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不是我没有义气要抛下你这个朋友的意思!
宋灵均在那晚昏暗的道路上,看着远处的灯笼忽明忽暗,遥远间似乎听到了花街伶人引人心醉的迷唱。
那歌声丝丝缕缕的缭绕在心弦中,仿佛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又是拉又是揉,在饮酒作乐的男人耳里那是爱欲,但在宋灵均心里,那是冬日里躲在庄娘子的被子中,被温暖和疼爱包围的时候,爹和哥姐们兴冲冲送来的烤番薯。
她来到这个世界,她在乎的只有这个。
“霍明赫,你是我挑选的朋友,我很中意你。”
宋灵均看着远处酒楼上挂着硕大的锦鲤灯笼,在夜色中十分光彩夺目,去年元宵灯会,马大余和庄娘子见小女儿喜欢,特地买来许多不同动物造型的灯笼挂满了院子,宋灵均就在那烟花璀璨遗留下的雾气中,看了整整一晚。
“但我的家人是我的全部,我必须在你和我的家人中寻找一个平衡。”
针对霍明赫的势力已经开始行动,他们在短时间内不知不觉的靠近了宋灵均的亲戚,那么接下来就有可能是她的家人。
前世的宋灵均对杀了自己的流弹没有丝毫怪罪,她独自一人,毫无畏惧,死了便是死了。
但这一世她赌不起,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她赌不起。
“我知道,这就是我今晚来找你的原因。”
霍明赫同样看着那高高的锦鲤灯笼,宋灵均曾经在信里描述过它的璀璨光亮,京城里的元宵灯会比端州还要繁华数十倍,霍明赫从来没有去逛过,但他在看到宋灵均那封信后,起了想带着宋灵均去逛灯会的想法,给她买冰糖葫芦和狐狸面具,以及灯会上最别致的花灯。
但他能带给宋灵均的不止是花灯,还有重重危险。
霍明赫不过十八岁,但霍家血脉单薄,父亲的离世,母亲的离去,注定他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他孑然一身,陛下与陈家对他的恩情是他成长至今组成的绝大部分,唐君乐和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是他在繁忙之中寻得的潇洒意气。
陈大夫人曾垂头哭泣,希望他能够早日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血脉诞生,围绕在自己身旁,他或许能有记挂在心,而不再事事冲在前头,好似就这么消失不见也浑不在乎一样。
但霍明赫只含笑告诉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陈大夫人,说他大概是像了他的亲生母亲,对自己的血脉毫无兴趣。
光这句话,陈大夫人就流了一夜的眼泪。
霍明赫想安慰陈大夫人别哭,他有陛下,有养父母,有唐君乐和兄弟,也有了宋灵均这样的好朋友,他深知这种情感或许无法陪伴到最后,但他在母亲离开,父亲离世后就学会了承受孤单。
所以宋灵均要离开他,他定然也是......
宋灵均数着自己走了三步,她站在前头转身回望,忽而笑道:“霍明赫,做什么露出这样怕寂寞的神情来?”
霍明赫发现眼前的光亮都模糊不清起来,他站在原地,灯笼垂了下去。
在那样的笑容中,霍明赫低下头。
接着他听到几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宋灵均的衣裙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微微晃荡,下一秒他的头就狠狠挨了一记打,打的他偏过头去。
老远就听到了阿勇阿闯他们倒吸气的声音。
有点痛,霍明赫捂着头眨了眨充满疑惑的眼睛,总算抬起头来。
就听到宋灵均朝他没好气道:“我的意思是让你陪我找寻一个我们之间的平衡点,保护我的家人不受伤害,不是我没有义气要抛下你这个朋友的意思!”
这个人的头梆硬,宋灵均也吃痛,她甩了甩手,拉着霍明赫继续往前走,她说道:“既然是因为你的关系,那么说来说去,也只有你能做出最好的应对。打起精神来霍明赫,你这家伙自我认识你就强得很,你是个值得信任托付的朋友,咱们都曾是一路靠自己走过来的人,我如今有了软肋,不能陪你潇洒走一回,但也不会让你单打独斗,就像当初在地窖一般,能为你做的,我都会做。”
霍明赫看着宋灵均的脸,与记忆中六年前那张脸重合,她再如何长大,在霍明赫这里就是没有变化。
“当时你不害怕,你现在会害怕了。”霍明赫也是看着宋灵均一路走过来的人,那无数封信件也带着宋灵均的成长,“你更喜欢你的家人了。灵均,我对此全然明白,我保护你的家人,就是保护你。”
“而你也不再是那个被困在地窖中忍痛的少年了。”
宋灵均呼出一口白白的雾气,在那浅淡里看着霍明赫:“你没说,但我知道的。你安排了人在京城,到时我大哥赴京赶考有他们护着,我二姐那更是派人寸步不离,你又将我三哥拉入你的羽翼之下,就连如今我四哥所在酒馆,你都让人时时看顾。在细作此事出来之前,你便这样做了。”
就别说和她时时在一起的爹娘了,霍明赫知道她在意什么,并对此加以保护,宋灵均不说感激是假的。
“大夫人曾嘱咐过我,若在意一个人,便要想她所想,担她所担,若做不到同一条线上相知相护,就算不得朋友,更算不上以后。”
霍明赫直视前方,继续说道:“我总记得六年前那日清晨,我送你们一家坐上马车,你们一家互相顾惜照顾家人的样子,你被你母亲裹在被子里抱着,露出了......我见过最柔软舒适的神情,我当时心想,若我有朝一日能到你身边来,也想让你露出那样的神情,我或许做不到你母亲那样的高度,但我同样想为你做点什么。”
那是霍明赫第一次感受到,主动想为别人做些事情的心情。
“如此,咱俩也算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宋灵均伸手握住灯笼的杠子,为霍明赫矫正了该照亮的道路:“我与你都不会弃对方于不顾,那共同面对才是正理。你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我,能给你出主意我就出,不能我就躲你身后当鹌鹑,别这样看着我,我在外惹祸搞不定,回来就是躲我娘身后装可怜,这个卖乖的机会以往都是给我爹娘,现在也分点给你。”
霍明赫失笑,将手中杆子握紧,灯笼烛火不再摇晃,他说道:“那我还真是高兴。”
那晚宋灵均与霍明赫相谈许久,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
最后唐君乐姗姗来迟,和宋灵均手舞足蹈地打了一顿架后,三人又勾肩搭背的去吃宵夜了。
临近除夕,马二芳才匆匆忙忙地从横州回来了,她没有像以往一样披散着头发,遮盖着自己不喜欢的宽肩,而是缠了利落又不失优雅的辫子盘在后脑勺上,她穿着鲜艳独特,身上衣裙是少见的料子和绣工,下马车时笑眼盈盈,吩咐人搬东西,那都是她在横州给家人们带来的新年礼物。
晚间家人团聚之时,马二芳伸手跟她爹要钱,那姿态颇有点像宋灵均小时耍赖时的模样,她说她打算过完年就在何美音的帮助下,在端州自己开间铺子做买卖,她爹肯定得赞助一下吧?
马大余捂着胸口,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钱没问题,多少爹都给......只是二芳,你没事的时候,还是去相亲看看吧?”
何家出了一个何美音,马家再出一个马二芳,马大余觉得他现在就可以跟何洪一起抱头痛哭去了。
“嗯.....再看吧,二娘和灵均看过觉得好的,我再见一见。”马二芳一脸勉为其难道,“话说回来,我想让灵均跟着我一起开店,她鬼主意多,穿衣服又好看,反正现在学堂也不必去了,成天猫在家里长肉不成?灵均你说呢?”
宋灵均撸起袖子,示意马二芳看她手臂,她哪里来的肉!
“就是因为你吃那么多却没有长肉才让人担心。”马二芳从后头将她抱起来掂了一掂,“到时跟我跑一跑,忙一忙,说不定就拔高长肉了呢,你看我现在手臂上的肉都是硬的!”
宋灵均一摸她手臂,抱着肥猫默默退后了两步。
妈呀这姐都练出肌肉来了!以后不能随随便便跟她打架了!
晚上马二芳将带来的衣裙压着宋灵均全给她试了,也就在这种时候她才能发挥姐姐说一不二的权利,把宋灵均给累的,倒头就睡。
马二芳看着妹妹睡梦中都对她气鼓鼓的睡脸,想了想,去到主屋里询问马大余和庄娘子:“听说这段时间,小王爷和小侯爷,与灵均来往的少了?可是闹什么矛盾了?”
“正准备同你说呢。”庄娘子拉着大女儿坐下来,塞了一碗燕窝给她做宵夜。
“二娘,灵均偷懒不吃,都送到我那去了,我是真吃腻了。”马二芳也撒娇推拒,“我出去这段日子,倒是时常想念您做的清汤面。”
庄娘子一听,立刻提着裙子去了厨房,把还在看书写字的大儿子一起薅过来。
宋灵均和马四顺都睡了,马锋又不在家,他们四人围坐在桌子上吸溜着热乎乎的面条。
庄娘子说道:“灵均说,他们并没有吵架,只是各忙各的减少来往,哪能天天腻在一块呢?也免得她和咱们马家因着小王爷的关系成为众矢之的,那郑家不就是一个例子?我心想也好,也免得你妹妹出门在外总被那些姑娘盯着,有着小王爷几分面子,顺顺利利的就好了。”
马毅在心里琢磨了两圈,点头道:“小王爷是干大事的人,他能这么与妹妹商量,定有他的道理。安排给家里的护卫都没有撤走,想来也是担心我们家的关系。爹,二娘,咱们顾及自身就好,不要给妹妹和小王爷添麻烦才是。”
马二芳吸着面条,有些听懂又有些听不懂,只哼道:“原来是跟灵均商量过的啊,那还好些,我想着之前来得勤,现在又不来了,别人在外面怎么看灵均,还想着去找小侯爷问问看呢。”
庄娘子看着马二芳为宋灵均打抱不平,笑着安抚道:“再说了人家是什么身份,也有大事要做,哪能天天来哄你妹妹玩。”
“我就是怕灵均心里头伤心委屈。”
马二芳一说出口也觉得说服力不高,妹妹正大字摊开,在床上呼呼大睡来着,哪看得出半点伤心委屈了。
“放心吧。”马大余笑道,“你妹妹主意大着呢,倒是咱们 ,别给她拖后腿就好。”
过年校场也放了两天假,马家依旧一家七口,并着下人们一起过年。
依旧是马大余这个一家之主跪在前头满心虔诚的祭祖上香,他年纪上来了,儿女们也大了,心中祈祷祖宗保佑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念叨了一页又一页,最后总是会加上一段话,那就是将小女儿宋灵均的名字一字一字念了又念,恳请祖宗保佑他这个虽然没有姓马,没有入族谱,但胜似亲生的女儿能健康平安快乐。
马家亲戚也曾多次提过让宋灵均改姓进族谱的事情,但马大余总是摇头,不为别的,就为了当初宋澈为庄娘子母女拼尽一切的决心,宋家早就形同陌路,连清明都不去宋澈墓前祭拜,他人虽然不在,但留下了宋灵均,马大余不能连他最后留给女儿的东西都夺走。
宋灵均也依旧在新年的第一天,前去祭拜她的亲生父亲宋澈,这六年来不曾落下过一次,上马车前她回身看着站在大门口的庄娘子,说道:“娘,过了这么多年,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祭拜父亲了。爹能理解的。”
庄娘子看着女儿,笑道:“你爹一直都能理解我的,并不是你爹的问题。是娘已经没有身份可以去了,若是去,别人定要生我跟你爹的闲话,再上升到马家和你们兄弟姐妹,娘是马家的媳妇,是你们的娘......”
宋灵均打断她:“你也可以是你自己,娘,这些年说到底爹和哥姐们并不在意,其实没人拦着你。”
庄娘子沉默了,她在淡淡飘下的雪花中,垂下了长长的睫毛,这六年里除了微微丰润些的脸蛋与体型,她与宋灵均初次见到她时并无不同。
“.......去吧,灵均。”庄娘子轻轻推她一把,“你觉得娘逃避也好,害怕也罢,娘在六年前下了这个决心,就决定永远不后悔。”
她不见宋澈,是总归会伤心,哪怕面对的是一座冷冰冰的墓碑,也一样。
“那你今晚亲手做晚饭吗?我想要喝你做的白玉鱼汤。”
“人家小乖乖都是说想,再撒个娇卖个乖,就你开口就是要要要。”庄娘子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看准你娘我就是对你没辙是吧?”
“咱们母女半斤八两,我对你也没辙。”宋灵均说着将脑袋往她娘怀里一拱。
“哎哟我的乖啊......”
她们母女俩还在门口亲亲热热,马大余站在身后不远处,抄着袖子满脸羡慕,又不敢给人看出来,假装严肃又忍不住撇着嘴巴,受气的小媳妇都没他如此生动形象。
马毅在旁边看着,他爹这副样子就跟妹妹闹别扭时一模一样,身为儿子的他很贴心的张开双手,笑道:“爹,别羡慕了,儿子也抱抱您?”
马大余打开手臂直接将儿子夹在臂弯里,两个人跟两座山似的在那颠来倒去,差点从阶梯上摔下去。
准备出去拜年的马二芳看着很嫌弃,赶紧离这对父子远一点,免得被沾上了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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