我们又在一起了,只是,没有可能回到从前了。”

杨帆,可心默念着这个名字,心底焦灼如同火烧一般,她也曾放弃了他,放弃了他们的孩子,他是否会等了又等,等到绝望,从此她再也找不回他?

“可儿,”杜惜若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说:“百般猜测,不如早点去找他,毕竟答案不取决于你,而在他那里。”

可儿问:“你信得过我?”一个是承邺的总经理,一个是博锐实际上主事的副总经理,两家是直接竞争对手,按理应该避嫌。

杜惜若笑一笑:“我早就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是个聪明人,做事自然有分寸。”

可儿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也没必要说什么,杜惜若之所以欣赏信任她,除去能力因素,更因为她的理智,她永远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女人可以爱一个男人,也可以适当的示弱撒娇,以满足一下男人的自尊心;但是,绝不可以为了一个男人完全放弃自己,没有了自我,有什么资格谈爱,自己尚且不懂自爱,凭什么让别人来爱自己?杜惜若是这样的女人,秦可儿也是这样的女人,在某一方面她们惊人的相似。

下午有一个重要会议,吃过早餐,可儿便匆匆赶回深圳,总经理特别助理高涵和秘书朱成碧到罗湖口岸来接她。坐上车后,高涵开始向可儿汇报一些工作上的事,她倚靠在后座上,微闭着眼养神。看似并没怎么认真听,高涵和朱成碧却很清楚这位上司,实际上他们所汇报每一个字都听入了她的耳中。

当高涵提到博锐企业邀约商谈价格联盟的事时,可儿突然睁开眼,问:“负责谈判的人是谁?”

“博悦公司负责市场的副总经理杨帆。”

可儿略略思索,吩咐:“通知博锐,要求换成总经理负责谈判。”

高涵和朱成碧愕然对视一眼,朱成碧解释:“博锐的董事长华轩宇近年来基本不直接插手公司事务,总经理华芷萱一直只是挂名,她在北京另有自己独立的事业,这位杨副总才是实际主事的人。”

“按我的话去通知博锐,要求由总经理华芷萱出席谈判,否则就不必谈了。”可儿的声音不重,但绝无婉转的余地。

梁蓉馨站在复印机前,把资料送入复印机,按键,看着复印好的纸张从复印机里吐出,换一份资料,再重复一遍刚才做过的工作。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跟这复印机一样,日复一日机械完成着打印、复印、整理资料,递送文件等琐碎的工作,行政部的初级职员,说好听点是文员,实际上是打杂跑腿之流。她不喜欢这份工作,却不得不认真对待,这年头找份工作不容易,特别是她这种年龄不小、相貌平平、能力平平、资历平平的人,能进入承邺这样的集团化跨国大企业工作算是一种幸运。

若换作以前,每月那点薪金自然入不了她的眼。然而,以前的生活毕竟一去不复返,她要面对的是现在的生存。梁蓉馨眉峰凝聚,眼底有了几分湿意,历经世态炎凉,才明白没有了永昌企业,她其实什么也不是。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顶头上司站复印室门口,“梁小姐,资料还没有复印完吗?”

梁蓉馨慌忙用手背擦一下眼角,“马上就好了。”

上司疑惑的看了看她,但没多问什么,承邺公司的这种氛围让梁蓉馨最为满意,员工之间绝对尊重彼此个人隐私,很少有八卦是非之类的事情。

复印完所有资料,梁蓉馨依照上司的吩咐,捧着厚厚一叠资料立刻送往顶楼会议室,公司里的高层召开重要会议,等着使用这些资料。

会议室外当值的秘书处文员见梁蓉馨送资料过来,拔通会议室的内线通报了一声后,从梁蓉馨手中接过其中一半资料,说:“请随我一起进去把资料分发一下好吗。”

高管们大概正讨论着什么机密议案,梁蓉馨她们一进入会议室,大家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说话。梁蓉馨低垂眼眸,快速有序的把资料依次送到各人身前的桌面上,走近会议桌中端的主席位时,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暗暗抬眼向这位传说中的总经理瞄了一眼,觉得异常眼熟,不由又认真看了看,顿时僵立原地,眼前的人气质神韵虽然发生了很大改变,可那容貌分明、分明就是......

“梁小姐?”坐在总经理身边的朱成碧蹙眉提醒。

梁蓉馨没有反应,死死捏住手中的资料,突兀盯着秦可儿发呆。

怪异的表现引起了秦可儿的注意,抬头看梁蓉馨一眼,似乎也颇觉意外,视线在她身上略略停顿,犀利目光下,梁蓉馨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秦可儿不动声色,伸手把资料从她手中抽取出来,说:“梁小姐请到会议室外稍坐,会议继续。”

梁蓉馨仓促走出会议室,因为秦可儿有言在先,让她到会议室外稍坐,所以她暂时不能离开。刚才带她进会议室的那位小女孩安排了一个位置给她坐,便自行忙碌工作去了。

梁蓉馨盯着会议室紧闭的橡木大门,奇怪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她回想起自己与秦可儿过往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第一次是在舞会上,初次见到秦可儿,知道是杨帆喜欢的人,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一个寒酸的小丫头而已,灰姑娘的梦人人爱做,美梦成真的人又有几个。她说起巴黎的香水、时装,果然,这个寒酸的小丫头只会茫然的睁着眼,一无所知,果果偷偷取笑杨帆找了一个土包子,连西餐都不会吃。那个时候面对秦可儿,她有着明显的优越感。

再次见面,她得到了秦可儿怀孕的消息,才感觉到恐慌,为了这么一个寒酸的小丫头,杨帆居然放弃一切,离开属于他的世界,做一个为生存而拚搏的平凡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她下定决心要把他拉回原来的世界,即使一时间他会恨她,若干年后,当他站在人世的高端,俯视脚下为生计庸庸碌碌的男人们,一定会理解她的苦心。

趁着杨帆去陪他爷爷,不在秦可儿身边的机会,她给秦可儿打电话,建议秦可儿堕胎并离开杨帆,否则就去Z大举报她在校怀孕的事。一旦被检举,秦可儿只有被开除一途,她料定她会屈服。没想到秦可儿却二话不说,直接挂电话,气得她一肚子火无从发泄。

转过身,看见华芷萱站在身后,不冷不热问:“怎么,秦可儿怀孕了?”

她顿时惊恐的无以复加,万一杨帆妈妈看在孙儿的份上接纳了秦可儿,她该怎么办?幸好,事情没有朝她害怕的方向发展,华芷萱只是告诫了她一句:“对秦可儿客气点,最好不要去招惹她,她那样的女孩,日后绝对不是池中物。”

她不以为然,还记得舞会上秦可儿对杨帆妈妈大言不惭的一番话:即使您肯给机会,我也不见得愿意做灰姑娘,多傻的女孩,只会等待王子的救赎。我一向比较喜欢自救。

她听着好笑,别说是灰姑娘,就算是公主,例如白雪公主、睡美人......,也要等着王子的救赎呢。那种低微出身的女孩,能自救到什么程度,大不了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嫁一个条件不错的男人。什么非池中物,太夸张了吧!

后来,她母亲以出让永昌企业的控制权为条件,让华芷萱解决了一切事情。再后来呢,梁蓉馨苦笑......

会议室的门突然大开,秦可儿在众人拥簇下走了出来,当值文员忙拉着梁蓉馨起身相迎。与一群高大的男性下属走在一起,秦可儿的身高并不显出挑,但那压倒性的气势,硬是让身边的人都成为了陪衬。  从梁蓉馨身前经过时,秦可儿脚步一顿,“梁小姐,请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望着众人环绕中远去的背影,梁蓉馨发觉生活充满了讽刺意味,曾经取笑秦可儿不懂钢琴、不懂小提琴、不懂时尚潮流,关键时刻,自己这些风花雪月的技艺挽救不了家业败亡的命运。相反的,自己眼中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却以惊人的迅速掘起,站在人世颠峰位置,让曾经轻视过她的人仰视她的光华,梁蓉馨不得不佩服华芷萱当年独到的眼光。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虚掩,梁蓉馨站在门外,手抬起,又放下,如此反复数次,她咬了咬牙,始终逃不掉,心一横推门进去:“秦总,我来了。”

秦可儿正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撑在桌面上斜支住额角出神,神情显得有些茫然。听见声音,她侧过头看向梁蓉馨,和煦的微微一笑。

不知为什么,染蓉馨不由也随之笑了笑,没有她想象中的盛气凌人,秦可儿慢慢走近,指一指沙发,客气说:“梁小姐,请坐。”

看着秦可儿先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梁蓉馨才忐忑不安的落座,心中猜测秦可儿叫她来的目的。

好在秦可儿并没有和她打哑谜,直截了当说:“可以告诉我一些过去的事情吗,和杨帆有关的。”

梁蓉梁心头好象被狠狠揪了一下,口中干涩发苦,舌尖不自觉舔了舔干裂的唇。

“我很抱歉,让你为难了,可是有些事除了问当局者,我实在无从知晓。”可儿倒一杯茶递到她面前:“如果不想说就算了,你可以放心,私事和公事不能混为一谈,我不会对你的工作产生任何影响,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方面。”

梁蓉馨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当年,我妈、杨伯母、还有我,都犯了一个大错误,以为只要你离开,假以时日,杨帆就会忘记你,接受两家的联姻。你走了之后,按照杨伯母的安排,我一直陪伴杨帆身边,在他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安慰他,他却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我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希望把联姻的事提前,杨伯母建议先订婚,等杨帆大学正式毕业后,马上举行婚礼。”

梁蓉馨双肩轻颤,她永远忘不了当时杨帆那冰冷刺骨的眼光,他问自己母亲:“如果我拒绝你们的安排,你会不会同意?”

华芷萱回答:“不会。”

杨帆冷笑一声,大步走出了家门。

“我们见他没表示出特别强烈的反对,就以为他默许了,我知道他的不甘愿,却还想着在以后漫长的生活中慢慢感化他。谁知道,当天晚上他喝得烂醉如泥,被杨伯母派人找回家;第二天醒来后,他又跑出去喝得烂醉如泥;就这样,每一天,他喝得烂醉,醒了又喝,喝了又醉,没有人阻拦得了他;最后喝得胃部大出血,他被送进医院抢救,惊动了他的爷爷。老爷子大发雷霆,把杨帆的父母叫去狠狠训了一顿,联姻的事才不了了之。”  梁蓉馨笑容惨淡:“您看,我们当时错得太离谱,多么希望一切可以重来,我能有机会纠正自己犯下的错误。”

秦可儿的手指深深陷入沙发的皮质表面,“说到底——”她闭了闭眼,咽喉哽痛,喘一口气,说:“我才是最对不起他的那个人。”

梁蓉馨垂下头,“你怨恨我吗?”

可儿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怨恨任何人,当时那种情况,不管有没有你,结局都一样,最终真正起决定作用的人,始终是我自己。”她抽取了几张纸巾递给梁蓉馨,“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一切。”

“杨帆却恨极了我,”梁蓉馨把纸巾覆上早已润湿的双眼,泪水片刻间浸透了纸巾,“我妈妈去世后,永昌企业内部四分五裂,杨帆渐渐开始在博锐主持大局,对永昌步步紧逼,内忧外患,我自知没办法再坚持下去,就去找杨帆,想把手上的股份以优惠价全部卖给他,拿了钱出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他一面答应我,一面却又把消息透露给我父亲,那个时候,我父亲的两个私生子恰好因为一项错误决策亏空了一大笔钱,而这个错误决策正是杨帆事先安排的圈套,他让我父亲低价抛售手中的股份填补亏空,从而引起永昌企业的流通股价狂跌。然后,他告诉我,永昌的股票已形同废纸,他不会购买了。我才明白,他要的从来不是并购永昌,而是要让永昌清盘破产......”

“杨夫人不管吗,她毕竟和你母亲是世交。”

“世交的女儿再亲,亲不过自己儿子,自从你走了后,杨帆很少和他妈妈说话,更没有再喊过一声妈妈,其实,杨伯母早就后悔了,怕进一步恶化母子关系,对于杨帆的所作所为,只能听之任之,甚至不敢对我施以援手。我只好去求杨帆,求他给我留一条活路,他说,他说——”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秦可儿追问:“他说什么?”

“他说,为什么你们当初不肯给我那个无辜的孩子一条活路......”

梁蓉馨后面又说了些什么,秦可儿没有再听进去,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盘旋在脑海里:  为什么你们当初不肯给我那个无辜的孩子一条活路......他如此在乎那个无缘于人世的小生命,而她扼杀了那个小生命。

梁蓉馨离去后,秦可儿不知道自己独自一人在办会室里坐了多久,如同入定般,一动不动。夕阳的最后一缕余辉褪去,诺大一个房间寂静无声,她仿佛溶入了这无边的黑暗里。

“Cherry,”朱成碧轻轻推门进来,“怎么不开灯?”她按亮了一盏顶灯。

乍然亮起的光线刺得双眼生痛,可儿急忙抬手遮住眼睛。

“Cherry,你身体不舒服吗?”朱成碧关切问。

“没事。”可儿放下手,“你怎办还没下班,又让高涵在楼下等你?”

朱成碧正要回答,突然注意到她发红的眼眶,大吃一惊:“你哭了?”

可儿摇了摇头,“没,光线太刺眼了。”

朱成碧虽然满腹狐疑,但不便多问,于是说起要提醒可儿的事:“你不是说今晚要去拜访一位老同学吗,现在是时候出发了,你让我挑选的礼物已送到,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可儿感叹:“阿碧,幸好你当初肯陪我回国,不然,我现在到哪里去找这么好一个秘书。”

阿碧笑:“我也正想说,幸好当年你选中了我做秘书,不然,我哪有现在的幸福生活。”

当年,杜惜若让秦可儿选一个可信任的人做机要秘书,可儿说服了朱成碧一起回国,于公,两人是上司与下属;于私,两人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多年来,一直相互照应。

“对了,”在下楼的电梯里,可儿又想到一件事,“那家伙最近有没有来缠你。”

“有,昨天还打了电话给我,说是忘不了我,求我给个重修旧好的机会。”阿碧一脸的嫌恶,“我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说起来好气又好笑,朱成碧原先那个男朋友的美籍华人妻子是一个相当有主见的女人,得知阿碧的存在后,立即和那个男人离婚了,并说:“一个对你这么好的女人,你利用起来可以这么彻底,抛弃起来又可以这么绝情,你这样的男人简直是垃圾,你前女友的遭遇就是我未来的命运,我不能重蹈她的覆辙。”

因为结婚年限不够,那个男人最终没有如愿拿到美国的绿卡,只好回国,想以海归精英的身份找一份好工作。他所供职的那家公司正努力争取承邺这个大客户,那个男人无意中得知朱成碧是承邺公司总经理的机要秘书,便厚颜无耻的缠上了她,口口声声旧情难忘,希望重修旧好。

“幸好,他的真面目暴露得早,”朱成碧心有余悸:“要是等结婚后才发现这个男人的真面目,我这一辈子不就完了。”

“如果你气不过,那个男人当初从你这里骗走的钱,我有办法让他连本带利一起吐出来,你觉得么样?”

“没必要了,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过得比他更幸福,我现在很幸福,懒得费心思到那种人身上。”朱成碧一扫往昔的阴霾,甜蜜幸福洋溢于表,“高涵的父母对我很好,我爸妈也很喜欢高涵,我们已经决定今年年底结婚。”

可儿欣慰,身边的朋友又多了一个幸福的人,真好。

出了电梯,果然看见朱成碧的未婚夫高涵等在楼下,可儿识相的和他二人挥手告别,匆匆驱车前往叶菲的家。回国后,可儿通过同学录联系上了同在深圳的叶菲,早就知道她生了一个小宝宝,却一直因为忙碌没空见上一面,今天特意抽空去和老同学聚一聚,再看看新出生的小宝宝。

依照叶菲给的地址,可儿确定找对了地方,抬手按了按门铃。很快有人来开门,却不是叶菲,也不是江波,两人打一个照面,同时怔住了。

终于,对方先开口说话:“Hi,美女,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你,你很上镜。”

可儿唇角上扬,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周正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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