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目相
“原来如此，多谢公公提醒了。”凌沐妍郑重道谢，又悄悄塞了一个荷包过去。
太监捏了一下荷包，笑眯眯地道：“姑娘言重了。”
只是他心里不免嘀咕，大相师去之前曾单独见了凌沐妍，居然没私下告诉她这么重要的事。
看来对于皇帝选了凌沐妍这位继承人的事，大相师到死都不怎么认同的，不然怎会连如此重要的事提也不提？
不过如今人都死了，太监只是唏嘘一声，想着回头跟皇帝禀报才是。
凌沐妍跟在他身后到了金銮殿，已经有三十几位朝廷重臣候在殿内，看见她，大多神色复杂。
大相师到底年迈，白胡子白头发，看着就是仙风仙骨。
就是当初他继承大相师的时候也有四十岁了，看着就叫人信服。
如今凌沐妍不过是个小姑娘，如此年轻的女儿家居然继承大相师之位，实在叫不少人觉得匪夷所思，心底隐隐也是不信她有此能耐的。
不过人是皇帝亲自选的，众人混到如今的地位，自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是清清楚楚的。
即便他们不说，皇帝隐约也能猜出众人对凌沐妍还有一丝存疑。
皇帝见凌沐妍在底下行礼，招手道：“免礼，凌姑娘不妨上来一观。”
这是颇为亲近了，不是谁都能站在皇帝身边的。
凌沐妍再次行礼谢恩后，这才在众人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向上首，比皇帝低一个台阶的地方站定。
她环顾四周，站在高处果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难怪那么多人拼劲全力，甚至不择手段也要爬到高处来。
就连那位老相师也是如此，为了能够牢牢抓住手里的全力和身为大相师的地位，怎么都不肯放开手。
只是他不曾想过，大相师是皇帝钦点的，能够赏赐下来，也是能直接收回去的。
皇帝温和地解释道：“凌姑娘只管看看，看到什么就告知朕，不必有所隐瞒或是顾忌。”
新任大相师帮皇帝给大臣目相算得上是传统了，皇帝担心凌沐妍年纪小，胆子不大，说话就有顾忌了。
凌沐妍确实刚走上来的时候有些紧张，手心里隐隐有了湿汗，只是言恒很快就从黑珠子里现身，站在她的身边看了看道：“这里挺热闹的，没想到这个规矩百来年了，居然一直没取消过。”
言恒其实挺同情这些臣子的，平日为皇帝鞠躬尽瘁就算了，劳心劳累，回头还要被皇帝让大相师看清楚究竟够不够忠心。
如果这位大相师是个好的，心思单纯，说的话太耿直，那就是得罪人。不说真话，那就是得罪皇帝。
不管怎么说，总会叫一方不痛快。
得罪臣子，总好过得罪皇帝，历代大相师估计就是这么选择的。
既然都得罪透了，自然就没臣子愿意站在大相师这边，大相师完全就是皇帝一人的臣子，是个孤臣。
尤其皇帝如果对大相师不满，这些臣子趁势落井下石，估计下场都不会太好。
大相师的小命完全就是掌握在皇帝的手中，这一点叫言恒不怎么痛快。
若是别人就算了，如今继承大相师的人是凌沐妍，那就不一样了。
“该说的能说，不过还是收敛一些为好。把人得罪死了，皇帝是高兴，只是皇帝心思深沉，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言恒说着，又提醒道：“皇帝用臣子，其实心里面也是明白对方究竟是什么人。而且用人方面，好人要用，小人也要用，你若是当面点出来，对方的脸面怕是要挂不住的。”
人反正是皇帝选的，好不好皇帝心里有数，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了，被凌沐妍在大庭广众之下点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凌沐妍对他眨眨眼，表示明白了，又心想言恒对自己真够操心的。
她看着像是那么傻的人吗，有话就直接说，如此耿直？
也不知道平日到底给言恒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凌沐妍心里暗暗叹气，只觉得有需要好好挽回才行。
“皇上，民女已经看好了，只是却想要借一步再说。”
凌沐妍这话叫皇帝惊讶了，挑眉道：“历代大相师都是在金銮殿前开口说明的，怎的到凌姑娘这里，却要跟朕单独说了？”
闻言，凌沐妍倒没被皇帝吓住，郑重地解释道：“皇上英明，用人自然是没有不妥当之处。只是一点小瑕疵，民女想要提醒一二，又怕是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叫民女在各位大人面前丢脸就不好了。”
皇帝听了，不由沉默了下来，似是在考虑究竟要不要答应她的话。
一时间金銮殿内安静下来，众大臣有些诧异这位新继任的大相师年纪不大，却是个胆子不小的。
居然敢跟皇帝叫板，然后打破历代流传下来的传统。
皇帝又绷着脸，瞧着像是十分不悦，众人面面相觑，都替凌沐妍捏一把汗。
可是凌沐妍神色平静，好像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大错。
半晌，皇帝忽然大笑道：“也罢，凌姑娘既然这么说，朕就听你一回。”
他想了想也觉得有什么事私下说还好，当着大臣的面上说，就等于是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叫人下不来台，实在难堪得很。
皇帝还要用这些臣子，若是叫这些臣子寒心，以后不再尽力办事，倒是不妥当了。
再说，他们私下谈论，这些大臣心里没鬼的就算了，有点小心思的也会收敛起来，毕竟谁都不知道私下谈论的是谁，又是做的什么，自然不敢有所动作的。
思前想后，皇帝便答应了凌沐妍，挥手让臣子都退了出去。
“凌姑娘，要是你接下来的话没能叫朕满意，朕刚才破例请大臣出去，回头得治你的罪。”
凌沐妍看着言恒就在皇帝身边转悠，盯着皇帝看，只能低下头，免得目光追随言恒，叫皇帝发现了。
“回皇上，刚才殿内的大臣都是忠于皇上的，或许有些瑕疵，不过因为今天的事算是敲打一二，也会收敛一番，为皇上尽力办差的。”
皇帝挑眉，听了这话显然十分不满意，就要发作的时候，又见凌沐妍抬起头来，牢牢盯着自己道：“皇上的事才是最重要的，民女斗胆，可否请公公送一袋绿豆过来，再打一盆井水为皇上洗脸？”
“洗脸？”皇帝一愣，虽说心里疑惑，还是吩咐贴身太监亲自去打水过来。
凌沐妍接过绿豆就抓了一把洒在井水里，用手指搅动一番，示意太监拧了帕子给皇帝擦脸。
太监有些犹豫，见皇帝点头才敢照做，仔仔细细地把皇帝的脸面擦了一遍。
随着他慢慢擦拭，皇帝眉心的黑点越发清晰起来。
若非言恒刚才提醒自己，凌沐妍还真没看见这点异状。
用绿豆水来洗脸，能够去掉不少遮掩的东西。
凌沐妍没等皇帝发问，就请太监都出了去，这才开口道：“皇上今天的相不好，民女看得有些模糊，爹爹的手札里留下了这个绿水洗脸的方法，能够让面相更清晰一些，才发现皇上身边怕是有些不妥。”
“怎么个不妥？”皇帝一惊，他没想到只是来目相大臣，谁知道问题会出在自己的身上。
见言恒有些紧张地皱眉看向自己，凌沐妍心下一暖，说道：“皇上不必担心，皇上是真龙之体，有上天保佑，自然不会危及性命。只是正因为皇上是真龙化身，命数跟一般人不同，就是民女如今只怕也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出是皇宫西边。”
皇宫西边，那不就后宫了？
皇帝暗暗记下，又听凌沐妍说因为真龙天子而不能完全看见他的命数，心里是满意的。
谁都不喜欢被人看穿，尤其这个人是皇帝。
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提醒一二，让他避开危险，但是又不会窥视自己的命数，皇帝不是一般的满意。
以前的老相师在刚继承大相师的时候看见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也不管该不该说，皇帝又愿不愿意听，叫皇帝心里颇为恼火，却对他无可奈何。
如今换了凌沐妍，就算是开口提醒，也叫人听着心里舒服得很。
皇帝暗暗想，他挑了凌沐妍继承大相师，实在是明智之举。
就算大相师再不藏私，说得又是皇帝想知道的，但是每次开口都让人心里不痛快也是难受得很。
谁都不想找罪受，皇帝也不例外。
“既然是后宫之事，朕自会让人私下去调查，今天辛苦凌姑娘了。”
他让贴身太监送凌沐妍到偏殿歇息，又立刻叫心腹去查明后宫之事。
只是皇后聪明贤惠，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太监不敢惊动人，没能查出什么来。
后宫风平浪静的，实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足足查探了两个时辰，也没问出什么来，心腹太监只得回来禀报。
皇帝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把凌沐妍叫过来：“底下人实在没能查出什么，既然姑娘在朕的面相看不清，不如随朕去后宫走一走？”
凌沐妍听得目瞪口呆，后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皇帝倒是相当信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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