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坦白

御医就住在偏院，就近给凌母看诊。

见凌母又吐血了，御医驾轻就熟，交代容嬷嬷用之前的方子煎药，又让药童拿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了过去。

容嬷嬷吩咐小丫鬟去煎药，接过药丸给凌母服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凌母服下后，之前的咳嗽渐渐少了，然后不见了，脸色也不像刚才那么苍白，反而带着一点诡异的红晕。

御医请凌沐妍到隔壁的房间，有事单独跟她说道：“凌夫人的底子不好，这些年来病情只是拖着，也没用什么好药根治，加上心病的缘故，能拖到如今是不容易的了。”

这是让凌沐妍要有心里准备，凌母只怕是熬不久的。

凌沐妍眼圈一红，哽咽道：“娘亲的病不能治好？要多少罕见的药材，我能去信请皇上开恩的。”

闻言，御医摇头道：“这不是药材的问题，心病还须心药医，凌夫人这心病拖得太久了。”

“若是心病能好，是不是娘亲就能好起来？”

听了凌沐妍的话，御医依旧摇头道：“若是几年前，或许还能有些可能，如今却是拖得太久，身子骨早就拖垮了。”

凌沐妍木然地听着，是不是当初凌大老爷没失踪，凌母虽然身子孱弱了一些，却不会病得像如今这般严重，早早就要去了？

只可惜，到头来她还是没能找回凌大老爷，反倒招来了一个假扮的人。

不知道山先生特地传出消息来，好叫凌沐妍去找，又让小太子亲自送到自己跟前来，他到底想要什么？

而且他的面相，凌沐妍居然看不清，就连言恒也是如此，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除非是彼此的缘分太深，这才会看不见。

凌沐妍之前怀疑山先生是失去记忆的凌大老爷，只是凌母说不是，那就必然不是自己的爹爹。

若是如此，山先生跟凌沐妍根本没什么缘分可言，更别提是连言恒都参透不了他的面相，实在够古怪的。

她站在房间里想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时候，御医已经出去了。

凌沐妍轻轻叹了口气，就见言恒站在她的身后，低头看着自己，目光里满是担忧和关心，不由心口一暖：“娘亲说那人不是爹爹，就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倒是有些能耐，居然让我和言公子都看不清楚。”

言恒看着她说道：“这人分明是要引起你我的注意，又特地到凌府来，想要求的东西，估计很快就会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言公子说得对，他伪装了那么久，也该露出真面目来的。”凌沐妍如今要做的，就是当作不知情，然后像之前一样对待山先生，好叫这人放松了警惕。

她出去吩咐青霜，务必让四个小厮去伺候山先生。

“若果山先生说喜静，不想要那么多人伺候，你就说府里因为娘亲生病，乱糟糟的，怕是没办法好好招待他。这些小厮对凌府熟悉得很，有他们在身边伺候，也能更妥当一些。”

说罢，凌沐妍又让青霜挑四个机灵的小厮，最好是细心些，有眼力劲的。

青霜一听，自然明白凌沐妍这是要让人盯着山先生了：“大人，可是那位……不对劲？”

凌沐妍轻轻点头道：“不要打草惊蛇，挑的人要谨慎一些。”

听罢，青霜郑重应下，这才去挑人了。

凌沐妍想了一遍，没什么落下的，这才又回到隔壁的房间。

容嬷嬷已经端着药碗伺候着凌母服下汤药，浓浓的药味飘来，凌沐妍可以想像这汤药究竟有多苦涩。

只是凌母就跟没事人一样，很快就喝完了，显然不是第一回，早就喝惯了的，叫凌沐妍看得又有些心酸。

凌母见她回来了，招手把凌沐妍叫到跟前。

容嬷嬷收拾好药碗，招呼伺候的丫鬟出了去，留下凌母和凌沐妍两人单独说些体己话。

凌母伸手抚了抚凌沐妍的发鬓，笑道：“我儿长大了，看着沉稳了许多。在京中怕是遇上了许多事，不过都逢凶化吉吧。相信你爹在天之灵，也是会保佑你的。”

凌沐妍忍不住抓住她枯瘦的手，小声反驳道：“娘亲，爹爹或许还在哪里，只是没能回来罢了。”

凌母摇头，苦笑道：“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想着他可能受伤了，可能不能起来，又或是被什么事给耽误了，这才迟迟没能归来。只是一年又一年的，我早就从原来的期盼渐渐心冷了，想着你爹是不会再回来了。”

“你爹不是个冷情的人，他没回来，只能说是人出事了。等今天看见那个叫山先生的男人后，我更能确定，你爹怕是没了。”想到凌大老爷不知道死在何处，连个好好葬下的机会都没有，凌母就忍不住泪如雨下。

“若是当初我能挽留你爹，没叫你爹出远门，或许他还好好的，不会叫你打小就没了爹，还要跟着我吃苦长大。”

“娘亲说的什么话，娘亲才是最辛苦的。”凌沐妍紧紧抓住她的手，也红了眼圈：“娘亲那么辛苦拉扯大我，是我拖累了娘亲才是。爹爹的事也是，他非要走，娘亲怎能阻止得了，没必要把这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才是。”

凌母听了，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有你这个女儿。你爹不在，你就是凌家的顶梁柱，没有你，我只怕是早早就活不下去的。每次看见小小的你，我就对自己说，就算为了我儿，怎么也得撑下去才是。”

“如今见到你如此出色，我也高兴得很。你身边也不止你一个人了，我也能放心。就是伴君如伴虎，你总要小心些，谨慎些。毕竟多说多错，在宫里怕是要如履薄冰的。”

“娘亲就该好好的，然后看着女儿，没您盯着，女儿年纪还小，哪能就小心谨慎坐稳大相师的位子？”凌沐妍低头蹭了蹭她的手，恨不得就此让凌母能够继续撑下去。

凌母笑笑道：“我也盼着能看你多几年，只是撑得太久，我有些累了。你爹在奈何桥上，只怕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我若果再不去，你爹只怕就要不等我的。”

“爹爹之前犯了错，怎么也得在桥上等个几十年才对，不然娘亲就别轻易原谅他。”凌沐妍终于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娘亲，女儿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凌母原本红润的脸颊苍白了一些，带着几分倦意：“我累了，想要歇一歇。我们母女许久没一起睡了，不如今晚你就留在我这里？”

“好，”凌沐妍脱下外袍，想到最后一次跟凌母一起睡，也是在八九年前了。

那时候凌大老爷刚刚失踪，凌沐妍总是想着他，凌母就带着自己一起睡了。

只是凌母总生病，后来担心过了病气给她，就让凌沐妍在侧苑睡下。

再后来，就让凌沐妍在单独的院子里住下的，说她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继续跟凌母睡的。

想到从前，凌沐妍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挨着凌母有些瘦削的臂弯说道：“以前娘亲喜欢唱小调哄我睡觉，今晚就让我来一首，哄一哄娘亲睡？”

“你这孩子，看着稳重，却跟小时候一样调皮，还敢开娘亲的玩笑了。”凌母说着，却答应道：“也好，就让我听听你唱的小调如何了。”

凌沐妍轻轻唱了起来，她那时候年纪不大，记得不全，刚开始唱得磕磕碰碰的。

凌母在一旁提点了几句，她渐渐就唱得顺了，甚至曲调里有几分韵味来。

一连唱了几遍，凌母还是没睡着，盯着凌沐妍微微笑着。

凌沐妍有些不依了，小声抱怨道：“娘亲怎么不睡，我唱得是不是太难听了？”

“不是，想起你小时候就这么小小的一团窝在我怀里，夜里抱着你睡，只觉得暖融融的。我手脚素来冰凉，早春还得抱着一个汤婆子睡，若是抱着你，汤婆子也不需要了，一夜都能有个好眠。”凌母提起以前，脸上有着怀念的神色：“你一直是个好孩子，若非生在凌家，如今早就跟那些相师世家的子弟一样被人众星捧月，而不是窝在没落的凌府里过得这般清苦。”

“我没觉得苦，那些世家子弟看着风光，暗地里勾心斗角却不少，哪里有我在凌府来得轻松痛快？”凌沐妍伸手搂着凌母，只觉得以前能把自己圈在怀里的娘亲变小了，能够被自己一把搂在怀里。

凌母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穿的衣服宽大没能注意得到，抱着却叫人心酸了。

凌沐妍压下心底的难过，又低声说道：“娘亲，我早就想跟你说了。那天我在库房里找到一颗黑珠子，爹爹以前说过是凌府的传家宝来着，里面居然住着一个器灵，是他教会了我如何用相术，才有今天的我。”

凌母有些诧异，皱眉道：“我当年听你爹提过此事，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凌家若是有器灵，怎么还会没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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