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永不言弃
杨帆站在女生宿舍楼后面,呆呆望着312寝室的窗口,可儿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后,他就走到这里,等了很久,没看见寝室亮灯,恐慌之余,他一遍又一遍拔打她们寝室的电话,没有人接听,正当他准备不顾一切冲上去时,宋恬接了电话,告诉他可儿已回到寝室睡觉,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夜色渐浓,各个寝室的灯光相继熄灭,整栋宿舍楼沉静在暗夜中。杨帆悄立许久,最后,下定了决心,快步走回车上,启动车子驶回万绿湖山庄。
大厅里灯火通明,客人已经散去,只剩下华芷萱独自一人坐在大厅里抽烟,抽烟的样子高贵优雅,但万种风情难掩寂寞廖落。杨帆看着心酸,这些年来,母亲在人前总是风光无限、人人称羡,而风光之后的脆弱孤寂只有他看得见。
他放轻脚步走到母亲面前:“妈妈,我想和您聊一聊。”
华芷萱掐灭香烟:“正好,我也有话想对你说。”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坐。”
杨帆在母亲对面坐下,先开口:“可儿刚入大学时,我无意中认识了她,从那时开始,我就喜欢上她,预料到我们家可能很难接纳她,我不想惹您和爸爸生气,也不想害了人家,所以一直尽可能的克制自己,极力不让自己看见她、想起她,可是感情这种东西越压抑越强烈,到了最后,我实在没有能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是我主动追求可儿,她并不清楚我们家的情况,为了能接近她,我骗她说您和爸爸只是普通公务员。还有,她会住在我那里,也完全是因为我的刻意设计,我怕她知道受骗后,会离开我,就想生米煮成熟饭,总之,一切都是我不好,和她没有关系.....”
华芷萱轻轻一笑:“你倒是很维护她。”
“可儿是个很好的女孩,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可以和她相比拟,”杨帆恳切,“妈妈,我求您,为了我一生的幸福,请您接纳她!”
华芷宣神色柔和:“我相信你的眼光,能让你如此喜欢的女孩,必定她有她的好,而且,我也让人详细调查过她的资料,她的确很优秀,虽然不擅长于琴棋书画这类风花雪月的玩意,却很有的经济头脑,是经商的天才。”
杨帆松一口气,喜笑颜开:“妈妈——”
“但是——”华芷萱话峰一转:“你们不适合,至少在你和馨馨结婚前,你们必须分开。”
杨帆的笑容愕然僵在脸上,半晌,他慢慢回过神,斩钉截铁说:“不,我只和可儿结婚,至于馨馨,我把她当兄弟,她对我也没有任何男女间的感情。”
“你呀——”华芷萱摇头无奈笑:“太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了,馨馨大你一岁,比你懂事得多,她很清楚我和她妈妈商定的这门亲事,却从来没有提出过反对意见,这意味着什么?”
杨帆怔了怔,毅然说:“我不需要了解其他女孩子的心思,那与我无关,从我下定决心追求可儿开始,就认定她是我共渡一生的人。”
“幼稚,”华芷萱斥责:“人的一生有多长,你现在就能为你的一生下定论了吗?”
杨帆不假思索回答:“能,我永远不会放弃她。”
“小帆,妈妈反对你们,并不是因为秦可儿出身寒微,而是你们确确实实不适合,她在单亲家庭中长大,小时候受过亲生父亲和奶奶的暴力虐待,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心理上多多少少有点不健康,或许平常交往中看不出来,一起生活久了,心底的阴暗面就会慢慢暴露出来,对家庭对孩子都不利,这是其一;其二,你从小生活一帆风顺,而她在坎坷中长大,心智明显比你成熟许多,能力也比你强很多,如果你们结婚,以她好强的个性,将来必定插手家族事业,你又那么的喜欢她,肯定事事顺着她,而忽略了自己能力的提升,渐渐地,你越来越依赖她,妇强夫弱,大权旁落,会有什么后果?历史上武则天、慈禧太后年轻时,哪个不是温柔美丽可人,一旦沾染上权益,结果变成个什么样子?其三,你们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兴趣爱好,生活习性完全不一样,相好容易相处难,《金粉世家》你也看过,金燕西和冷清秋最初何尝不是真心相爱,结果呢,还不是成为一对怨侣,劳燕纷飞。小帆,妈妈不会害你,你就听妈妈这一次。”
杨帆低头沉默不语,华芷萱以为他被劝说打动了,柔声劝慰:“小帆,妈妈知道你毕竟付出了真感情,硬生生斩断肯定会有些心疼,但时间长了,慢慢的也就淡了,把这段感情当作你少年时代的一段美好回忆吧;至于可儿那个女孩,妈妈会给她合理的补偿,说真的,我确实很欣赏她,可惜了。”
杨帆突然问:“妈妈,您和爸爸幸福吗?”
华芷萱意外,一时间答不上话。
杨帆紧接着又问一遍:“您和爸爸,一个是豪门千金,一个是高干子弟,算是门当户对,学识相当,志趣相投,可是你们真的幸福吗?”
华芷萱强作镇定:“当然,你没看到你爸爸很尊重我吗,你爷爷奶奶对我也很好吗?”
“妈妈,我已经二十一岁,是个成年了人,很多事可以摊开来说,不用再隐瞒我。”杨帆笑一笑,有些苦涩,“爸爸在外面有女人,对不对?如果不是因为外公的势力够强大,爷爷奶奶的严令管制,他早就跟馨馨的爸爸一样,有好几个私生儿女了。”
华芷萱乏力倒向沙发靠垫,手扶在前额上,心中不是不悲哀,天之骄女,心高气傲,却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杨帆眼神从容坚定:“我和可儿不适合的三条理由都不成立,第一,做错事的人是可儿的生父和奶奶,不是可儿,别人犯的错误,凭什么让可儿来承担后果;第二,您太小看您的儿子了,我不需要一个站在我背后、低眉顺目依附我的女人,我要的是一个站在我身边、和我并驾齐驱的女人,可儿能力比我强,为了能配得上她,我必须奋起直追,她只会促使我上进,而不是让我变得依赖无能;第三,可儿不是冷清秋,我也不是金燕西。未来是个未知数,我现在不能百分之一百的说我和可儿将来必定幸福一辈子,但我们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至少现在和可儿在一起,我是幸福的;如果和馨馨在一起,现在就没有幸福可言。一个家庭能否给孩子快乐详和,并不仅仅是锦衣玉食、一帆风顺,父母之间的感情沙漠同样对孩子是一种巨大伤害,政策联姻的悲剧在你们这一代已经上演过一次,为什么还要让我再承受一次,让我的孩子将来再重复一次我所受过的伤害?”
华芷萱觉得疲倦,手指揉了揉眉心,“如果你一定要和秦可儿在一起,那么你们就耐心等待吧,等到你完全独立、足够强大、能牢牢掌控住梁家产业的时候,你可以和她在一起,在此之前,你们还是分开的好。”
“梁家产业?”杨帆嗤笑,“我家现有的还不足够吗?”
“博锐的实力在大陆实业界的确是数一数二,但和纵横欧美亚的大财阀杜氏集团相比,仍有很大差距,甚至比香港的胜天、华丰两大财团还要略逊一筹。杜修宇生前就对大中华区的市场蠢蠢欲动,后来因为意外病故,计划搁置,现在杜氏集团主事的人是胜天总裁耿绍昀,而杜家的女婿又是华丰总裁沈嘉恒,两人争权夺利,无暇顾及抢夺大中华区的市场份额。还有一年时间,杜氏集团将归于杜修宇的女儿杜惜若掌权,到那时纷争肯定会结束,发展大中华区市场的计划很可能被重新提起。我们必须在计划付诸实施前,发展自身实力,就算无法和杜氏抗衡,也不能过于悬殊,而短时间内迅速提升实力的最有效方式就是联姻,永昌企业的实力与博锐相差不大,现在真正掌权的人是梁夫人,她已经重病缠身,馨馨姿质有限,永昌中又多有她丈夫的朋党,为了不让产业落入丈夫外面那些私生子女手中,她已经决定,只等你毕业和馨馨结婚后,把事业交到你手中,凭借我们的势力保障馨馨的利益。”华芷萱神情郑重:“小帆,正如你所说,你已是成年人,应该承担起家族事业的责任,一切以大局为重,暂时和秦可儿分开,等大局落定,你们再重新相聚,除了名份之外,你可以给她一切,至于馨馨,我们家好好待她,只要你别做得太明目张胆,我想她应该可以容忍秦可儿的存在。”
“不,”杨帆摇头,“就算馨馨愿意,我也不可能让可儿受委屈,她必须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光明正大的站在我身边。”
“小帆,你刚才问妈妈是否幸福,对吗?”华芷萱酸楚一笑,卸去叱咤风云的女强人铠甲,她也不过是一个不快乐的柔弱女人,“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一辈子我已经不奢望幸福,人生所有的寄托只在于你和事业,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有生之年能看见家族事业在你手中达到能与杜氏相抗衡的程度。”
“妈妈,”杨帆痛惜看着母亲,“我愿意完成你的希望,也愿意承担起家族事业的责任,但不是以牺牲可儿为代价,她是无价的,任何条件都不能换取她。”
“如果——”华芷萱叹一口气,一字一顿:“我—坚—决—要求你们现在分开呢?”
“没有丝毫圜转的余地?”
“没有!”
“那么我从现在开始学会独立。”杨帆把车匙放在茶几上,又拿出钱包,一一抽出来里面的卡放在母亲面前,只留了一张银行卡:“银行卡里是多年来爷爷和外公给的压岁钱,我一直存着没使用过,请让我带走应急备用。”
“你、你,”华芷萱指着儿子,气得浑身发颤:“为了一个外人,要和我断绝关系?”
“怎么可能,血脉断不了,亲人永远是亲人,父母永远是父母,我会经常回家来看您,您有事也可以随时打我手机,一切和我读书的时候没有区别;只是我不能放弃可儿,所以必须从现在开始学会自力更生,可儿十八岁时就已经独立养活自己,我一个大男人,现在二十一岁了,没有理由不独立。”
杨帆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空旷的大厅里,母亲茕然的身影显得孤独脆弱,他心中一涩,忍不住喊了一声:“妈妈。”
华芷萱仰起脸,平静淡定,又变成了那个滴水不漏的女强人。
杨帆默然苦笑:“妈妈,我走了。”
她没有答话,一动不动看着儿子开门离去。
过了一会儿,梁蓉馨慢慢走下楼,期期艾艾:“伯母,他走了,这样好吗?”
“迟早会回来的!”
可儿做了很多梦,纷乱梦境里到处是杨帆的影子,她更改姓氏被拒绝时,他为她跑腿求情;她被桑丽娜辱骂时,他陪她散步;她被徐光宗的谣言中伤时,他为她避谣出气;他分担她的工作,教她吹口琴、下棋;她生平第一支舞,是和他一起跳;花前月下,和他渡过无数快乐甜蜜时光......
依稀间,感觉到一只手覆上她的额头,手掌微凉,她听见他的声音:“可儿,可儿......”茫茫然睁开眼,杨帆略有憔悴的脸庞映入眼眸,她以为还在梦境中,抬手轻抚他的脸庞,“我不舍得离开你。”
他握住她的手,“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你离开。”
可儿微笑闭上眼,梦境总是比现实美好,他的气息,他的声音,还有他微凉的手......感觉如此的真实,她猛然坐起,张目四顾,没错,这是她的寝室,午后的一缕斜阳照在窗台上杨帆真真实实坐于床畔,正关切看着她。
“你——,”她的声音沙哑,“怎么进来了?”
“宋恬说你从昨晚一直睡到中午没有清醒过,担心你生病,就央求了值班阿姨让我上来看看。”他递一杯水给她,“是不是身体不适,我陪你去医院检察一下,好么?”
大概是睡得太久了,她觉得口干舌燥,咽喉生烟,接过水杯,一口气饮尽杯里的水,嗓子清润了许多:“我没有生病,只是有点累了。”
杨帆歉疚,轻柔把她凌乱散落肩侧的头发捋向脑后,低声说:“我做得不够好,让你受累了。”
可儿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他默然看她半晌,苦笑:“我原本准备了很多话想对你说,现在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可儿摇一下头,“我想起床。”
杨帆明白她的意思,站起身,说:“你今天还没有吃过东西,我先去买点吃的上来。”他退出门外,顺手带上门。低着头缓缓走下楼,步履沉重,他和她已经有过亲密关系,其实没必要回避,但她希望如此。站在楼下,他不由抬头,望见312寝室紧闭的门,她的心也如此这般,对他紧闭上了吗?
值班阿姨已经认得杨帆,见他神情郁郁,关切问:“你女朋友病得厉害吗?”
杨帆勉强笑了笑,心绪混乱沉闷,疲惫得不想说话。
阿姨同情:“别太担心了,先带她去医院检一下吧。”
可儿拧开水龙头,双手掬水连连往脸上泼,水滴泼入眼眶,又从眼角滚落,她怔怔望着对面镜子里的人影,苍白的脸庞上水痕交错,几缕碎发湿漉漉粘在脸颊旁,眼神凄苦,狠狈而软弱。她闭上眼,无力倚靠在墙上,瓷砖彻成的墙面冰冷紧硬,十月上旬的日子,气温还有些高,她只觉那冰冷直透心底。该怎么办?“分手”两个字听起来很简单,然而只要想一想,心就痛得揪成一团。
从小到大,她一向独立,既使是面对妈妈,不忍加重那嬴弱身体上的负担,所以从不去依赖。毕竟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累了冷了孤单寂寞了,心底里也曾暗暗盼望有个温暖的怀抱让她靠一靠,歇口气。他给了她所贪恋的温暖与依靠,整整一年,她已经习惯他的陪伴,习惯和他分享一切快乐与烦恼,原来,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和宠溺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如果从来没有得过,便无所谓失去;但她明明拥有过这样的幸福与快乐,更全心全意爱过付出过,一切早已渗入心髓的,生生的剜心剖髓,亲生经历过,才知道到底有多痛。
杨帆推门进来时,可儿已经把自己收拾整齐,面朝室内侧伏在桌上,长发斜过肩侧如瀑布般垂落,几缕发丝随门外吹入的微风轻轻飘动。一刹那,他有一种错觉,她仿佛是一道稀薄的影子,转瞬既逝,心中莫名恐惧,声音不由轻颤,“可儿?”
可儿受惊般,身体微微一震,猝然坐直身体呆怔看他。
杨帆不安,又轻轻喊一声:“可儿?”
可儿眨了眨眼,回过神,神情自若解释:“睡觉时间越长,越觉得困倦,刚才差点又睡着了。”
他端了一杯冒热气的百合莲子粥放在她面前,又拆开粟子蛋糕的包装盒,“你一天没吃过东西,先吃点清淡的垫胃。”
可儿垂眸看着面前的食物,都是她爱吃的口味,生活上她对自己照顾并不周到,忙碌起来常三餐不继,更谈不上什么养生之道。这一年来,是他一直在照顾她,刚开始时,他也不懂得该怎样去照顾一个人,就依照江波的样子学着做,渐渐地,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比别人的男朋友为女友所做的一切更多更好,为她打开水、买早餐;盯着她一日三餐按时吃饭;特意为她早晚各订了一份鲜奶,交待她要注意营养;每周买上一大袋零食,让她带回寝室和室友们一起分享......一切看似很平凡,可如果不是真心喜欢,谁又能为另一个人做到如此细心繁琐?她想起杨颍的话:感情是真的!
他拿起一把小勺子塞入她手中,“你慢慢吃,让我有机会把话说完。”
她顺从他的话,慢慢吃着东西。
杨帆从最初的心动,其间的顾虑犹豫,再到后面的情不自禁和谎言,一件一件娓娓道来,“我以为自己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只要处理得当,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向你说明,就不会对你造成伤害,所有一切,我一味的自以为是想当然,却忽略了你有选择的权力。”他上身越过桌面,伸手握住她放于桌面上的手,“对不起,可儿,我错了!”
她抬起眼眸,他亦凝视着她,澄净眼眸里,满满的歉意与祈求:“请你,给我改过的机会。”
她的眼中渐渐蒙上一层薄雾,快刀斩乱麻是一种明智的选择,但人心不是乱麻,一刀斩下去,会流血流泪,也许终此一生,伤痛永远不能愈合。
“馨馨是我母亲选定的儿媳妇,”他终于不再撇清与隐瞒,既然选定可儿做共渡一生的人,便应该坦诚相待:“我和馨馨从小相识,小时候,我喊她姐姐,我们一起练琴,一起学跳舞,算得上是好搭档;她性格活泼爽朗,极好相处,所以我们的关系一直很不错;梁夫人与我母亲是至交好友,她们希望彼此关系更进一步,便一厢情愿的想促合儿女亲事;于我而言,我和馨馨之间仅限于兄弟姐妹般的感情,并没有丝毫男女之情;至于馨馨,她曾亲口对我说,她喜欢浪漫热情的异国情缘,我完全不符合她的条件,而且,她也确实交往过数名异国男朋友。她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我不予置评,但不管有没有你的出现,她都不是我所想要的那个人,我也不是适合她的那个,无论长辈们是怎样的想法,我和馨馨之间坦坦荡荡,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有任何感情纠葛。”
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他喘一口气,声音低沉凝重:“可儿,不要放弃我!”
可儿看着他,看见了他眼中的紧张,仿佛在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宣判,原来,他已经看透她先前的心思,她轻轻牵动唇角,想对他笑一下,然后,听见自己轻微的声音:“好!”
话一出口,他如释重负的笑,她愣住了,理智上分明不是这样的决定,却控制不住自己给出了完全相反的回答。
两人终究没有分开,只是可儿不再去小公寓,每到周五,改由杨帆回学校来陪她。她没有询问关于他家人对他们关系如何表态的问题,他也不提,彼此心照不宣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个话题。
他似乎越来越疲惫,每次见面,总见他眼底红丝密布,有一次在她办会室里,他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眼看他日见消瘦,她不禁担忧:“工作太累,还是身体不舒服?”
他满不在乎的笑嘻嘻:“没办法,要努力工作,表现给领导看看,等正式签约后,就不用这么累了。”
领到第二个月的工资,杨帆给可儿买了一双鞋子。她心痛:“以后别再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了。”其实鞋子并不算特别贵,但实习期间的工资低,一双鞋子已经倾尽他整个月的工资收入。
“我说过领了这个月的工资,要给你买双鞋子,承诺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他看着她,郑重补充一句:“任何事!”
可儿沉默,偶尔午夜梦回,夜深人静,辗转反侧间,她心中总觉凄凉惶然,这样的日子,仿佛是偷来般,过一天少天,渺渺茫茫不知未来何去何从。
接到华芷萱相约见面的电话,可儿并不意外,周五下午没有课,刘叔开车来学校接她,是一辆很普通的黑色小轿车,不会引人注目。
在路上,可儿察觉刘叔几次透过后视镜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刘叔,您有话要对我说吗?”
“闺女呀——”刘叔叹气,“按理说,你和小帆的事轮不到我来发言,可是,我看小帆那孩子实在是熬得辛苦,能不能麻烦你劝劝他,不要再和家里闹腾了?”
可儿困惑:“他和家里闹腾?”上个月的那场宴会之后,杨帆不再向她提及家里的任何事,虽然猜到他父母必然会反对他们的关系,但矛盾到底激烈到什么程度,她无从得知。
“小帆已经整一个月没回家,也不肯用家里的钱,他还是学生,断了经济来源,仅靠实习那点不到千把元钱的工资,付房租都不够;我前几天去看他,两眼熬得痛红,人瘦得跟猴样的,才知道他在外面接了一些替人制图的活来干,白天上班,晚上熬夜做兼职。”刘叔不胜唏嘘,“长这么大,哪见他受过这样的苦,这孩子脾气倔,别人怎么劝他都不会听,现在大概也只有你能劝得动他了。”
可儿恍然,总算明白每周见面杨帆的疲惫不堪从何而来了,如果她足够关心他,早该问清楚缘由,竟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惶然中,忽略了他也在苦苦支撑。她眼眸低垂,盯着自己的鞋尖,是他为她买的那双鞋子,很漂亮的小牛皮鞋,应该是她所穿过的鞋子中最贵的一双。他现在的经济情况必然很紧张,居然还浪费整个月的收入去给她买这么贵的鞋子,她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心却紧揪着痛了起来,仅仅为随意的一句承诺,她都没怎么在意,他仍然一丝不苟的去兑现,她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他?
车子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绿灯,一辆捷豹从后面缓缓驶上来,停在隔壁车道上,周正浩侧过头和身旁的女伴说笑,眼角的余光无意瞄见那张熟悉的脸庞,他怔一下,定神细看,果然是秦可儿,面向车窗,漫无目标的望着窗外;他向她挥了挥手,她依然一脸茫然,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绿灯亮起,可儿乘坐的那辆车子启动离去,周正浩盯着车尾的牌号,若有所思,女伴不悦提醒:“你打算把车一直停在这儿吗?”
他才想起启动自己的车辆,一路心不在焉的开着车,连女伴说话也没有注意听,受了冷落的女孩气愤不过,挖苦说:“一见钟情?刚才怎么不追上去,没准马上能搞定呢。”
周正浩把车子靠边停下,“这里打的很方便,我帮你出的士费吧。”
女伴瞪大眼呆怔看着他,半晌才醒悟过来,脸颊因羞愤变得通红,拿起他递过来的钞票劈头扔了回去,“周正浩,你这混蛋!”
周正浩没有生气,也不说话,抽出一支烟点上,望着袅娜腾升的烟雾沉思,终于想起刚才那个看着很面熟的司机是杨帆家的司机刘叔,可儿在车上,杨帆却不在车上,应该不是见家长,他拿起手机翻到杨帆的电话号码,看着那一串数字出神。
车子驶进市区的一处僻静院落,门口站有岗哨,从外面看,旧式的庭院并不起眼。进入大门,入眼大片绿茵草地,垂柳成障,叠叠嶂嶂树影后,现出老式大宅一角,颇有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感觉,若是春天,或许还能体会一下分花拂柳的意境。
华芷萱穿着家居衣服坐在大宅子前的紫藤花架下看书,看起来闲适可亲,完全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的雍容华贵,让人敬而远之。见可儿走近,她合上书本,和蔼微笑:“来,一起喝下午茶。”
绿茶清新怡人,茶点香酥可口,华芷萱亲手为可儿斟上一杯茶,“我学过茶道,新沏出来的茶,品一品看。”一举一动优雅大方,言行自然得体,既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又不显过份热情。
可儿双手捧起茶杯:“谢谢阿姨。”如果一定要像杨帆妈妈一样,才能成为杨家理想的媳妇,可儿希望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优雅从容,也能懂得大家闺秀所懂的一切,为了杨帆,低头一次又何妨。浅饮一口茶,她恳切说:“阿姨,也许很多事我做得不够好,是因为我不懂,请您给我时间,给我机会,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学习做好,我也会像杨帆一样尊敬您、孝顺您。”
华芷萱微笑不语,手放在面前的书本上,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击书本封面。
可儿转眸看过去,是一本张恨水的代表作品《金粉世家》。
华芷萱问:“很好的一本书,看过没有?”
可儿点一下头,这部小说曾经几次被拍成电视剧,但她还是觉得书本看着有味道得多,电视剧拍得再好,与书本相比,始终少了几分民国旧影的余韵和新鸳鸯蝴蝶派的风情。
“我曾经也是一个文学青年,年轻时看这本书,觉得风流倜傥的贵公子金燕西和温婉美貌的才女冷清秋是天造地设一对,特别是看到金燕西和冷清秋冲破门第樊篱,有情人终成眷属,更是为这样缠绵绯恻的爱情心动向往不已,觉得这样一对神仙伴侣从此应该花好月圆、白头偕老;看到后面,真真是恨透了白秀珠,总觉得是因为她从中作梗,才让金燕西和冷清秋相互怨怼,最后劳燕纷飞。”一片落叶随风无声飘下,正好落在书面上,遮住了“金粉”两个大字,华芷萱掸指拂去落叶,“年纪大了一些,再看这本书,才明白,造成金燕西和冷清秋悲剧的关键原因不在于白秀珠,而是他们自己,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硬凑在一起,情意缱绻,你浓我浓时,一切差异可以暂时忽略不计,但婚姻是天长地久的东西,再浓的情也有淡去的那一天,面对夫妻相处、生儿育女这类世俗的生活琐事,矛盾自然而然出来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两个思想观念、生活习性完全不同的人,怎么可能相容。偏偏一个养尊处忧、骄纵成情;一个多愁善感,恃才自傲;谁也不肯迁就谁。一开始就种下了错误的因,彼此怨怼、劳燕纷飞是必然的果。可儿,你说对不对?”
多么委婉的暗示,可儿也学着含蓄:“人各有观点,我无法片面的判定对与不对,但从我角度来看,造成金燕西和冷清秋悲剧的关键原因确实在于他们自己,归根结底爱得不够深,金燕西为冷清秋付出过多少真情,而冷清秋何尝没有自怜自艾、患得患失?人本来就不尽相同的,如果足够相爱,怎么不能相互信任,相互宽容?”
华芷萱不以为然摇头:“所谓爱不过是年轻人的一时激情,既使爱到天崩地裂,到最后终归于平淡的婚姻生活,试想一下,如果金冷两人相爱没有相守,金燕西娶了门当户对的白秀珠,或许两人反而能白头到老,而与冷清秋的这段情会是他心底最美好的回忆;同样,如果冷清秋嫁给了一个门户相当的读书子弟,或许夫妻能恩爱相处,偶而想想与金燕西的这段情,会心一笑;这样的结局总好过最后以怨偶收场,最可怜的是他们那个无辜的孩子。”
可儿无奈叹气:“冷清秋最后已经放弃离去,金燕西和白秀珠并没有成为一对佳偶。“
“那是因为金家败落了,金家和白家从当初的门当户对,变成了门不当户不对。”
“门不当户不对,”可儿笑容惨淡,坦率问:“这就是您讨厌我的原因吗?”
“我不讨厌你,相反,我欣赏你更甚于馨馨。”华萱芷再一次仔细打量可儿,面前的女女孩漂亮、聪明、自立,宠辱不惊,难怪儿子会喜欢她。即使是她本人,对于这个女孩的感觉也相当的复杂,喜爱与排斥同时并存,但做杨帆的妻子不需要太漂亮,也不需要太聪明,甚至可以是无所事事的米虫,只需要她具备辅助丈夫事业的雄厚背景,甘心做好丈夫的摆设就行。
“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能让他不顾一切喜爱着的人,自然是很好,于你而言,杨帆仅仅是杨帆,不管有没有家庭背景,他只是你爱的人;于梁家而言,杨帆代表着一种势力背景,没有这个背景,馨馨不会多看他一眼;这一切我很清楚,可没关系,如果馨馨没有一定的势力背景,同样进不了杨家大门。这就是现实,婚姻很大程度上相当于一项交易,门当户对是不变的真理,”华芷萱把《金粉世家》推到可儿面前,“这是一本好书,送给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再看一遍。”
可儿看着封面上“金粉世家”那四个烫金的大字,半晌,轻缓而清晰的说:“人的命运是最难料定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现在才二十岁,您怎么就料定我这一辈子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我知道你很有才能,可惜,白手起家的年代不复存在,今时今日已进入资本时代,拥有资本的庸才,可以聘请有才能的人来为自己打工;而拥有才华没有资本的人,只能为别人打工,充其量成为高级打工者;或许你会是一个例外,但资本积累的时间是多少年?十年,二十年,抑或是三十年?”
可儿沉默,话说到这个份上,完全没有她争取的余地,有决心有恒心,但她没有办法,一夕之间变出与杨家同等的财势。用真情去感动固执的长辈吗,这种奇迹只在言情电视剧里才会发生,人家已经说得很清楚:我知道你的真情,但那不值钱。
“你们学院今年有三个公费交换生的名额,你品学兼优,肯定能争取到其中之一,”华芷萱轻言细语,循循善诱:“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很不错,我知道你是一个心怀大志的人,迈开这一步,对你将来的事业会有很大帮助,不要错过这个好机会。”
可儿低头看见了脚上的鞋子,那一天,他黝黑深邃的眼眸一直望入她眼底: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你,可儿,不要放弃我。呛人的酸楚冲上鼻端,她深深吸一口气,生生把泪意逼回眼底,坚定摇头:“杨帆没有放弃过我,所以,我不能放弃他。”
华芷萱微笑:“我们家人态度一致,如果你坚持和小帆在一起,他将得失去原本拥有的一切,得不到家里的任何援助,贫贱夫妻百事哀,你确信他将来面对生活的贫困磨难,不会怨你恨你?”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还可以回头,我一定不会拦他,他是杨家独子,你们总不至于拒之门外。”
“那你呢,和冷清秋一样,一无所有,孤苦无依,漫漫后半生在痛悔中怠尽?”
可儿抱起那本《金粉世家》,“我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好果与恶果,我自己来承担,决不后悔!”
杨帆没想到久未谋面的父亲会来找他。杨建国负手站在狭小的房间中央,四处打量,一间斗室,简约明净,窗台上放着一盘水仙,应该是出自于女孩子的心思,他的目光落在了电脑旁的一个小相框上,里面是杨帆和可儿的第一张合影。他拿起相框细看,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她叫秦可儿,是吗,我看过她的资料......”
“爸爸,”杨帆迅速接话:“如果您是准备给我讲大道理,劝我和可儿分开,我只能请您原谅了,这段时间大道理小道理我已经听了很多,也听得累了。”
杨建国转过身看着儿子,眼中浮起笑意,“所以不肯回家?”
“回不回家有什么区别呢?”杨帆说:“您长年累月不在家,妈妈十有八九满世界飞,每次说是回家,回去能看到的只有一幢空荡荡的房子。”
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杨建国干脆席地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我们俩父子很久没有一起聊天了。”
杨帆猜想又少不了一通思想教育,慢腾腾走到父亲身边坐下,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杨建国笑:“爸爸也曾经年轻过的。”
开场完全出乎意料,杨帆转过头,惊奇看着父亲。
“我和她是大学同学,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她喜欢写诗,我被她那种诗情画意的灵气所吸引。年轻时代最易情绪激昂,你爷爷奶奶反对得越激烈,我就叛逆得越厉害,认定自己的爱情堪比梁祝那样的千古绝唱。”回忆起年少时的往事,杨建国不由微笑,“为了逃避所谓封建家长的迫害,维护美好爱情,我们一起离开了北京,回到她的家乡,一个偏远的农村,以为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可以开创幸福新生活。”
“后来为什么分开了呢?”杨帆好奇:“因为妈妈吗?”
杨建国大笑:“当然不是,当时我还不认识你妈妈呢,那个年代不同于现在的自谋职业,大学生一定要靠分配才有工作,我们都得不到工作分配。她家很穷,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的希望全在她身上;爸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们这类人褪去家庭背景的光环,一无是处;生活的艰难磨去了她所有才气和灵气,而我每当想到自己也许将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碌碌无为平庸到老,曾经的理想得不到实现,所受的高等教育成为一种浪费,就很不甘心。渐渐地,我们在一起变成了相互的埋怨和折磨,终于有一天,她承受不住生活的压力,瞒着我给你爷爷奶奶写了一封信;很快,我被带回北京,她分配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嫁了一个适合她的丈夫。”
“您恨她吗?”
“不,”杨建国摇头,“我不能给她幸福,她有权利选择更好的生活,几年前,我下基层考察,无意中碰见她,她和她的丈夫是县一级的中层干部,有一双儿女,精神不错,人也变胖了很多,至少说明她生活幸福,我们见面时的心情都很平淡,只是以一种老同学的心态交谈了几句。事过境迁,再想想自己年轻时代为之痛不欲生的恋情,才发觉实际上没有那么重要,不过是悲情主义的浪漫情怀在作祟。”
“那么妈妈呢?”杨帆问:“您爱过她吗?”
“你妈妈是个完美的女性,男人理想的妻子,值得尊重;至于爱,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会明白,很多感情比爱情更重要,例如你,我唯一的孩子,没有什么比你更值得让我珍惜。”
“那你外面的女人又算什么?”
杨建国轻描淡写:“什么都算不上。”
杨帆忿忿说:“可是您的所作所为伤害了妈妈,也伤害了我。”
杨建国颌首,略有歉意:“是我疏忽了,以后会注意。”
杨帆不再说话,暗暗揣测父亲今天总不至于专程来向他讲述自己年轻时代的恋情,他等待着父亲提起有关秦可儿的话题。
杨建国却对于秦可儿只字不提,向杨帆询问了一些关于学习和工作方面的事情后,告诉他:“现在是十一月初,我已经和你的实习单位打过招呼,你的实习期将在月底结束,这个单位不会和你签订用工合同。”
杨帆惊愕:“爸爸——”
杨建国站起身,笃定从容:“你外公急需一个接班人,下个月初你就去上海,尽早学习接掌他的事业。”
杨帆霍然站起:“用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我和可儿分开?”
杨建国看看个子比自己还高的儿子,孩子长大了,正处于叛逆期,微笑拍了拍儿子的肩,“事情就这么定了吧,你在北京不会找到合适的工作。”
“爸爸,”杨帆愤慨:“因为您曾经的恋人出卖过您,所以,你认定可儿也是这样的人,对吗?”
“对于秦可儿这个女孩本身,我没有任何意见,”杨建国说:“她的生父郑大伟半年前因为贪污受贿被捕入狱,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娶一个囚犯的女儿做妻子,无论你将来走哪条路,都会成为别人病诟你的理由;你不喜欢馨馨不想娶她,不要紧,你可以另选一个你自己喜欢的妻子,但至少应该是身家清白的女孩。”
“可儿姓秦,她没有父亲,更没有做错什么。”
“别人不会这么认为,血脉断不了,她承认与否,一个罪犯父亲永远是刻在她生命里的耻辱。”杨建国惋惜摇摇头:“有时候,现实就这么残酷。”
杨帆慢慢垂下眼帘,轻声但坚定说:“我不是为别人活。”
杨建国笑,年轻就是这样好,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孤勇,“以后的事情以后说,反正你又不能马上就娶她,对不对?先去你外公那里吧,如果你和秦可儿的感情足够深厚,几个月的分离,改变不了什么。”
杨帆固执的沉默,气氛显得有点僵冷。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杨帆接通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大变,急促说:“谢谢你,周正浩。”
挂断电话,他瞪着父亲:“您和妈妈商量好的,双管齐下,您来找我,她去逼可儿离开我,是不是?”
杨建国皱眉不语。
杨帆眼中渐渐有了悲伤的神色,“你们一味的自以为是,却从来不肯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从小到大,除了物质上的丰足,你们给过我多少时间和关怀?刘叔刘婶陪伴照顾我的时间都远比你们多,从小不管我,现在又何必来管我。”他迅速的冲出了门。
等不及公车,也拦不到的士,杨帆干脆撒腿大步跑,一辆轿车从后面追了上来,杨建国按下车窗玻璃:“上车,我带你去找人。”
杨帆疑虑,杨建国叹气:“小帆,我是你的爸爸。”
可儿双手捧着那本《金粉世家》,对华芷萱说:“阿姨,谢谢您送给我的书,我一定会再认真看一遍。”
可儿刚转身准备离去,杨帆如旋风一般刮到她面前,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 ,他已一把抱住她的双肩,“可儿,你没事吧?不管我妈妈对你说过些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我们、我们自己的决心才是最重要的。”
用力过猛,可儿手中的书被他震落在了地上,哭笑不得;“杨帆,我的头被你晃晕了。”
“啊?”杨帆定神仔细察看可儿的脸色,并没有特别难过或生气的迹像,他长长吁一口气,本能反应是想把她紧紧搂入怀中,突然意识到父母在场,拥抱的手势急急刹住,改成了紧握住可儿的手,他面向双亲:“爸爸、妈妈,一切决定关键在于我,请你们不要再去为难可儿。”
“杨帆——”可儿想解释一下。
“快走吧!”杨帆不由分说,强拉起她大步快跑。
华芷萱和丈夫面面相觑,片刻后,她苦笑:“儿子居然这样看我?”
杨建国抬手轻扶在妻子的肩上,平静说:“让他去吧,年轻人不撞个头破血流,是绝不会回头的。”
拉着可儿急冲冲回到小公寓,杨帆忐忑不安:“可儿,如果我妈妈说过什么令你难堪的话,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可儿仰起脸仔细看他,他的确瘦了很多,下颌削尖,还冒出了胡茬,眼底布满红丝,眼窝凹陷,下面有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应该是长时间熬夜所导致,头发有些长了,嘴唇干裂起皮,她想起与他初相识时的模样,翩翩少年,意气风发。
“可儿?”见她沉默,杨帆更加不安,“和你生活一辈子的人是我,不是我父母,如果你因为我妈妈的话而放弃,对我不公平。”
可儿伸出手指轻轻摩挲他的嘴唇,“你妈妈没有对我说什么难堪的话,只是请我喝了一杯茶,聊几句小说中的人物。”
“小说?”杨帆想了想,轻嗤一声:“又是《金粉世家》?”
可儿掂起脚尖,柔软的唇落在了他的唇上,舌头一点一点描绘,滋润着他干裂的唇。
杨帆呆怔一下,随即大力把她揉进怀里,更加激烈的回吻她。那天宴会之后,她不再来小公寓,他小心翼翼,不敢造次。久未温存,许多个夜晚,他想念她的身体想到发狂,压抑太久的欲望交杂着证明拥有的迫切,激情如山洪般爆发,进入她身体的一瞬间,他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彼此紧紧相拥,感受到另一颗心的跳动,心底都觉得踏实,依然拥有着自己的最爱,身体以一种亲密无间的方式融合在一起,酣畅的汗水冲刷过彼此的身体。攀附上激情的顶峰,他的声音在喘息中断断续续,“可儿,我、很快乐......”她听见自己低低的呻吟:“我爱你嗬——”
精疲力竭后,杨帆拥着可儿静静躺在床上休憩,手一下一下无意识轻抚她光滑的肌肤。已经太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他很快沉沉睡去,手臂仍然紧紧搂住可儿的腰。她小心翼翼挪开他的手,轻手轻脚下了床。
电脑桌上散乱放着几张正在绘制的图纸,还有一叠图纸大概桌子上放不下,放在了墙角地面上。电脑处于待机状态,可儿打开显示屏,桌面上有一份统计表,记录着领取原始图纸和交电子图纸的时间、数量。她仔细看了一会儿,大致看明白,杨帆每周一领取一批原始图纸,制作成电子图纸后,于下周一上交,并领取需要制作的新图纸;所以他必须每天晚上熬夜制图,这样周末才能腾出时间去学校陪她。
她帮他把图纸一张张抚平叠放整整齐,一滴水珠突然从眼中跌落到图纸上,她怕弄糊了图纸,急忙拿纸巾覆在上面吸水,另一滴水珠紧接着落下。她颓然坐在地上,仰起脸,一行泪水从眼角无声淌下。
“可儿,”杨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来到她身后,把她搂入怀中,“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比较漂亮,来,笑一个。”
可儿果然笑了一下。
杨帆叹息:“算了,你还是下一次再笑吧。”
她侧首靠在他肩上,温热气息轻轻吹拂他的肩窝,“以后不要熬夜,对身体不好,做不完的工作放在周未做。”
他不吱声。
“和以前一样,每个周未我会过来。”
他眉开眼笑:“老婆真好。”
“还有,”她一脸严肃:“以后不管有什么事,不许再瞒我,不许一个人扛着。”
他瞪她:“我是男人。”
她瞪回去:“如果你累垮了,我怎么办?”
杨帆笑起来,重新把她搂入怀中:“哪有这么严重。”
“杨帆,答应我,我们共同分享了快乐,也要共同扛起压力,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他觉得有点心酸,用力搂紧她,“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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